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善 第42章

作者:二月梢 标签: 轻松 古代言情

第六十三章

  之后的?几天, 萧时善天天到呈芳堂问安,有?时一待就是一整天,琴棋书画都是最基本?的?, 还有?喝茶品茶,走路仪态,只要哪里看不顺眼,季夫人?就逮着一个点纠正,务必要在短时间内把她塑造成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才女,即使不是真才女, 也要看起来像那么?回事。

  起初萧时善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在得知季夫人?是要带她去玉屏山文会时,她可?算明白什么叫自作自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这一下砸得真疼。

  早知道给冯夫子出主意的后果是把自己?也拖下水,她一定?把嘴闭得紧紧的?, 然而此刻说什么?都晚了。

  室内茶香四?溢,日光透过窗棂照了进来,细小的微尘在空中浮动。

  萧时善眼睫低垂, 葱白似的?手指捏着杯子,没?滋没?味地喝着茶, 从早上到现在, 足足喝了两?壶水,肚子都喝胀了。

  季夫人?问道:“第一壶是什么?水?”

  萧时善道:“井水。”

  “井水和泉水分不出来吗?今早上这茶是白喝了。”季夫人?就差说朽木不可?雕了。

  不喝才好,萧时善觉得自己?都要喝吐了, 哪有?这样折磨人?的?, 虽然心里腹诽,又不好跟季夫人?硬顶, “那是泉水?”

  季夫人?又问:“哪儿的?泉水?”

  “泠惠山。”萧时善有?问必答,只是永远答不到点上。

  季夫人?被她气笑了,这丫头不服管教,面上看着是恭恭敬敬,愣是跟人?扭着来,你指着东,她非要往西。

  “喝不出来就继续喝。”

  萧时善咬了下唇,恨不得让季夫人?睁大眼睛看清楚,别再她这块朽木上使劲儿了,但?胳膊拧不过大腿,在喝到第三壶时,她老实地回道:“第一壶水味甘洁,应是取自玉泉山的?山泉水,第二壶水味微涩,应该是活井水,第三壶水轻平甘,想来是清晨的?露水。”

  季夫人?点了点头,不再让人?续水。

  萧时善从呈芳堂走出来时,着实松了口气,不由得想着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她步履轻缓地从园子里经过,碰巧遇到了云桢和史倩。

  两?个人?见到她,立马停住了话头。

  这个反应让萧时善有?些疑惑,但?也没?想太多,姑娘家总有?些私密话要讲,避着人?些也是正常的?。

  过了两?天萧时善才知道那日是史倩去相看人?家了,还是大姑娘云梓在当中牵的?线,是东平伯府的?远房亲戚,那家的?男子已是个秀才,今年秋里会参加秋闱,说不定?还能?中个举人?。

  萧时善听了一耳朵就撂开了,并不放在心上,她自个儿都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哪还有?闲心关心别人?的?事情?。

  夜里,萧时善沐浴之后就直接上了床,李澈把她从被子里挖了出来,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道:“听说你这些天每日都去呈芳堂。”

  萧时善睁了睁眼,“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太太慧眼识珠,终于发现我是个可?塑之才了。”

  闻言,李澈笑了一下,“我也没?想到母亲能?对你这样有?耐心。”

  “我可?不想要这份耐心。”萧时善对自己?的?要求没?那么?高?,最要紧是自己?过得舒心,可?她现在明显不是那么?舒心,她突然想到了史倩,之前云榕不就是总拿史倩来挤兑她嘛,如今她也体会到了夹在中间的?滋味。

  “我倒是好奇母亲怎么?突然发现你是个、可?塑之才?”李澈道。

  他中间那个微妙的?停顿,让萧时善抿了抿唇,她想了想,把那事说了出来,说起来也是她自找的?,她不去多嘴,就不会把自己?搞得身心疲惫,可?她又如何想到能?绕到她身上来呢。

  兀自思索了片刻,她忽然来了点精神,从床上爬了起来,“夫君过完中秋是在继续留在府里还是去书斋潜心修学?”

  萧时善把下巴搭在他肩上,那双秋水明眸似乎会说话似的?,眼巴巴地瞅过来,再心硬的?人?都要软得一塌糊涂。

  李澈偏头看着她道:“我虽然不在府上,但?也不能?带你去。”

  “为什么??”萧时善倒不是非要死乞白赖地扒着他,而是他明明搭把手就能?把她捞出苦海,却要袖手旁观。她这会儿倒是信了他那句现学凫水也不晚的?话,要是她真的?掉水里了,压根不能?指望他。

  李澈回道:“我需要去趟辽东。”

  萧时善有?点厌烦他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闲暇时可?以把她带在身边撸撸毛,有?了事情?就把她随手扔到一边。

  她甚至都不想问他去做什么?,卫国公就在辽东镇守,她若是询问原因,兴许会得到一个十分正当的?理由,又或是什么?解释都没?有?,她一点都不想问,也没?兴趣知道。

  她从他的?肩上退开,低头拢了拢头发,挑起一缕青丝瞅了瞅,居然有?分叉的?发丝,兴许是她看得太专注,他问了句,“头发怎么?了?”

