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第九杯茶
“晏公子找将军?”小厮抬起头来看他。
“不,将军军务繁忙,我就是随口问问。”
“将军这两日确实没过来。我听军营那边说,皇上派了大臣来巡视西北防务,这两日就要到北楼关了。将军也忙着操练士兵,确实挺忙。”
“哦,原来如此!”
“晏公子,那我先出去了,有事你叫我。”
小厮出去之后,晏辰在屋里呆坐了一会儿,着实有些待不住。他要去会一会百里子苓。
不过,刚走到院门口,百里子苓正好迈步进来,两个人就这样遇上。
“晏辰见过将军!”晏辰忙施了一礼。
“这是去哪儿啊?”百里子苓扫了他一眼,目光不经意地就落在了他的唇上。
“我想……想去找将军您……”晏辰有点怯怯地。
“找我?何事?”
晏辰欲言又止,两只手下意识地扯着衣角,像个害羞的小孩子。
百里子苓伸手摸了摸他的衣服,似乎有点单薄,忙让小厮拿了件衣服过来替他披上。
“夜里凉,穿这么点,想找死吗?”
“谢谢将军!”
“想跟我说什么?”百里子苓替他拉了拉衣服,只觉得这孩子身子骨实在太单薄了些,也就是个子高些,站在她面前,还高出他半个头去。
“我……我想……问问,将军……将军要如何安置我?”
“等你身子好得差不多了,派人送你回上都。别担心!”百里子苓这话其实还有个潜台词,那便是拿到晏家的银子之后。若是没有拿到银子,人肯定是不能放走的。
“哦……”果然,与他预想的一样。他可不能回上都,绝对不能。他狠狠地捏了一下衣角,突然跪在了百里子苓跟前
“这是干什么?”百里子苓有点诧异。
“晏辰的命是将军救的,未能回报将军的救命之恩,不能这样回上都。再说了,我体内的毒还没有清干净……”
“你放心,送你回去,自然会让老沈头给你开个药方子。回去之后,按着药方抓药吃就行。虽然毒没有清干净,但按时吃药,不会危及生命。”
百里子苓想要扶他起来,这院门口跪着也不是个事,可是这狼崽子好像是赖上她了,抓着她的手就不放,也不起来。她狠使了把劲,这才把人给拉起来,“搞什么?吃错药啦?走,走,走,进屋去说。”
晏辰被百里子苓拽进了屋,原本看热闹的几个小厮偷偷地笑。
“之前听说将军看上了晏公子,要带回府里做姑爷。我本来还不信呢,今天看这情景,八成还真是。”
“有什么不信的。将军天天都来看晏公子,有两回晏公子都睡了,将军还在屋里站了好一会儿呢。你们是不知道,将军看晏公子的眼神可温柔了。”
“咱们将军也该成个家了。别人家的小姐,到这个年纪孩子都走路了。”
“那可不是,咱们将军也不必委屈自己。论豪气,咱们将军不输任何男人,找个如花似玉的公子做姑爷,那也挺好的。”
“我可听说了,易风那小子还跟将军闹别扭,就是因为晏公子。将军一气之下,还拿了鞭子抽人。看样子,将军是真的很喜欢晏公子。”
“对,对,对。我有一回听沈医官给晏公子扎针时说,将军是拿了百年老山参救晏公子。那百年老山参多值钱,咱们将军那么抠的人,还真是下了血本,这得是多喜欢啊,都放心尖尖上了吧……”
几个小厮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老沈头在边上也听了一耳朵。传闻归传闻,毕竟有些事还是真的,他莞尔一笑。
“说吧,为什么不想回上都?”
西厢房里,百里子苓审视着有些局促不安的晏辰。一盏烛火影影绰绰,把他们的样子照在墙壁上,摇摇晃晃。
“晏辰感念将军救命之恩。将军既救了我,又何苦把我推进火坑。”话音未落,晏辰先哭了起来。
“哭什么哭,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就哭鼻子,像什么样子。说,到底怎么回事?”
晏辰吸了吸鼻子,眼泪还挂在脸上,“我与将军说过,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父亲再娶,又添了弟妹,继母更是不喜欢我。平日里,父亲在外经商,继母对我多有苛责。尽管我一直小心翼翼,但这些年也不少得挨些打,再扔到祠堂里去罚跪。我虽是晏家的大少爷,可是活得还不如晏家的下人。父亲回京的日子不多,即便是回来,继母还会在他面前编排些我的不是,我是有口难言,也无人替我说话。如今父亲不在了,更无人替我作主。回到上都去,估计要不了多少日子,便会被他给折腾死。”
“就算是你继母不好,你怎么也是晏家的少爷,她还能把你弄死?”
