青梅难哄 第25章

作者:再让我睡一会 标签: 古代言情

  那女子柔弱无骨般紧贴燕怀瑾,裴筠庭原想扶她起来,她反倒向前一寸,颇有几分躲入他怀中的意味。

  好在燕怀瑾很快便回过神来,双手杵在原处,不动声色地拉开一段距离,任由裴筠庭拉住蒙面女子的手臂。

  展昭听到惊呼,自马车跃出,恰巧撞见这样一幕“三角戏”,与银儿慌乱中对视一眼,皆叫苦不迭。

  在这一片混乱的场景下,蒙面女子半边身子靠在燕怀瑾身上,一只手紧紧握着他的手臂,另一只手则由裴筠庭扶起。堪堪站好后,她的婢女才如梦初醒般,上前接过她。

  待收回手,裴筠庭眉间皱得更深,即便仍是一贯的萧疏墨色,实已心生疑虑。

  蒙面女子被婢女扶稳后,立刻十分歉意地朝几人行大礼:“抱歉,几位公子小姐,方才同婢女玩闹,走得太过心急,不慎冲撞几位,在此郑重赔个不是。”

  燕怀瑾当下并未吱声,虽被她碰过的皮肤好似钻木般疼了一瞬,但唯有那一瞬。左右没有外伤,故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只当是个无足挂齿的小插曲。

  然而他们回程的第三日,燕怀瑾正与裴筠庭说笑,却突然栽倒在地,高烧不醒,整整两日。

第三十七章 情起由心(下)

  他此番病得实在过于突然,直至展昭将几日里,那些被燕怀瑾或掩盖或忽略的不适一一道出,裴筠庭才明白,这场病痛并非毫无征兆、空穴来风。

  得益于自小习武的体质,燕怀瑾身强体壮,极少生病,虽常出现些皮肉的小伤,恢复得倒极快,因伤感染风寒的情况也不多见。

  用燕怀泽的话来说,便是把他丢到荒郊野外去与野兽缠斗,过了一个月再去看,或许满山的野兽都得被他一块抓来烤着吃。

  哪怕裴筠庭,相识数年,也是头一回瞧见他高烧昏迷的模样。

  病因未明,展昭难得心焦,更别提护卫们。不说旁的,三皇子若是在他们身边出现半点差池,万一传到圣上面前,不死也得丢去半条命。

  依照眼下的情形,回燕京找太医治简直天方夜谭,几经商讨,一行人决定原地休整,又将城镇中的郎中都请了个遍。然而他们要么摇摇头,表示束手无策,要么只能短暂缓解。

  找不到病因,自然也无法根治。

  这并非一场单纯的受寒发热。

  遍寻无医后,裴筠庭肉眼可见的沉寂下来,面容亦因心事重重而憔悴。

  展昭也没好到哪去,返程的计划就此搁置,主子仍在昏迷,他既要稳定军心,又要快马加鞭将信送回眼睛派人,禀明情况。

  燕怀瑾中途倒醒过两回,一次安慰两句守在他床边眼眶泛红的裴筠庭,喝药后便沉沉睡去;另一次将展昭叫了进来,再三嘱咐他看护好裴筠庭,又交代些需要他去做的事,人虽瞧着病恹恹的,但好歹意识清醒。

  如此一来,主心骨不倒,展昭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得以喘息。

  这病总拖着不是办法,裴筠庭私下同展昭商量,打道回姑苏,向云氏求助,总比眼下孤立无援来得有利。

  他统共病了五日,醒来的时辰甚少,也吃不下东西,她日日忧心燕怀瑾会因此落下病根。

  一切仿佛陷入僵局。

  进退维谷,举步维艰。

  ……

  细密的雨点砸向青砖,履尖溅起的水花浸湿裙摆。

  裴筠庭独自出门去医馆替燕怀瑾抓药。

  此药虽无法根治,但到底能缓解一些高烧的症状,让燕怀瑾舒服些。

  昨夜他又醒了一回,在裴筠庭担忧的目光下吃完了一整碗粥,瞧着精神许多。

  裴筠庭却怕这是回光返照,心中的大石始终无法落地,某些暗自发酵的情绪即将到达顶峰。

  自医馆抓好药,她正神游天外,忽然有位擦肩而过的行人拦住她,说道:“欸,姑娘,我就说咱们是有缘人!这不,在这种犄角旮旯都能遇见你呀!”