  她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有?分叉,你说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得补补身子了?”

  李澈瞥了她一眼,“你该补补脑子。”

  这就过分了吧,他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像她这样大度贤惠的?媳妇了,她这算不算是守活寡呢?

  此前还觉得罗夫人?是住段时间就走的?外人?,现在看来李澈不也一样,萧时善扭过身去,免得面上带出不满来,反正他也待不了几天,没?必要弄得不愉快。

  萧时善闭上了眼睛,养好精神,明早还得去练琴,照季夫人?那意思,即使没?法做到技艺出众,但?该会的?也得会,谁让她如此拿不出手,只能?是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没?过一会儿,李澈把她掰了过去,垂眸看向她道:“你这是什么?脾气?”

  “我只是有?点困了。”她脾气不好么?,萧时善不觉得。

  他俯下身来,看着她的?眼睛道:“我若是时时刻刻把你放在身边,你会想那样?”

  萧时善眨了下眼,被他口中的?时时刻刻给惊了一下,因她从来没?这样想过,猛地听他如此一说,便有?些呆住了,心里下意识抵触。

  她避开他的?视线,垂眸思忖了一会儿,只觉得自己?之前想岔了,他不在府里也是极有?好处的?,比如她可?以独占一张床,还不用承受房事,老太太也会对她多几分看顾。

  如此想罢,她将双臂轻轻环上他的?脖子,深明大义地道:“夫君尽管去,我会替夫君在老太太和太太跟前好好尽孝的?。”

  “辛苦。”李澈扯了扯嘴角,拉下她的?手臂,躺了回去。

  “应当的?。”萧时善不计较他话音里的?那丝嘲讽,她瞅了瞅他,往他那边靠近了些,“夫君是去辽东那边探望公公吗?”

  他闭着眼睛,帐外透进来的?烛光映在他的?脸上,“去挖人?参。”

  这倒是出乎意料,萧时善眨了眨眼,不知道他是在跟她说笑还是真要去挖人?参,但?她的?确听闻辽东那边有?很多的?人?参,好些都是上百年的?野山参。

  她艳羡地叹了口气,这要是手头紧了,去那边挖点人?参岂不是全都有?了,萧时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不知道他回来的?时候会不会记得给她带两?根人?参补补。

  一晃眼到了中秋。

  西园里设下了“月光位”,陈设瓜果月饼,家中的?女眷齐齐到场,在月出之时,众女眷向着明月升起的?方向进行祭拜仪式。

  拜月之后,一行人?有?说有?笑地去了清辉阁,一路走过去,只见园中挂起了许多小灯,犹如繁星点点,美不胜收,清辉阁右面有?数棵桂花树,明月高?悬,金桂飘香。

  清辉阁内早已设下宴席,席间摆满了各色佳肴和时令瓜果,分了两?个大桌,男女分席而坐。

  今年罗夫人?带着儿女来京过团圆节,老太太心情?大好,兴致也颇高?,叫来了乐人?奏响丝竹,献上歌舞。

  这两?日季夫人?也忙,萧时善每次都是下午去,待上一两?个时辰就回去,也许是有?点适应了,倒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度日如年。

  此刻她赏着歌舞,吃着螃蟹,感到分外惬意,找到点李澈所?言的?忙里偷闲的?感觉,过完中秋,还得天天到呈芳堂受指点,眼下这点时光就显得尤为珍贵了。

  “三嫂,你好会剥蟹啊?”云桐眼都不眨地看着萧时善的?双手,那双手本?就美得无暇,十指纤纤,白皙玉润,眼看着她无比灵活地用着各种工具,不多时就将蟹肉和蟹黄剥了出来。

  萧时善顿了顿,她这剥蟹的?手法是季夫人?前日刚教的?,现在看来也不是没?点用处,她看了眼看得目不转睛的?云桐,把盛着蟹肉的?蟹壳端给了她。

  云桐有?些惊喜,弯着眼睛笑道:“还是三嫂疼我。”

  云榕撇撇嘴,很看不上云桐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嘀咕道:“一只螃蟹就算疼人?了?”

