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善 第41章

作者:二月梢 标签: 轻松 古代言情

  常嬷嬷在侯府这么多年,早就看清了那?群人的嘴脸,听到萧时善说是补品单子,心里仍然不踏实,“老?话怎么说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咱们也不缺他们送的那?点补品,真有好事哪里会想得到姑娘,别是不安好心。”

  微云十分赞同常嬷嬷的话,在愉园发生的事情没有跟常嬷嬷提及,她自然不知道陈氏和六小姐做了什么勾当,如今陈氏突然暴毙,侯府转头又来给?姑娘送补品实在有些古怪。

  见她们疑惑不解,萧时善把?帖子搁到了桌上,“真的是补品,良田百亩,白?银二百两,打发叫花子呢。”

  况且那?百亩良田还是陈氏当初从她的嫁妆里给?扒拉走的那?部分,现今那?片田地全淹了,又扔给?了她,不是打发叫花子是什么,既然想拉拢人,又舍不得下本钱,当真觉得随便扔点东西她就巴巴地伸手接着?

  萧时善不稀罕这点东西,刚想让微云去跟来人说怎么拿来的就怎么带回去,话到了嘴边,她忽然转过弯来,这些本来就是她的东西,凭什么便宜了他们,东西照收不误,人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前来送补品的人是侯府的二管事孙福,在侯府也是有脸面的人物,得了吩咐来国公府送补品,结果连大门?都没进去,在门?口?等?了半天,还被看门?的小厮看猴一样打量着。

  孙福的一张老?脸都不知道往哪儿搁,在外头晒得满脸是汗,好不容易等?着里头有人出来了,还是个粗使婆子,把?补品拿了过去,就要往府里走。

  孙福赶忙把?人拦住,“等?等?,少奶奶没给?个话?”

  那?婆子只管来取东西,连三少奶奶的面都没见到,哪有什么话传给?他,也不理会他,拿了东西就回去交差了。

  孙福吃了一肚子气,灰头土脸地回了安庆侯府,刚进侯府大门?就碰到了二少爷萧韬。

  萧韬知道孙福是去卫国公府送东西去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带着东西上门?,又是让侯府二管事走了一趟,按理说这趟差事应当不难办,可孙福此?刻愁眉苦脸的样子,显然是把?事情办砸了。

  “怎么回事?不是去送东西么,那?边怎么说的?”萧韬和孙福走到无人处,急忙询问原由。

  孙福擦了擦头上的汗,苦着脸道:“二少爷有所不知,奴才连国公府的门?槛都没迈过去,在府外等?了大半日,压根就没见到人,最后有个粗使婆子出来,拿了东西就进府了,什么只言片语也没留下。”

  萧韬脸色难看,没料到萧时善如此?不留情面,在那?件事上,陈氏和萧淑晴是没有脑子,她以前怎么样不重要,既然嫁到了卫国公府,那?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对?她,可陈氏和萧淑晴竟然自作主张地跟曹兴祖合起伙来,做下那?等?蠢事,即使让他们把?事做成了,怕也是鸡飞蛋打,不仅得罪卫国公府,曹兴祖也未必肯认账。

  后头陈氏和萧淑晴出现在妙莲庵那?事,差点让安庆侯府成为?满京权贵的笑?话,萧韬皱眉想着,这些事情都可推到陈氏身上,一并做个了结,现下侯府派人带了厚礼上门?,她怎么也不该如此?行事。

  孙福瞅着二少爷的脸色,趁机说道:“如今五姑娘不一般了,等?闲人都瞧不到眼里,大老?爷和二少爷这番心意是白?费了,可惜那?百亩良田和二百两银子都打水漂了。”

  孙福这番煽风点火的言辞,不光是为?了今日受的屈辱,还有早些年就埋在心底的愤恨,什么侯府小姐,就是个天生的狐狸精,勾三搭四?,把?他儿子勾得五迷三道,竟然还看不上他儿子。

  他倒要看看她能有个什么出路,孙福冷眼瞧着,只觉得这五姑娘心气高,没认清自己的命,碰了南墙就知道回头了,哪知她撞了大运,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勾搭上了卫国公府的世子,孙福只得把?那?股愤恨埋到心里了,眼下有了机会,不遗余力地上起了眼药。

  萧韬本来也对?萧时善的不识抬举颇为?气愤,但听了孙福的话,顿时觉察到了不对?劲,“二百两银子,怎么会是二百两银子?快说,到底怎么回事!”原先?商定的是一千两银子,外加两处商铺,以及几副头面珠宝,跟孙福说的完全是两码事。