“将军有所不知。我家的生意虽是做得不小,但父亲常年外面奔波,上都的生意从前是几个父亲信得过的老人在打理。自从继母进门之后,便安排了她的兄弟到店里帮忙。几年下来,上都的生意都掌握在了继母娘家手里。
父亲虽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但在女人面前,耳根子颇软,听了继母的枕头风,也就什么都信,完全把生意交给继母的兄弟。店里的几位老人与我提过一些,说他们做假帐私吞店里的钱。为这,几位老人先后被他们找了理由撵走,我也因此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如今父亲不在了,我回上都去,无人无权无钱,不得早晚死在他们手里吗?”
晏辰这番话确实让百里子苓有点意外。都说这官宦人家有些见不得人的家事,没想到这商人家里也好不到哪里去。晏辰是长子,如果不出什么意外,隆兴记早晚是要交到晏辰手里的。继母及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那也就可以理解了。
第16章 、误会
“我记得你上回说过,是你继母撺掇你父亲带你出去经商的。对你来说,这不是好事吗?既可以在你父亲身边,又能逃离他们的魔掌。”
晏辰擦了一下眼泪,接着道:“我原本也以为是好事,想着学些本事,还能跟着父亲,顺道看看能不能提醒提醒父亲。可是,你们告诉我,我中了长乐,我才明白过来。他们早就想我死,只是不想我死在家里,怕跟父亲交待不过去。让我跟着父亲去西域,就是希望我死在路上。这样,我的死也就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你的意思是说,你的毒是他们给你下的?”
“将军,我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无权无势也无钱,唯一有的只是隆兴记大少爷这个身份。除了他们,谁还能用长乐来毒害我?”
百里子苓似乎有点同意。至少,以晏辰的说法看来,确实找不到其他有动机的人。可是,她的百年老山参,就这么打了水漂了?百里子苓顿时觉得胸口疼。若是早知道这个隆兴记的少爷不值钱,那也不至于白白浪费她的老山参啊。这会儿,她想哭都没有地方哭去。
看着面前梨花带泪的晏辰,百里子苓强忍着没有骂人。
“所以说,隆兴记的人不会管你的死活了?”
“将军觉得他们能管我死活吗?”
晏辰刚说完,眼睛闪动了几下,眼泪顿时滚了出来,如同豆子撒落。这哭哭啼啼的模样着实有些惹人烦,而最关键的是她的老山参,折了。
“将军,我现在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就让我留在北楼关吧,我什么活儿都能干。给将军鞍前马后,洗衣、做饭我都行的。只求将军千万别不要我,将来,我一定会好好报答将军。”
晏辰突然抓住了百里子苓的手,紧紧地,好像一松手,百里子苓就会跑了一样。
“将军,求求你了,求求你。”晏辰跪了下来,楚楚可怜的模样着实让人心疼,但此刻百里子苓更心疼的是她的老山参。她扒开了晏辰的手,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你说你什么都能干?”
“是,我什么都能干,只求将军别让我走。”他望着百里子苓,如同草原上待宰的羔羊,泪水在眼眶里水漾漾,说不出来的小模样。
“真的什么都能干?”百里子苓皱了皱眉。
晏辰看着百里子苓的眼睛,似乎读懂了什么。他有点犹豫,但犹豫只是片刻的。随及,他解开了腰带,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下子把衣服从胸口扒开,露出整个上半身来。
“将军若是喜欢,我……也可以……”晏辰脱掉了上衣,默默地爬到了床上。百里子苓脑子里正想别的,回过神来见到这一幕,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他妈在干什么?赶快把衣服给老子穿上!”百里子苓发了火,可是眼睛却盯着晏辰的身子。
“我听他们说,将军喜欢我,想接我进府里做姑爷。我自知配不上将军,我不要什么名份,只求将军不要让我走,就让我待在这里……我还是,还是……童子……将军温柔一些……”说着,晏辰躺了下去,就像一幅美人图一样,一动不动,等待着他的命运。
百里子苓这会儿有点上头。虽然这男人的身子她也不是头一回看了。从小在军营里长大,并没有少见将士们光着膀子操练,后来做了将军,就她那股狠劲,也没人拿她当女人,将士们在她面前露个上半身,也没所谓。所以,她看过的男人身子还真不少。
就说桑吉。
桑吉两年前来北楼关的时候,大家都说桑副将白,定然身子更白。百里子苓偏不信,也就借着桑吉洗澡的功夫故意闯进他屋里去,结果看了个正着。桑吉的身子嘛,确实白。
当时桑吉非常火大,穿了衣服出来就跟百里子苓打了一场。百里子苓自知理亏,也就让着桑吉,等他发泄一通之后,再解释说自己是想给他接风,专程去请他,也不知道他在洗澡,就那样撞上了,不是故意。不管桑吉接不接受这个说法,反正事情也就那样了。
现在在百里子苓眼前的是晏辰,一副太过清瘦的身子。晏辰也很白,感觉比桑吉那时候还白。不过,百里子苓看的并不是男人的身子,而是他身上的伤痕。怎么会有那么多伤痕。即便是她征战沙场好几年,身上也没有那么多伤。
晏辰闭着眼,耳朵早已经红得不像样子,也不知道是冷,还是太过羞涩。
百里子苓的手轻触到了他的肌肤,他的身子颤抖了一下。指尖轻轻滑过,仿佛有万千蚂蚁在爬,又痒又心慌。他眉头紧锁,双手紧紧捏着被子,整个身子都绷得直直的,好像都快不能呼吸。
“这些伤是谁弄的?”
