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 第3章

作者:第九杯茶 标签: 古代言情

  “他们……他们是冲……北楼关来的。”

  孩子微微睁了眼,迷离的眸子像是在清醒与昏迷的边沿游走,一句不太完整的话让百里子苓与桑吉面面相视。

  “他们是谁?”二人一同问道。

  “西……陀人,还……还有雄鹰部……”

  “你是谁?”百里子苓追问道。

  “我……”他的话没说完,人就晕过去了。

  老沈头替他把了脉,脉相很弱,气若游丝,能说出来上面那两句话,已是奇迹。此刻,恐怕是给他两耳光,也打不醒的。

  天未明,百里子苓与桑吉得了这样一个消息,不知可信否。

  但于现在多事之秋,他们宁愿信其有。

  回到军帐之中,二人又把羊皮地图拿出来看了又看。

  “如果西陀与雄鹰部联手进攻北楼关,确实棘手。可是,西陀人与雄鹰部之前还打过几场,怎么突然就……”桑吉摇了摇头。

  “且战且和,看的不过就是利益。战是为了利益,和也一样。如今联手,更是如此。咱们别管他们是不是真的联手,守住北楼关是为第一要务。前几日派出去的斥候有回报吗?”百里子苓问道。

  “几路斥候至今无一人归来,恐怕不是什么好消息。”桑吉叹了口气。

  百里子苓拍了拍桑吉的肩,“那咱们就要准备应战了。老规矩,我出战,你守城。”

  来北楼关两年,桑吉与百里子苓看起来不太对付,但二人搭档合作,却很默契。桑吉文韬武略都不差,而今又有了战场的历练,早已不是两年前那个只会纸上谈兵的书生。

  天边快要发白,而北楼关却还在黑夜之中。

  此时,有士兵发现关外有一人一马来到关楼之下,还未等关楼上的人问话,那马上之人便摔了下来。

  因为现在是非常时期,接到报告的陈庭亲自出关查看。上一回,雄鹰部来打秋风,是在半夜突袭,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谁也不敢说,这一回会不会改成天未明时。

  那斥候身中数箭,也就是硬撑着一口气到了北楼关。陈庭刚才上前时,他只说了一句‘燕云人来了’,便再也没了气。

  燕云人来了!

  百里子苓与桑吉身披甲胄一起上了关楼。

  北楼关的城楼修得格外的高大而坚固。

  这里是历来兵家必争之地,死在这城下的将士早已不计其数。近十年来,北楼关每年皆有战事,无论是南陈人、西陀人还是燕云人,掘地三尺,定能挖出些枯骨来。

  若是白日里,站在关楼上往远处看,西边能见到些许黄沙,那是西陀。往北边瞧,可见视野尽头有风吹草低,那是燕云。北楼关,就立在黄沙与草原交汇处。而北楼关之后,则是黄土台塬,另外一种风貌,那是南陈。

  百里子苓负手而立,冷眼看着前方的黑暗。

  不多时,黑暗之中有马蹄声传来。

  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重。战场,在这个秋日的黎明前拉开。

  北楼关上,所有将士严阵以待。

  “陈庭,你带一队人马去城中驻守。若有人趁乱作妖,记得留下活口。”桑吉吩咐道。

  陈庭领命而去。

  百里子苓回头看了一眼桑吉,“桑副将,还是你想得周到。”

  “敌人来势汹汹,不可不防。”

  说话的功夫,那浩浩荡荡的人马便到了关楼前。

  天边已经发白,在微亮的光线里,百里子苓立于城楼之上,巍然不动。旌旗在风中招展,守在城楼上的士兵个个精神头十足,似乎不惧任何外敌来犯。

  “百里小娘子,可是有想我呀?”一个粗犷的声音在这将明未明的早晨响起。

  “将军,好像是咱们的死对头。” 桑吉道。

  “赫都那个老小子,上回没被打趴下,这回得抽了他的筋、剥了皮泡酒喝。”百里子苓带着一丝冷笑,让人不觉寒意顿生。

  赫都,雄鹰部的一位战将。

  之所以称他为战将,说明此人还是比较能打的。此人擅长奇袭,去年秋天那一战,赫都半夜奇袭,险些得手。百里子苓记着仇,这会儿仇人见面,自然分外眼红。

  “百里小娘子,这是提前候着我呀。劳小娘子惦记,我也是格外想念小娘子呀。你看看,这日子还早呢,我便来探望小娘子……”