  孙福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忙说道“小人也不是很?清楚,二少爷去问四?老?爷就知晓了。”

  萧韬疑惑这事又跟四?叔有什么关系,他转头往府里走去,恰巧四?老?爷哼着曲子要出门?,两人在半路打了个照面。

  萧韬急于知道答案,开?门?见山地问道:“四?叔,给?五妹妹送的那?份东西,怎么变成田产和二百两银子了,这跟之前商定的不一样,孙福说四?叔知道内情。”

  萧韬直接把?孙福说了出来,让四?老?爷没有借口?推脱。

  四?老?爷捋了捋胡须,“原来是这件事啊,这是老?太太拿的主意。”

  萧韬愣了一下,“这与祖母有何相干?”

  四?老?爷往左右瞥了瞥,慢悠悠地开?口?说道:“老?太太说五丫头就是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自小在侯府长大,却半点不知感恩,哪里能让你们这些做长辈的去给?她送东西,合该她来孝敬你们。你听听这话,到底是老?太太明事理,一句话就先?把?长幼尊卑给?立住了,咱们侯府啊,还得是由老?太太来当这个定海神针。”

  “那?礼单……”萧韬不禁问道。

  “还提礼单呐,老?太太为?这个气得都吃不下饭,直说再多的真金白?银也经不住这样糟蹋,那?五丫头哪里配得上如此?厚礼。贤侄有所不知啊,我是好说歹说才把?人给?劝住了,你若是不信,尽管去问老?太太,看我这话有没有半句虚言。”四?老?爷言之凿凿,直接把?老?太太给?搬了出来。

  萧韬勉强笑?道:“侄儿怎么会不信四?叔的话,不过是想问清原由罢了,方才见四?叔要出府,就不耽误四?叔了。”

  四?老?爷整了整衣裳,抬步走了过去,心里有些洋洋得意,有老?太太在前头顶着,谁也不敢去触霉头,他早就料到老?太太对?五丫头不喜,才故意把?事情透给?老?太太,如此?两边一捣腾,不费吹灰之力就捞到一笔意外之财。

  四?老?爷一走,萧韬就变了脸色,顿时明白?是坏事了,以后再想缓和关系是难上加难,那?百亩良田也不知是何处的田地,京畿周边的田地已是颗粒无收,还有那?二百两银子都不够打副上等?头面的,那?点东西送过去,也不知是要打谁的脸。

  卫国公府那?边若是使不上力,便只好去依附曹家,思?及此?,萧韬又急匆匆去找大老?爷商谈。

  侯府的这些周折,萧时善无从得知,但有些事情他们没说错,即便是送来厚礼,也是拿银子打水漂,只是她想不通,他们为?何会觉得用点金银就能收买她,她虽然对?待钱财的态度积极了些,那?是因为?她尝过囊中羞涩的窘迫,了解钱财带来的好处,但不至于到见钱眼开?,给?她送点东西就忘乎所以的地步。

  命微云把?银子和田契收好后,萧时善去了园子里,这时节天气正闷热,园子里树荫浓密,正好寻个清幽之地乘凉,顺便再摘些薄荷叶制清凉膏。

  “三少奶奶。”

  声?音听着耳熟,萧时善循声?望去,认出了来人,正是给?府里的姑娘们传授琴艺的冯仪冯夫子。

  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她发觉冯夫子的心情格外好,甚至可以从方才那?声?称呼里听出隐隐的激动,可这激动从何而来,总不会是因为?见着她激动的吧。

  萧时善自认没有如此?大的面子,但想到初次见面那?会儿冯夫子就对?她格外关注,至今也没弄清原因,眼下看着冯仪径直走来,她略微颔首,“冯夫子。”

  冯仪停住脚步,开?口?道:“三少奶奶是在游园?”

  萧时善应了一声?,心里愈发疑惑,是什么事能让冯夫子费尽心思?地找话题,冯夫子为?人清高,对?待云榕等?姑娘也没有丝毫讨好,此?刻跟她没话找话了起来,不知所为?何事。

  “冯夫子是要去清波馆?”通常都是在那?边教学。

  冯仪点了点头,原先?是要去那?边,但此?时她看了眼萧时善,“倒也不急。”

  萧时善看出来了这位冯夫子定然是有事要跟她说,却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似的,她索性替她问了出来, “冯夫子是有事要跟我说吗?”