  萧时善不理会云榕的?阴阳怪气,心道怎么?不算疼人?,至少她就没?想给她剥只蟹。

  罗诗怡看看这个,瞧瞧那个,似乎也看出云榕和萧时善的?不对付,或者说是云榕单方面地针对人?,因为三少奶奶似乎不怎么?理她。

  席间酒过三巡,萧时善觉得脸颊有?点发烫,抬手贴了贴脸颊,嗅到指尖有?股腥味,便离席去洗手。

  剥了螃蟹后,那股腥味难以去除,外间备了熏染过香气的?澡豆和香露,以做净手之用。

  萧时善洗过手,闻着桂花香,脚步一转往外面走去,夜里的?风有?些清凉,把那点酒意吹散了许多,因惦记着那几棵桂花树,便往西面寻了过去。

  刚走到树下,忽然听到隐隐地说话声,声音细细碎碎,被夜风吹来,愈发失了真,分辨不出是人?声还是风声,亦或是树叶拍打的?沙沙声响。

  萧时善留心细听,又好似女子呜咽声,她顿时打了个寒颤,再看四?下无人?,月色清冷,她往后退了两?步,折身往回走去。

  没?走几步,那声音更清晰了,不再有?虚浮的?阴森感,反而有?些耳熟,萧时善想了想,循着声音迈出了脚步。

  然后就发现了树下的?两?道人?影,看上去应该是一男一女,那个男子的?身影被树影挡着看得比较模糊,但?萧时善认出了那个女子的?身影,那个身材娇小婀娜的?女子正是史倩。

  萧时善咬住唇,一个劲儿去瞅对面那个男子,在阖家团圆的?时候偷摸私会,他们也做得出来,还要不要脸面了。

  她瞬间涌起一股冲动,想直接走过去,看看他们会是什么?表情?,萧时善攥着手,她早该察觉到的?,史倩来京的?时候就是他顺道捎回来的?,同?在一艘船上,抬头不见低头见,一来二去可?不就勾搭上了。

  上次去探病,她还在史倩屋里看到了她绣的?并蒂莲,一针一线都用了心,可?不就是少女怀春。

  萧时善觉得自己?真够傻的?,也不知道他们背着她偷偷摸摸地私会过多少次了,她的?心口仿佛压了块巨石,深深地喘了口气,不由得想到他何必如此遮掩,真要把人?纳过来,她能?说个不字?

  这时忽地听到一阵脚步声,萧时善迟疑了一瞬,这种时候把事情?闹开了,她也得跟着颜面尽失,可?这样装作不知又便宜了他们。

  她略一思索,转身看了过去,见到来人?是罗英时有?点诧异。

  罗英也是怔了怔,瞧着月下仙娥般的?美人?,只觉得酒意上头,有?点反应不过来。

  萧时善咳嗽了两?声,一面给那边树下的?狗男女提个醒,一面朝前走去,他们最好记住,她已经得知了他们的?奸情?。

  罗英看着萧时善朝他走来,人?高?马大的?人?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萧时善略一颔首,便往清辉阁走去,努力?维持着平静端雅,浑身都血液却一直往脑子上拱。

  走进清辉阁,刚要上台阶,听到上头有?人?走了下来,她抬头看了一眼,登时愣住了,一时怀疑自己?的?酒还没?醒,“你怎么?在这儿?”

  李澈缓步走了下来,眉眼微动,“你觉得我该在哪儿?”

  当然是在树底下跟人?幽会,萧时善没?傻到把这话说出来,但?心里却是这样想的?,她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见鬼了不是,他既然在这里,那么?方才跟史倩待在一起的?男人?是谁。

  萧时善懊恼不已,早知不是他,她何必去掺和那等事,这要是见了面得有?多尴尬。

  李澈眯眼打量了她几眼,把她带到旁边,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萧时善有?点脸红,低声道:“方才我出去走了走,听到有?人?说话,就顺着声音过去了,然后、然后就看到树底下站了一男一女……”

  跟聪明人?讲话,相当省劲儿,往往话刚开口,对方就能?将未尽之意猜个八九不离十。

  而在李澈看来,她那点心思一点都不难猜,他眉头一耸,淡淡地道:“你放心,若是真有?些什么?也会告知于你,不会让你落了颜面。”

  她赶紧点头,“我知道,夫君胸襟坦荡,不是那种偷偷摸摸的?人?。”

  萧时善一顶高?帽子给他戴了过去,他却不领情?,提步走了几步,复又拧着眉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赶忙定?住脚步。

  李澈扫了扫她簪在发间的?白芙蓉,她今日穿了袭月白曳地长裙,长长的?宫绦从腰间垂下,随着夜风飘飘摇摇,他平静地道:“你果真识大体。”

  他说完这句就没?了音,转身踏上了台阶,脚步声越来越远,萧时善抿了一下唇,识大体难道不好么?,明明他是在夸她,怎么?听着跟她骂一样。

  过了一会儿,史倩回到了席上。

  萧时善没?有?看她,但?心里忍不住猜测跟她在一起的?男人?是谁,能?在此时出现在清辉阁附近,看衣着身形又不像小厮或护卫,那大概率是对面那桌上的?人?。

  可?以先排除掉罗英,五公子年纪太小,不在范围之内,想来想去似乎就剩下四?公子李演了。

  萧时善望了眼隔在中间的?屏风,男未婚女未嫁彼此生出情?愫也属正常。

  天色已晚,夜里起了风,老太太精力?不济,已有?些困倦,中秋家宴接近尾声,众人?渐渐散去。

  出了清辉阁,萧时善随意地扫了一眼,刚收回视线,下一瞬又飞快地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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