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鸾镜
却不想,宫人领了吩咐出去。不消片刻,就仓惶失措地跑了回来。
“良娣!”她颤着声,伏跪于地,“圣人崩了!”
一言出,天地一片哀声起。
——梁文帝驾崩了。
事发的突然,但也合情理。
他自去岁身子就不大好了,撑到现在已是强弩之末。
朝中阁老都被宣入禁中,皇城大门也当即落锁,任何人不得进出。
门楼隐隐传来号角悲鸣,三长三短,是陛下驾崩之意。
沈清棠出不了宫,只能陪着裴子萋在东宫等着。
“怎么这么突然?”裴子萋心下不定,焦躁在殿内来回走,“殿下不会出什么事吧?”
她担心的是储君。
天子一崩,储君随内阁重臣进了崇天殿,便再没了消息。
“姐姐别怕,当心着身子。”沈清棠扶她坐下,低着声提醒她,“眼下当务之急,是姐姐肚子里的小皇孙。”
陛下驾崩,储君继位。
她肚子里的若当真是个男孩,这便是储君继位后的第一个皇子,是名副其实的皇长子。
这样的威胁,不吝于太子妃所生的嫡长子。
“天子驾崩,如今宫里正是乱的时候。”
若是现下出什么岔子,谁也顾不上。
沈清棠问裴子萋,“姐姐宫里的可都是心腹之人?”
裴子萋眼见的更紧张了,紧紧拉着她的手,急切问,“妹妹是什么意思?”
“防人之心不可无。”
沈清棠说了这句,又软语来宽慰她,“不过防患于未然罢了,或许是我多心了,但我觉得,姐姐还是应该小心为上。”
经她这一提点,裴子萋恍然,将这宫里的宫人内侍都召集了起来,传下令去,把这殿里殿外都守了起来。
到底还是有疏漏。
夜里便有宫人过来敲门,端着素衣麻服,说是得了内务府的吩咐,过来送丧服。
是个极面生的内侍。
宫人不疑有他,当即领着他进来见裴子萋。
谁也没瞧见那端着丧服的托盘底下是何时亮出的匕首,等到宫人们反应过来,内侍已持着匕首直冲着裴子萋而去。
竟是要取她的性命。
好在她因着沈清棠此前的提点落了一分心,眼尖的提前察觉上了,当即起身躲开了去。
一击未成。
那内侍颇有些身手,手腕一折,紧跟着追了过来。
突生变故,殿内一片哗然,惊呼嘈杂声迭起。
在这当头,沈清棠的声音便显得格外清晰镇定,“快!护着良娣。擒住贼人者,赏黄金万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此前因惧怕内侍身手的宫人齐齐扑了过来,一拥而上。
那内侍纵是身手再好,也被绊住了手脚,一时挣脱不得,眼看着沈清棠拉着裴子萋的手径直往外逃。
外面夜色正浓,两人沿着游廊一路奔逃。
“不行了。”
裴子萋跑不了多时,便深深喘气。
她即将临盆,身子正是重的时候。本就提心吊胆着,又受了这一番惊吓,坚持这许久,已是强弩之末了。
沈清棠无法,只得扶她在廊檐底下坐着歇息。
“姐姐在这儿等着。”她交代,起身欲走。
被裴子萋拽住,她如今看沈清棠如救命稻草,“妹妹去哪儿?”
“我去找人来。”沈清棠解释,“那人武功甚高,宫人内侍怕是坚持不了多久。”
她得找到巡夜的侍卫,或者是砚书。
她知道裴琮之一直让砚书跟着她,但这是内殿,陛下又驾崩得突然,他也进不来。
但她没走两步,面前又叫人拦了。
是另一个面生的内侍。
只是这一遭,是冲着沈清棠而来。
金尊玉贵的昭和公主如何能忍得了叫她陷害冤枉了去,昨日没能划破她的脸,到底是不甘心。
今日天子暴毙,阖宫皆乱,这样好的时机。
她一边哀伤父皇的骤然离世,一边也存了心思,要趁着这当头要了沈清棠的命。
这次连阻拦的宫人也没有。
泠泠月光下,沈清棠眼看着那泛着寒光的利刃凌空对自己袭来。
“妹妹——”
身后是裴子萋撕心裂肺的哭喊。
第144章 生产
沈清棠闭上眼。
意料之中的痛楚并没有传来,她听见利刃落地的清脆声响,还有内侍猛然受痛的闷哼声。
紧接着,是一个极其熟悉温暖的怀抱。
曾几何时,有没有这么一个人,他从豺狼贲张的口中救下她的命,看着泣不成声的她,温声哄,“我来了,妹妹别怕……”
仍旧是那个人。
仍旧是那温润轻哄的声,如吹落的柳絮,轻轻落进她的耳里,安抚她,“我来了,妹妹别怕……”
话音落,她扑在他的怀里,紧紧揪着他的衣襟,极轻地抽噎一声。
然后,泪珠滚滚而下。
刚刚那一刻,她是当真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裴琮之带着沈清棠和裴子萋回了内殿,两个行刺的贼人皆被擒住,扣押在地上。
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审讯。
——裴子萋快生了。
她受了惊吓,又颠簸逃命,肚子一阵阵抽疼。
太医院的太医很快赶了过来。
内殿里,宫人行走匆匆,接连不断的血水被送出来,在铜盆里晃荡。伴着里面时断时续撕心裂肺的叫喊声,触目惊心。
沈清棠是家中最小,何曾见过这等场景,心紧紧揪着。
裴琮之将她的害怕看在眼里,温声哄她,“妹妹放心,有太医院的太医在,她不会有事的。”
她的心这才稍稍安定。
大约两刻钟后,内殿里终于传出了婴儿嘹亮的啼哭声。
宫人满脸喜气抱着刚出生的襁褓出来报喜,“良娣生了,是个皇孙。”
阖宫皆喜,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们家良娣可以凭着这个孩子母凭子贵,扶摇直上,往后真是不知道多少人艳羡的好命数。
储君不在,宫人将襁褓抱于裴琮之瞧。
他眉眼淡淡,看不出身为舅父应当有的喜悦。倒是沈清棠,头一次见这么小的孩子,有些欣喜。
连来抱他的手都是不安无措的,不知如何是好。
裴琮之垂眸看她。
她其实极喜欢孩子,逗着襁褓里的婴孩,眉眼里都是弯弯的笑。
她很久没这样开心过了。
后来进内殿去看裴子萋,眉眼也是欢喜的,“恭喜姐姐,得偿所愿。”
裴子萋看着身边不知事的婴孩,心里不无后怕,虚弱着声音庆幸道:“今日还好有你和大哥哥在,不然我们母子,怕是性命难保。”
接连两次的刺杀,让她看透了这个危机重重的深宫。
“姐姐别想这么多,总归是平安无事。”
沈清棠安慰她,“姐姐好好歇息,崇天殿传了话来,晚些时候殿下就来看姐姐了。”
国丧最重,现在先得紧着崇天殿那边。
裴子萋现下也少了从前在闺中时的任性,点点头,“我知道。”
裴琮之和沈清棠直等到储君来后才离开。
那两个刺杀的内侍也移交给东宫的人。
出了这样大的事,东宫自有法子叫他们说出幕后指使的人来。
只是那个后来刺杀的内侍吃了不少苦头,移交之前便叫砚书折断了手骨,撕心裂肺的疼。
正逢那时裴子萋在生产,连嚎叫声也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