  冯仪道:“是有些事要求三少奶奶帮忙。”

  “冯夫子但说无妨,若是能帮得上忙,我定然不会推辞。”她猜不到冯夫子有什么事能求得到她。

  “不知三少奶奶可听闻过玉屏山的文?会。”冯仪道。

  萧时善还真没听过,她当起规规矩矩的大家闺秀也没几年时间,要问哪家举办的宴会更出彩,她说不定还能说上几分,要问她关于文?会的事,就不太清楚了,她没回答自己听没听闻过,而是反问道:“冯夫子所求之事与文?会有关?”

  话开?了头,冯仪明显话多了起来,“玉屏山的文?会,起初是琴会,各位大家在重阳之日登上玉屏山,以琴会友,之后不单单是琴艺大师,各界文?人雅士都参与了进来,也就由琴会改做了文?会。玉屏山文?会三年举行一次,今年又到了第三年,恰好有一届文?会要举办,三少奶奶可否……”

  听到这儿,萧时善犯起嘀咕,冯夫子不会是在邀请她去参加什么文?会吧,她可不会弹琴,正琢磨着怎么婉拒,就听到冯夫子说出了后半句,“可否邀请季夫人出席文?会。”

  萧时善不承想冯夫子是想让她去请季夫人,心头略感诧异,随后想通了许多事情,冯夫子此?前对?她的关注,兴许要落在季夫人身上。

  然而冯夫子这事是求错人了,她哪里请得动季夫人,冯夫子自己去请说不定还能得个面子,想到这儿,萧时善柔声?说道:“太太素来欣赏有才学的人,冯夫子琴艺高妙,自然比旁人更令太太高看一眼,若是冯夫子提出邀请,太太想来不会拒绝。”

  “三少奶奶过奖了,在季夫人面前,我哪里称得上琴艺高妙,不过是粗通琴艺罢了。”冯仪有些怅然,“季夫人许多年没参加文?会了,当年在玉屏山上的一支琴曲,令众人听得如痴如醉,我亦有幸听闻,至今难以忘怀,如今罗夫人也回了京,本以为?能再次听到当年的乐音。”

  听到冯夫子的话里提及罗夫人,萧时善问道:“姑姑也参加过文?会?”

  冯仪道:“这是自然,当年那?届文?会,若非季夫人力压群雄,魁首当属罗夫人无疑。”

  萧时善恍然大悟,未曾想还有这层纠葛在里头,这种情况下,若不是惺惺相惜,那?就是互不相容,显然她们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三少奶奶……”冯仪考虑过亲自去邀请季夫人,但季夫人许多年没参加文?会,她虽然钦慕季夫人,却与季夫人接触的时候不多,没有那?么大的交情,怕请不动人,可三少奶奶不一样,她是季夫人的儿媳,怎么也比她说得上话。

  前些天冯仪就一直在想此?事,此?刻在园子里碰到人了,这才主动上前搭话。

  萧时善见冯夫子还要说些什么,她心思?一动,说道:“听了冯夫子的话,我倒觉得冯夫子找错人了。”

  冯仪不解其意,“三少奶奶的意思?是?”

  萧时善给?她出主意道:“冯夫子何不先?去邀请姑姑,若是姑姑答应了,太太那?头也就容易了。”

  冯仪听了此?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若是罗夫人答应了,便可请罗夫人去邀请季夫人,如此?岂非是两全其美。

  萧时善想得却是其他人说话兴许不管用,没准被罗夫人一激就成了呢。获胜者可以淡然处之,输了的人往往想扳回一局,要是罗夫人有这份心,也省了冯夫子再费力气。

  当然萧时善给?冯夫子出这个主意,也是把?球踢开?的意思?,这种难为?人的事,还是留给?有本事的人办最合适。

  冯仪道谢离去。

  萧时善摘完薄荷叶也回了凝光院。

  翌日,萧时善从老?太太那?边请完安出来,季夫人破天荒地叫住了她。

  萧时善抬眸瞅了瞅,不断猜测着这个反常举动的背后原因,今日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况且还是季夫人出动开?口?。

  思?来想去似乎只有昨日遇到冯仪的事情比较特殊,莫非是冯夫子把?她给?供出来了,可她也没说什么,不过是提了个微不足道的建议,即使传到季夫人耳朵里,何至于单独叫住她。

  不多时,萧时善跟着季夫人来到了呈芳堂,她径自走到书案后头,像往日那?般挽袖研墨,自打那?次看李澈磨了一回墨,她把?他研墨的手法学了过来,磨出的墨汁是比以前要好上不少。

  季夫人道:“不用磨了。”

  萧时善顿住手,等?着季夫人接下来的话,可她兀自等?了一会儿,什么都没听到,抬眼望过去,只见季夫人蹙眉思?索,似乎把?她忘到了一边,心里正这般想着,下一瞬就听季夫人缓缓道:“都会些什么?”

