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妖妃兮
累,真的太累了。
她此番还没有当官夫人,就难以应付这些官太太了。
日后忱哥儿做大官了,府上的那些交涉宴她去一趟,还不得将脑子给丢在那里?
沈映鱼这样想着,又忍不住失笑,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
日后忱哥儿家中自是有妻打点,哪需她瞎操心,她就在家中含饴弄孙就成了。
……
趁取春好时,最后一场春雪下尽了,饶是黄昏也带着料梢的寒意。
如松如竹的清隽少年人携着浑身的春寒归府,小丫头早就得了吩咐,抱着暖和的大褂袍候着。
苏忱霁接过大氅,兀自进屋换了一身的寒。
待到再出来时,见大厅的桌案上摆着吃一半的鹰眼黄果,两杯未呷完的茶。
“今日家中可是来了什么人?”他解开微润的发,随口问道小丫头。
采露道是知府夫人来过,聊了两盏茶的时间。
乌黑的发接下后微卷地披散在后肩,眉眼的秾丽,显得几分雄雌模辩的媚态。
他从喉咙溢出轻‘嗯’声,随意用毛帕擦了干发,然后用绸带束上转身去寻人。
懒倚在床上的女人似是长时间躺在榻上有些厌烦了,神情懒懒恹恹地捧着新时的话本,一目十行地瞧。
听见门被轻敲,她忙不迭地抬起明亮的眼。
“忱哥儿回来了啊。”语气都不自觉地带上了雀跃。
沈映鱼一人在家实在无趣,采露才十岁,年纪小,与她也搭不上什么话。
金氏今日倒是来过,但应付得心力交瘁。
几番对比下,唯有和苏忱霁东拉西扯,讲闲话才最舒服。
幸而,他每日都会抽出空闲来给她解闷,不然她还真的得要闷死在床上。
苏忱霁看见榻上的女人,嘴角不自觉地噙笑嘴,跨步行进去,撩袍坐在软垫椅上。
他单手支着下颌,眸光柔柔,问道今日金氏来与她说了些什么。
想起金氏今日的所言的事,沈映鱼表情略略落下,如实地说道。
她没有注意到坐在对面的人,原本上翘的嘴角寸落,最后形成固定的弧度。
“此事你是如何看的?”苏忱霁温声地询问着,眼眸沉沉暮暮,日落黄昏都不及三分晦涩。
沈映鱼搁下手中的话本子,道:“自然是不想。”
现在正是忱哥儿的上升之际,她哪敢让这些杂事干扰了他。
她是想,等他秋闱后若是顾夫子与她有缘分,到时候再另做打算也不迟。
其实顾夫子人也的确不错,这些年她对他也最为熟悉。
不知沈映鱼柔转心思的人闻言,眸中的寒峭散去,又是温润的少年,开口讲了旁的趣事。
窗外的昏黄暮湮灭,朦胧的雾萦绕,华灯初上,屋内偶尔传来少年清冷的讲话、和女人应答吃笑的音。
寒意带上几分湿润的黏稠暖意,悄无声息地在黑暗中收拢,一点点霸道地侵占窄小之地。
沈映鱼此次翻春从牢狱中带出的病,在苏忱霁和采露的精心照料下,很快就好了。
病好没几日,顾少卿就前来登门拜访。
之前在狱中顾少卿帮了自己不少,这些年两人之间的往来也不少,已经算是半个至交好友。
沈映鱼见他提着礼上门,本是不接的,但他却笑着摆手说是庆贺她出狱,专门去迦南寺求的平安福,本就不是什么值当道谢的大礼。
顾少卿说罢,还将梨木盒子直接打开。
里面果然是一张明黄绸布做的平安符。
唯一值得多觑几眼的是,上面挂着的青白色琉璃珠,比起平安符却更像是衣裙上的佩饰,又精细又好看。
沈映鱼见真是平安符,这样才接下来,一边将人请进来,一边唤采露去买酒肉回来。
若是以前顾少卿定然是不会留下来的,但今日推拒几次就顺着留下来了。
他的确来是有旁的事要同沈映鱼说,恐怕一时半会还真的说不完。
两人进屋后,顾少卿就将此次来的另外一层目的,摊开了道:“其实今日来,是为姑娘道歉而来的,那画只是无意间绘的,并、并不是有旁的心思。”
他说这话时如玉的脸红了红,颇有几分难以启齿。
毕竟偷绘女子画像已是亵.渎,更遑论是被旁人发现,还来告知于本人。
他是又愧又羞耻,熬了几日,待听闻她身子好些了,这才敢登门拜访致歉。
自己做的事的确非读书人所做的。
沈映鱼抬手拢了拢鬓发,没有想到他竟然这般直白地说了出来。面上也渐烫起来。
之前金氏来说时她不觉得什么,如今从他本人口中亲自道出来,莫名觉得格外的旖旎。
“无碍,那、那画儿……”她神情讷讷的,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沈映鱼低垂着首,皓白的齿轻咬着下唇,心止不住地乱跳。