  赫都会一些汉话,只是异族的腔调有些重,听起来有些别扭。他这话音未落,一支离弦的箭便射了出去,那箭头直达赫都战马前不过半尺,着实让赫都吓了一跳,连后边没有说完的话,也一并咽回了肚子里。

  “赫都老小子,我这欢迎仪式怎么样?”百里子苓笑问。

  “小娘子这般待我,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着,一声令下,战鼓雷动,雄鹰部向北楼关发起了进攻。

  雄鹰部要想到南陈来打秋风,就必须越过北楼关。绵延的山势,山高路陡,又有长城作为防御,雄鹰部的铁骑想越过长城,并不容易。只有北楼关前面是一马平川,便于大队人马前行。虽然北边还有一条路也可以入南陈,但得经过埋羊谷。

  埋羊谷那个地方很邪门,崖高谷深。深谷下面满是动物尸骨,其中以羊最多。据说,无论是人还是动物,到了那个地方,会不由自主地想跳下深谷。从前,那里只是一个传说,但五年前燕云与南陈一战,双方皆伤亡惨重。埋羊谷,不只埋羊,也埋了很多人骨。于是,埋羊谷邪门一说,也就更甚。

  这几年来,那地方可谓人迹罕至。别说是羊,据说连老鹰都不打那里飞过。有人曾经见过,说是老鹰飞过埋羊谷,突然就掉了下去,格外瘆人。之后,再无人敢去那附近。

  所以,雄鹰部就算再想入南陈打秋风,也不敢走埋羊谷,那是死路一条。

  城下一片混乱,攻城的队伍在天刚明时架上了长梯,而守城的士兵箭矢飞射,有人应声而倒,有人从梯子上坠落,但无论是攻城的,还是守城的,无一人退缩,都像是打了鸡血一般,见血就疯,杀得忘我。

  燕云是游牧民族,他们擅长运动战,但对于攻城掠地,到底不是行家。所以,打这样的攻坚战,本就有些吃亏。然而,战斗开始不久,百里子苓就发现,这一回,赫都的队伍似乎有些不一样。

  这些久居草原的人,现在攀爬起长梯来,丝毫不吃力,而且动作敏捷,一不注意便有人爬到了城楼之上。好在是守城的将士手快刀快,上来一个也就砍掉一个,鲜血早已布满了关墙。

  “将军,有些不对。这些人,不像是雄鹰部的人。”桑吉也发现了异样。

  “西陀人甘心充当马前卒,那咱们也别客气,得杀到西陀人心肝都疼。”

  百里子苓看了一眼城下,还有不少士兵正在沿着长梯往上攀爬,而远处飞来的石弹乱七八糟地落下,有的刚好砸中他们自己人,有的则落在关楼上砸中守城的士兵。

第4章 、血战

  城门被撞得呯呯直响,敌人这一回是有备而来。一辆板车之上架了根厚重的圆木,由士兵牵引着板车,一次次地撞向厚重的城门。而城门之后,是一个半圆形的瓮城。瓮城里藏有士兵,如果一旦瓮城破了,敌人冲进来,这些士兵会尽量在这个小天地里解决战斗。

  战斗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而秋日的太阳正暖暖地照耀着大地。

  突然,易风来报,说是城中着了火,如今火势正猛,还有一帮身份不明的人在城中作乱。

  “陈庭呢?他是死人吗?”百里子苓低吼道。

  “陈校尉正在抓人。不过,这些人训练有素,十分难缠。”

  “传令给陈庭,他要是拿不下这些人,我要他的脑袋。”

  易风听令欲走,却又被百里子苓叫住,“告诉陈庭,人要抓,火也要救。”百里子苓心头还有一句没说出来,若是都烧光了,北楼关就是一座死城。

  易风得令而走,急忙往如火如荼的城中奔去。

  百里子苓连砍了好几人,才在关楼上找到了正在酣战的桑吉,而飞射而来的箭矢也在密密麻麻落下,她忙捡起地上的盾牌一阵抵挡,好歹是有惊无险。然而,这一场箭雨里倒下的南陈士兵却不在少数。

  桑吉手臂上有伤,刺破的战袍被鲜血染红,而他自己似乎忘了会疼。

  被百里子苓拉到一边蹲下身子,他还喘着粗气,已然是杀红了眼。

  “桑副将,敌人来势汹汹,人多势众。再拖下去,我们只会越来越吃亏。刚刚易风来报,城中着火,还有贼人作乱,恐怕这是里应外合之计。所以,我现在要带人下去,你守好城上。如若……”

  “将军放心,人在城在,人不在,城也在。”

  无须百里子苓多言,桑吉已然明白此时的困境。

  百里子苓点点头,刚起身要走,又被桑吉抓住,“小心些!”