百里子苓见惯了伤痕,从军之人,身上哪能没点伤。就是她自己也一样,身上多多少少有些伤,可是,这孩子……她的鼻子突然有点酸,想起了刚才晏辰说的那些话。
晏辰缓缓睁开眼。百里子苓近在咫尺,他一下子抓住了百里子苓的手,按在自己的伤痕上,直直直地看着百里子苓,“将军,还要送我回上都吗?”
百里子苓只觉得他的肌肤滚烫,像是要把她的掌心烫坏了,慢慢地缩回了被他抓住的手。此刻,这狼崽子里的眼里饱含泪水,她仿佛看到了那些悲痛的过往在眼中荡漾,心头微微颤了一下。战场虽然残酷,却不像他身上这些伤痕,这是长时间受的折磨留下的,比战场更残酷,更惊心。
“起来,把衣服穿上。”百里子苓有些不忍看,刚要站起身来,门,突然被推开了。
这一回,不是易风,是桑吉。
如果说易风那日看到的一幕是视角的问题,造成了误会,那么桑吉今晚看到的这一幕,那就有足够的理由认为是真的。
晏辰光着身子坐在床上,百里子苓就坐在床边。这意思是完事之后呢,还是正要开始。桑吉的脑子里闪过这样的问题。
“那个……打扰,打扰了,你们忙!”
桑吉退了出去。
百里子苓看了一眼晏辰,心下大叫‘不好’,拉了被子给晏辰裹着,叮嘱道:“捂严实了,受了风寒,老子可没药再治你。”
“将军,还送我回上都吗?”晏辰见百里子苓要走,追问道。
“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
百里子苓赶紧追了出去。今晚的事,她有必要解释,不然,真说不清楚了。
老沈头瞧着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院门,目光落在西厢房。难道,又出什么事了?
桑吉刚出院门,就被百里子苓抓住。
“误会了!”
“那,咱们回军帐,泡上一壶茶,听听今晚的故事?”桑吉笑道。
“你他妈别笑,真不是那样。”百里子苓有点抓狂。
“那是,哪样?”
这两年里,桑吉被百里子苓戏弄的时候太多了,他可算是找着机会了。今晚的事,真的假的都无所谓,他甚至觉得,就算是百里子苓真把那孩子给睡了,那也没关系。边塞苦寒,一些戍边的将军会带着家人一起,没带家人的身边怎么也得有个人暖床。百里子苓虽是女子,可是也真没人把她当女人看。只要是她喜欢的男人,睡了也就睡了,那有什么关系。
二人回到军帐,百里子苓便把今晚的事说了一下。当然,她技巧性地省略了晏辰说自己还是童子那一段。
“这么说,将军的百年老山参是折了?”
百里子苓很不甘心,一拳打在了桌子上。
“桑老二,你说,他会不会拿话诓我?”
“那么个孩子,他有那个胆子骗你?更何况,这件事你要弄清楚,也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我看,他倒是犯不上。不过,这两天朝廷派的人就要到了,关于那孩子的事应该也会有消息过来。若是他骗了你,就说明这孩子背后还有很多故事。但若是真的,你打算怎么办?”
“若是真的,他那命运也够不堪的。不过,以你们桑家在上都的权势,替他保住家产,总不是问题吧?”
“哟哟哟,这就疼上了?”桑吉笑了起来。
“桑老二,别逼我朝你这副破身子下手啊。少他妈惹我!”百里子苓脸红了,也急了,关键是桑吉说这话时,她的脑子里还闪过晏辰那白白的身子。她也是疯了,见过的男人身子还少啊,差那么一副洗衣板?
“你若是不疼他,替他保什么家产啦?再说了,他们家这点事,清官难断。就算是继母对他下了毒,那又如何?没证据呀。若是见官,总不能空口白牙。我们桑家是有些权势,那也不能带着人去替他抢家产吧?退一万步说,真要带人去抢家产,那也得是你们百里家呀。我又没想娶个男人做媳妇,桑家何必担着这个风险。”
“你……桑老二,你行!”百里子苓居然找不到话反驳。
“将军,你要真想替他守住家产,我倒是有个法子。让你们家二爷去晏家提亲,你嫁到晏家去。有你百里将军做媳妇,不管是他那个继母还是继母的兄弟,你还收拾不了他们?倘若将军你没这个意思,那就算是咱们想法子替他拿到了家产,他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守不守得住还是两回事。咱们就算是好心,那也没有帮他一辈子的道理。你说,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