顾夫子这人很迷瞪,也很虔诚,生得温言脾性好,如金氏那日所夸的无二。
前世她从未嫁过人,今生也与前世不同,若真的想嫁人,顾夫子这样的男子,的确是……
沈映鱼察觉自己心意乱动,赶忙打消自己的念头,将话题岔开:“嗳,忱哥儿带回来的鹰眼黄果,夫子许是没有尝过,你想坐坐,我去取。”
顾少卿也察觉到自己这话教人为难了,见她绯红着胭脂春色,姿色可人,忍不住就将脸别过去。
温雅青年脸颊上的红往下蔓延,轻咳嗽着,装作未曾说过那画的事,点了点头。
沈映鱼招呼着人坐下,又转身去沏茶端瓜果盘,离去时的脚步都有些紊乱。
许是大病初愈,沈映鱼的身子不比以往看着坚韧。
今日她恰好身着朱竭对襟,身形显得又窈窕又丰腴,藕臂上搭着一条雾白色披帛时不时飘动着。
她几番动作下来,白皙的脸上浮起秋棠般的颜色。
道是,绿鬓朱颜,修眉联娟,铅华弗御,分明只是一张清秀佳人的脸却极尽妍态。
顾少卿捧着茶杯,视线不自觉地黏在她的身上。
顷刻发现自己这样做过于失礼,赶紧收回目光,背脊挺直地垂着眼眸。
沈映鱼端着瓜果盘转身便看见端坐在椅上的人,像极了以前在陈家村见他抽问学生,当学生答不上来时,被他温和唤坐下后的那种神情。
平日清风朗月的谦谦君子,现在不知为何又局促又羞耻。
见此沈映鱼不由得轻笑出声。
顾少卿闻声抬起头,脸上带上几分红晕,见她明眸善睐地笑着,不由得也跟着一起莞尔。
眼下无旁人,故而有种莫名的情愫在空中流转着,还是沈映鱼先一步反应过来,低头抿唇地将手中的瓜果盘放在上面。
顾少卿对沈映鱼的偏爱,其实在陈家村时就已经有端倪,早就是放在明面上的。
自从去年沈映鱼入狱后,他便辞去陈家村的教书先生,转折来晋中,暗自也为她打点过不少。
做了这么多事,就算沈映鱼是个瞎子也该感受到了,而且她心中也并不反感。
能得这般谦谦君子的青睐,前世的她是想都不敢想的。
他手底下出了个苏忱霁这样的学生,到什么地方都不愁无书可教,如今就正在知府府上做教书先生。
顾少卿品行好,待人也好,又洁身自好清廉有礼,不失为一段好姻缘。
沈映鱼不自觉地想着这些。
屋内本就只有两人,方才对视那一笑,顾少卿本就如芒刺背。
现在见她垂着眉眼,温顺地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不知是什么神情。
顾少卿只觉得现在如坐针毡,有心要打破沉默,就随口找了话题:“忱哥儿呢?今日怎的没有在家?”
他想起会试早已经结束,接下来便是秋闱,人此刻竟没有在家中。
沈映鱼温声细语地道:“忱哥儿说是朋友来了,今日去会客了,许是晚些才会回来。”
那岂不是一会儿只有他和沈映鱼两人用饭?
光是这般想着,顾少卿便背脊挺直,掌心紧张得冒出了汗。
此刻他心中止不住地后悔,早知晓忱哥儿不在,方才就不该来的,万一平白坏了她的名声。
想罢,赶紧站起身来请辞。
顾少卿正懊恼着,坐在一旁的人抬起盈盈美目,似含着感激道:“夫子之前帮了映娘甚多,只是一顿饭,使得的。”
千留万留这才将人勉强留下,采露也将酒肉买了回来。
趁着金乌未坠,沈映鱼在院子外面将酒肉摆上桌,宴请顾少卿聊表谢意,也一道让采露一起用饭。
采露虽是个小丫鬟却因为年纪小,主子也宽宏,所以她坐在桌子上讲话也格外活泼。
余晖半扬半倾地洒在院中的一角,这顿饭倒是温馨十足。
另一侧。
雕梁画柱的风亭水榭,雅观中透着奢靡,香鬓软玉。
苏忱霁今日确实是去会友了,因为都是从盛都过来的贵人,所以宴会举办在晋中知府府上。
本是不想去的,但他是会试第一名的会元,又有瑞王做靠山,欲要巴结他的人不少,同样想要将他拉下马的人也不少。
而他为了沈映鱼心心念念的作坊和铺子,思来想去还是去了。
说是以诗会友,实际暗藏的都是明拉暗拽。
看似清雅的文人宴,却上桌堆千两金,台上伶人鼓舞着纤细的腰肢,晃荡着饱和的胸脯,只教人看得眼热心发烫。
急色的人已经迫不及待,借着醉意上台抓着伶人的手,掐着她的腰,与舌共舞。
此地是霪.秽的极乐之地,所有人皆被拉下马陷入钱财慾,男女慾,权利慾中,肆意暴露自身的本性。
苏忱霁坐在下方单手支着下巴,兴致缺缺地看着,漫不经心地回应着晋中知府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