  那人身着蓝色道袍,见她回头,笑嘻嘻地收回手,那玉白衣袍男子仍跟在他身后,神色淡淡,不知是否与道士混久了,心境超脱,看着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裴筠庭微张着嘴,显然没想到会在此地遇见他们。愣神的片刻,那不食人间烟火般的白衣男子嗤笑道:“我说吧,人家压根记不住你。”

  “瞎说什么,姑娘一定记得贫道吧?前些日子,你我二人曾在兰陵城有过一面之缘。”

  裴筠庭自然记得他是那个破布麻衣的破烂道士,以及他同样破旧的小摊。

  礼貌地颔首示意后,她道:“我记得道长,只是眼下还有急事,赶着,无心与道长叙旧,还望见谅。”说罢转身就要走。

  道士见状,忙伸手拦住她的去路:“姑娘姑娘——别走啊,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急性子。”

  他捋捋并不存在的胡子,故作深沉:“贫道向来算无遗策,姑娘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情欲之劫?便是于此了。”

  “道长究竟是何意?”

  道士嘿嘿一笑:“贫道所言是真是假,一见便知。姑娘,带路吧。”

  裴筠庭倏然忆起,兰陵城那破败摊子边上,穷道士也是如此,看似胡言乱语,话语间却暗自提醒二人小心行事。

  事关燕怀瑾,她如履薄冰,只得一再小心谨慎。且郎中都医不好,瞧不出症结的东西,他一个道士,能瞧出症结来吗?

  裴筠庭半信半疑,踌躇片刻,还是决定带道士去试一试。

  死马当活马医,未必不能抓住一线生机。

  ……

  道士带着白袍男子,一路跟裴筠庭返回驿馆。

  展昭乍一见到两个陌生人,满脸警惕:“二小姐,他们是……”

  裴筠庭没想过瞒他,自己留下与展昭说清楚情况,并吩咐银儿将道士带入屋内。

  末了,她看向白衣男子:“这位公子留步,为确保我兄长的安全,还望公子稍候片刻,道长随我的丫鬟进去即可。”

  男子面露不悦,正要开口还嘴,就被道士眼疾手快地拦住:“诶!陆兄陆兄,且慢!君子不动口也不动手,我就进去看看,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你等等我,贫道马上出来!”

  被称作“陆兄”的男子撇撇嘴,面露不耐:“行,知道了。”

  道士“嘿嘿”一笑,便跟着银儿进了屋。

  半个时辰后,道士与他的陆兄早已离开,裴筠庭的心却久久无法平静。

  想起道士说的那些话,更是愁得近乎一夜白头。

  “贫道没猜错,这位,呃,这位生得不错的公子,中的乃是情蛊。”

  “情蛊可谓是蛊中的极品。中蛊之人七日内会高烧不醒,随后逐渐失去意识,臣服于下蛊之人,据记载,时间为两个月到七个月不等。”

  “此蛊原是让中蛊之人在两个月内对下蛊之人言听计从,情根深重,多数人即使等期限过后也无法彻底走出,并且蛊会慢慢腐蚀人的心脾,总之——中了等于没好事。”

  “姑娘别担心,贫道可没说这蛊无药可救,只是不知姑娘是否接受。”

  彼时她还不知道士何出此言,只一心想救人:“什么法子?”

  “贫道的药方只可遏止蛊毒蔓延,若想将其一网打尽,排出体内,还需……行男女间的鱼水之欢。毕竟公子如今昏迷已久,咳,自己动手是不行了,都没啥劲——哎哟陆兄你掐我做什么!”

