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鸾镜
可江婉的心从来是偏的,她察觉不出来,却是不能原谅他因此所做的恶。
“我们母子,是至死不能罢休了。”
她再看沈清棠,“你呢?”
沈清棠亦是。
两人之间经历了这么多的冤孽与算计,如何是一句轻飘飘的从头来过便能遮掩过去的。
或许她的心现下也是冷的,怎么捂也捂不热。
沈清棠偶尔会进宫看裴子萋。
裴琮之升任内阁首辅,她也封了诰命,得天子令牌,可以随意进出宫门。
小皇子眼见得大了,抱在手里沉甸甸的,又添现下往冷处走,衣裳裹得严实,愈发抱不动。
沈清棠手都抱酸了,只能交给奶娘。
裴子萋笑她,“这才多大,妹妹就抱不动了。往后自己生了孩子,那可是要一直抱到会走路的。”
她也旁敲侧击着让沈清棠要个孩子。
沈清棠每每听了,但笑不语。
她和裴琮之不应当有孩子。
一个在父母怨念中怀上的孩子,日后会不会同裴琮之一样,步了他父亲的后路?
不如从未降生过。
进宫也会遇见很多人。
陈国的太子还在梁国,他和昭和公主婚期将近了,只待先帝百日丧过,便要带昭和回陈国去。
宫道上遇见沈清棠,他总是彬彬有礼的,也和颜悦色,一点也看不出是裴琮之口中那个踩着兄弟尸骨上位的暴戾残忍模样。
但往往是这样的人,最是擅长伪装。
裴琮之不也是如此嘛?
直到现下,坊间也不无有人传他翩翩如玉,是公子无双。
那些阴暗恣睢,都只叫她一人瞧见。
沈清棠垂眸,朝慕容值微微见礼,疏离有度。
还会遇见的人,是燕城。
先帝驾崩,新帝登基,各地王侯皆要赴京,燕城也在其中。
两人在冗长宫道中相遇。
天上落着微微细雨,隔着油纸伞,两人皆顿住脚。
燕城看过来的眼里有无法掩饰的悲凉哀恸。
她差一点,便是他的妻了。
“清棠妹妹……”
“燕世子慎言。”她眼神平静,提醒他,“燕世子如今该唤我一声裴夫人。”
裴夫人……
这个称呼如一道天堑,生生将他们分离开。
谁能想到,她没能成平南王府的世子妃,却兜兜转转,嫁给了裴琮之为妻?
如今想来,那些不能言说的阻碍,未必没有裴琮之觊觎的手笔。
可是一切终究已成定局。
他该怨的,是自己无能,护不住她,也帮不了她。
“妹妹如今在他身边,过得好吗?”
燕城固执己见,仍唤她“妹妹”。
沈清棠敛下去的眉眼有些黯淡,“很好。”
她如今是内阁首辅之妻,封了诰命的夫人,金尊玉贵,锦衣玉食,自然是好。
“那就好。”
他的眼里不无落寞。盼着她好的是他,听得这一句怅惘难言的也是他。
——她如今过得很好。
原来没有他,她也可以过得很好。
活在无尽痛苦与悔恨中的,只有他自己。
他该放手了。
这番不能为外人言的对话很快传进裴琮之耳里,他听着,眼里是深不见底的清幽寒潭。
砚书壮着胆子提议,“要不这些日子别让夫人进宫去?”
两人见不着面,自然连话也说不上。
“不必。”
裴琮之声色沉沉,“随她去。”
他说不拘着她,当真不拘着她。
只是隔日平南王府的小世子妃便不知从哪儿得了信,知道了两人宫道相遇一事。
醋意横生,面上却没有大吵大闹。甚至连责备问询也没有,只默默想了一夜。
翌日燕城再进宫去,身边便多了一个人——是世子妃。
她是个聪明女人,知道如何敲打情敌,挽回自家夫君的心。
这样的事传进裴子萋耳里,她旁敲侧击着去试探沈清棠,“我听宫人说,平南王府的世子和世子妃琴瑟和鸣,出入成双,真是羡煞旁人。”
她看沈清棠的脸色,“妹妹没能嫁给他,心里是不是至今都有遗憾?”
从前他们在一起时有多好,裴子萋是都看在眼里的。
“没有。”
沈清棠逗着襁褓里的小皇子,眉眼淡淡,看不出情绪,“往事已矣,姐姐不必忧心。我和他早没了缘分,如今他和世子妃举案齐眉,恩爱有加,我也替他开心。”
裴子萋的心这才落下来。
现在没有人比她更盼着他们夫妻俩好,她所剩的亲人不多了,他们是她在后宫的倚仗。
沈清棠和林云霜还保持着联系,偶尔一起相邀喝茶,说话赏花。
她的姐姐如今是中宫皇后。
听着她们来往有些蹙眉,“你怎么跟她好上了?她可是裴琮之的夫人。”
再一则,她和裴子萋亲近,情同姐妹。
皇后和贵妃,还是个有皇长子的贵妃,总归是不对付的。
皇后提点林云霜,“你心性单纯,当心叫她算计了去。”
“裴夫人不是那样的人。”林云霜对沈清棠颇有好感,“她为人和善,心地也好,上次我带她去澄湖诗会,闹出那样大的事,她有没有怪罪于我。”
她自有自己的小心思。
与他的夫人在一处,总归是能时时见着他,偶尔也能与他说上两句话。
第149章 拿捏
再一则,她能感觉到,沈清棠是有与她做姐妹的心思的。
她还想着,或许能嫁给裴琮之做平妻。
果不其然的天真。
这样的人,最是好哄好拿捏。
几个月的时日相处下来,沈清棠已经全然摸透了她的心思想法,也与她关系亲近了不少。
四下无人,两人说起闺房话时,沈清棠总是愁染眉窝,若有似无的轻叹。
林云霜不免问,“裴夫人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心事?不妨说与我听听,或许我能帮到裴夫人。”
多善良的好姑娘。
沈清棠初时是不想说的,耐不住她时时问,这才极不好意思地说出来,“不瞒林姑娘,我嫁给我们大人已有些时日了,却一直未能有孕。”
她抿着唇,神色当真是落寞,“我平日里进宫,瞧见随宫里的小皇子,活泼可爱,当真是喜欢极了。只可惜,我身子不好,不能为裴家绵延子嗣。”
这样的闺房话,林云霜听了顿时羞红了脸。
再细想想,的确也是奇怪。
寻常人家的新妇进门大抵不到半年便能身怀有孕,沈清棠去岁八月便与裴琮之成婚,如今已是一年有余。
纵是撇去裴琮之生母的百日孝,也是绰绰有余的。
林云霜将这疑虑搁在心底,迟疑着问她,“裴夫人怎得身子不好?”
沈清棠先是犹豫许久,而后才期期艾艾开口,“我当林姑娘是自家姐妹,这些话,林姑娘可不要说出去。”
林云霜自然点头。
沈清棠这才抿着唇解释,“不知林姑娘可还记得我从前与平南王府定过亲?”
林云霜自然记得。
关于裴琮之的一切她都有关心,何况是承平侯府和平南王府即将结亲这样的大事。
沈清棠叹了口气,“当时不知从哪儿传出来的流言,非说我沦落过甜水巷里。那时我还在闺中,哪能受得了这样的羞辱,实在被逼得没了法子,就趁着夜里偷摸出府,去跳了护城河以证清白。”
彼时春寒料峭,护城河的水冰的能刺人骨。
她的眼里蓄满了愁,眼神哀怨得紧,“我便是那时落下了病根,大夫说是冷寒入体,怕是难以有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