  “你也是!”百里子苓狠抓了一下桑吉的手腕,然后迅速放开。

  如今双方已打了近两个时辰,各有损伤,眼看着战斗将呈胶着之势。百里子苓心里急,她很明白,这一仗远比去年秋天那场仗更难打。西陀人与雄鹰部联手,除了兵力大增之外,两支军队各有优势。北楼关虽驻有不少兵力,但从人数上来看,远不及这支联手的队伍。

  赫都擅长奇袭,不是个恋战的。只要能把他打疼,定然会见势而走。如今这般来势汹汹,怕是想仗着人多,一举拿下北楼关。若是此时不能给予对方痛击,扭转现在的局面,一直打下去,北楼关消耗不起。

  瓮城里,百里子苓一一扫过这些跟随她出生入死的兄弟,而后道:“兄弟们,咱们的身后站着妻儿父母。如果让赫都那个老小子进了北楼关,不只是咱们搭上命,咱们的妻儿老小都将死无葬身之地。以赫都的德性,定然会一路烧杀抢掠,把整个西北变为屠宰场。你们当中,大部分都是西北人。就算不是西北人,在北楼关驻守这些年,也都把妻儿父母接到了西北安家落户。如果咱们今天挡不住敌人,不只没人为咱们收尸,连咱们的妻儿父母也没人收尸。曝尸荒野,被恶狗野狼啃食尸骨,你们愿意吗?”

  百里子苓话音刚落,瓮城里就爆发出雷鸣般的嘶吼,众人大叫着:“不愿意!不愿意!”

  声音震耳欲聋,哪怕是在关外的敌人也听到了吼声。

  “不愿意,那我们应该怎么办?”百里子苓又问。

  “干到底!”

  “干到底!”

  “干到底!”

  瓮城里的士兵高喊着与敌人‘干到底’,而瓮城外的敌人似乎也受到了刺激,把那城门撞得越来越响。

  百里子苓拔出腰间的配剑,剑刃上血渍未干。剑击长空,鼓声响彻瓮城,所有士兵拔刀待战。城门骤然打开,随后便是刀光血影的交锋。有人惨叫连连,一身是血地倒下。有人被砍下了胳膊,又或是被人插入了刀子,厮杀之声不绝于耳。

  城门处的战斗最为惨烈。敌人不断涌入,先在城门处厮杀一波。百里子苓的请君入瓮,注定了会以很大的伤亡作为代价,以此换来短时间内给敌人以痛击。

  随着敌人不断涌入,不大的瓮城已经满员。十几个南陈的士兵先后在城门处丢掉了命,这才把瓮城的门给关上。

  瓮中杀鳖开始。

  瓮城中的厮杀很是惨烈。城门一关,这些进入瓮城的敌人立马知道自己的命运,顿时在心理上便输了一成,但也因为这样,他们最后的挣扎也就越发疯狂。此时,南陈的士兵杀气满满,一刀刀下去,嚎叫之声此起彼伏,鲜血很快浸满了不大的瓮城,而尸体正在填充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然而,关楼上的战事却没有那么乐观。敌人不断地爬上来,桑吉眼看着敌人越来越多,而守城的将士却不断在倒下。敌人一旦占领了关楼,那么在瓮城里拼杀的百里子苓和将士将两面受敌,瓮中捉鳖,恐怕自己就要变成鳖了。

  “将军在下边怎么样了?”桑吉抓了一个士兵问道。

  这士兵打得也有些懵,摇了摇头。

  桑吉一把推开那士兵,提刀砍掉了刺过来的长枪,那枪头断在地上,敌人也傻了眼。随及,桑吉的刀落下来,那人脑袋也就落了地。

  “易风!易风!”桑吉大叫道。

  混战之中,易风听得叫声,忙连杀了几人,一身是血的到了桑吉跟前。

  “桑副将,易风在!”

  “去瓮城,将军若是有事,我扒了你的皮!”桑吉厉声道。

  “桑老二,我可没那么容易死。”

  听到这话,桑吉那张沾满了鲜血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百里子苓刚刚结束了瓮城里的战斗,很快带着残余的人马加入了关楼上的战斗。

  此刻,从城门缝里流出去的血,汇成一条小溪,不断涌出城来。这血,带着刺破敌人肝胆的残酷,一点点扎痛敌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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