  裴筠庭内心说不挣扎是假的。

  她不想,也半分不愿让燕怀瑾碰别的女人,别说是风尘女子,哪怕正经人家出来的姑娘,她也不情愿,光是想想,心里就堵得慌。

  以为柳暗花明,未成想再次走入死胡同。

  她焦虑得很,左右静不下心,漫无目的地行走在陌生的长街上。

  不知走了有多久,忽然听见一旁巷子传来吵闹声,走近前去一看,原是一群混混将一男一女两人围在巷子深处,瞧着就不是要做什么好事。

  少年挡在比他矮一个头的小姑娘面前,眼神倔强,面对比他还要强壮的几人,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意:“男子汉大丈夫,莫要对女儿家出手。”

  那群混混闻言,起哄,领头的那个说道:“你小子逞什么英雄啊,哟,穷光蛋还想着攀高枝呢?哦不对,她算什么高枝,你俩一个庶女,一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孤儿,倒是天生一对。”

  “就是,你如此护着她,莫非你……喜欢她?”

  嘲笑声响彻狭窄阴暗的小巷。

  天空阴沉,闷雷作响,少年郎挺直腰板,神色半分不似作假,说道:“对,我就是痴心妄想,就是蚍蜉撼树,就是喜欢她,那又如何?我喜欢她,是光明正大的喜欢,不求钱财,不为功名,我就是喜欢她又如何!”

  一番掷地有声的话,不仅唬住了巷子里的混混们,也使巷子外的裴筠庭定在原地。

  擂鼓般的心跳与错乱的呼吸,始于少年人最灼热真挚的爱意。

  这一刻,眼前的小郎君和记忆中的背影渐渐重合。

  她似乎也曾在某时某刻某地,感受过这份赤诚。

  裴筠庭出面赶跑那群混混,回首,就发现小郎君正小心翼翼护着姑娘起身,二人一齐朝她道谢。

  她摆摆手,嘱咐二人早点回家。

  他们走后,裴筠庭站在原地,陷入回忆。

  那些悄无声息的纵容,一次次挡在她身前的背影,数不清的偏爱,只为她一个人绽放的烟火,只有两个人知晓的明月夜。

  难道她从始至终,都未曾察觉过自己的心动吗?

  阴沉的天又落起雨,洇湿的衣袖,裴筠庭躲在檐下,望着面前瓢泼大雨,自嘲一笑。

  焉知,你避的是雨,还是心呢?裴筠庭。

第三十八章 耳鬓厮磨

  雨势渐强,将少女心中防线击得粉碎。

  而当裴筠庭浑身湿透地回到驿馆时,无论银儿还是展昭,皆被其狼狈的模样吓了一大跳。

  银儿急忙取来狐裘将她裹住,展昭则皱着眉,预备将今日跟在她身边的暗卫叫来责问,裴筠庭却抢先拦下他——暗卫曾淋着大雨,提议买把伞护送她回去,是她自己拒绝了。

  她只是希望自己能清醒一些,好赶快想明白那些未曾明了的事情,怎能责怪旁人?

  回屋后,银儿忙替她打了盆热水,催促其净身。

  安静泡在热气腾腾的浴桶中,再次神游天外。

  她想起临行时,云妨月派贴身丫鬟送来的那封信。

  信的具体内容一时无法完整复述,印象最深的莫过于那句:“世上最遗憾的,莫过于爱而不自知,待日后错过,已是追悔莫及。盈妹妹,万物不过是杯弓,唯一人是数以万计的惊鸿。你需勇敢正视自己的心。”

  其实这个聪明的姑娘早从蛛丝马迹中猜出二人并非亲兄妹的真相,但自始至终都未想过拆穿,甚至写出这段话来点醒她。

  不可谓不用心。

  裴筠庭在偌大的房中,深深叹息,半个头埋进水中,听到外面的雨声渐渐停息。

  雨初停,情难收。

  ……

  换上一身干爽的衣裙,裴筠庭打算去隔壁看看燕怀瑾。

  为安全行事,他们将驿馆的整层楼全包了下来,而燕怀瑾就住在离她不远的房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