  “嗯?”萧时善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季夫人看向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亦或是其他技艺,有什么是你擅长的?”

  此?话把?萧时善给?问住了,她没学过琴艺,懂得下棋规矩,但谈不上擅长,书画稍稍拿得出手,诗词歌赋只是略有涉猎,至于其他技艺,倒是杂七杂八的一大堆,但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季夫人肯定不会想知道她爬树爬得有多高,抓石子的速度有多快,甚至还能学上几声?鸟叫,在脑子里绕了一圈,她轻声?回道:“练过几年字。”

  “其他的呢?”

  季夫人见过她的字,当时只扫了一眼,连句评价都没有,在萧时善看来,自己最拿得出手的方面季夫人都没看到眼里,遑论其他。

  “罢了,你先?来弹一曲,我听听。”季夫人一面起身,一面吩咐身旁的程姑姑去给?找张琴来。

  “太太。”在季夫人看来时,萧时善硬着头皮开?口?,“我不会琴。”

  她嫁过来这么久,季夫人怎么突然想起考校她的学问了,若是事先?有个预兆,也好让她有个准备,现在好了,两眼一抹黑。

  季夫人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想过她压根不会的问题,京中的官宦勋贵家里都是自小培养儿女学识,学得好坏不论,但很?少有一窍不通的,而她出身侯府,怎么连个琴艺都没学过。

  她就是没学过啊,有什么办法,萧时善捏着手指,反而放松了下来,就当没看见季夫人的神色变化。

  萧时善面上是一副顺从乖巧模样,实际上就是放任自流,落在季夫人眼里,她简直浑身都是分出的枝杈,待要修剪都不知如何下手。

  程姑姑适时出声?道:“太太,还是先?用早饭吧,小厨房那?边已经把?饭菜做好了,这会儿可要让人摆桌?”

  季夫人点点头,程姑姑立马张罗起饭食。

  萧时善不知此?刻她是该走该留,按理说是要伺候婆婆用饭,但季夫人又不需要她伺候,她正要知趣地退下,季夫人道:“过来一块用饭。”

  别的不说,呈芳堂的饭菜还是极为?可口?的,但跟季夫人一起吃饭不怎么轻松就是了。

  本以为?用过饭就可以走了,哪知季夫人反而开?始一项一项地考校起她来,从呈芳堂出来时已近午时,萧时善走在路上,脑子反反复复想的是季夫人最后那?句明日再来。

  “太太慢慢来,我看少奶奶也是个聪慧之人,您在旁稍加点拨,还不是一通百通。”程姑姑奉上茶来。

  “你怎么就瞧出她聪慧了?”季夫人啜了口?茶。

  程姑姑道:“若真是朽木不可雕,太太还会费这个劲儿?”

  “你当我想费这个劲儿不成,好歹是侯府的姑娘,竟然连琴艺都没学过。而且这些东西哪是一蹴而就的,眼瞅着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教也教不出花来。”季夫人撂下茶杯,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既然如此?,太太何必应下姑太太的话。”程姑姑道。

  季夫人抬了抬眼,她如何肯对?李芮禾认输。

  程姑姑对?季夫人和罗夫人的过节再清楚不过,当年姑太太也是京里数一数二的贵女,两个同样出色的人,难免会被人拿出来比较,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每每碰上了,太太总能压下姑太太的风头,事情一件件堆起来,嫌隙也就越来越大。

  昨个罗夫人一来呈芳堂,程姑姑就知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原是为?了玉屏山文?会之事,走这一趟是特意来邀请太太和三少奶奶参加文?会。

  原本也没什么,只是当初在儿媳人选上,姑太太和太太就有点不愉快,眼下姑太太特意提到少奶奶,似乎是要看看季夫人千挑万选了个怎样的儿媳妇。

  少奶奶生母早亡,没有生母看护教导,旁人可不就怠慢了,学得不好还有个说法,要是连学都没学过,那?就是府里人不在意。

  程姑姑倒是觉得三少奶奶跟太太有那?么点像,不是说性子相貌,而是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太太是恃才傲物,目无下尘,而少奶奶表面瞧着温顺,但又让人觉得她心里似乎不是那?么服气,方才太太和少奶奶一站一立地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才是一对?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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