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燃
“娘子,想什么呢?”刘婶见她半晌也不动一下,不免发问。
秦葶一下子回过神儿来,便问道:“刘婶,今日京里可发生了什么新鲜事儿?”
刘婶很认真地想了想,随即摇头:“没有啊,没有什么事儿啊,怎么了娘子,可是在家里待的烦闷了?”
即便她这般说,秦葶的心也不得安然,却也只能摇头道:“没什么,我就是好奇。”
既旁的问不出,她又着实放心不下,便只能提笔问本尊。
将那碎玉珠子放在一旁,取了黄花压纸出来,才将镇纸放下,便觉肚皮一阵缩紧传来。
倒是不疼,却隐隐有点下坠之感。
让她备感不适,犹豫再三,暂且将笔搁下,心想着或是自己坐的时间太长,身子累了,才打算回到榻上稍躺一下,便觉着脚侧一片湿热传来,她低头一瞧,不知哪里来的流水,已经打湿了她的裙角,在她脚下流出一滩水渍。
“刘婶!刘婶!”秦葶整个人慌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只能僵着半身朝窗外叫喊。
......
夏夜水波微动,虫鸣声响阵阵。
何呈奕端坐于宸琅殿的小榻之上,将秦葶的信件拿出来反复看过。
离开他许久,秦葶的字迹现在练的很是清秀,来往书信他每日皆翻看一遍,直到将那纸张搓磨的很是破旧。
齐林几乎是奔着来到殿前,一口气尚未喘匀便急声说道:“陛下,方才小宅的门房小厮跑到冷大人家里去报信,说秦葶将要生了。”
门房是冷长清的人,既有要事自要跑去冷府,再由冷府来人到宫里报信。
何呈奕的手指一抖,脸上一阵愕然,心口骤然缩紧。虽早就有心理准备,可乍一听,又似天外来音一般打了他个措手不及,手上信纸飘落在地,他顾不得捡起,大步夺门而去,“叫上宫里的太医一应,一同前去,凡事都要最好的,都要最好的......”
他慌慌张张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好在齐林还存些理智,一边跟着身后行走,一边劝道:“陛下莫急,这些早就准备好了,不会出事的,只是若皇上叫上宫里的太医一起,是不是会太过于兴师动众了?”
一经提醒,何呈奕的步调便缓了下来。
他怕,他怕秦葶一直知道他在便会不高兴。
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改了主意,“罢了,让太医随时候命,朕先去瞧瞧。”
策马而奔,一路奔向如意坊,身上只带了几名随时等候传信的侍卫,到此时,冷府的老管家早带着人赶到,皆是小双走之前安排下的稳婆六娘之类。
何呈奕仍是站于他常站的墙沿下,在这处隐隐能听到院墙那头传来杂七杂八的说话声响。
他在外面干着急,却不得见。
一路自宫里策马奔来,手臂上的伤口绷裂开来,那道口子不浅,鲜血顺着袖角蜿蜒下来,他也顾不得,只凭着袖口上的鲜血自行风干。
淡淡的血腥气。
齐林实在看不过,低声道:“陛下,奴婢先帮您处理伤口吧。”
这个节骨眼上,何呈奕哪里顾得上自己,他心情不大好,语气冷硬同齐林骂道:“滚开。”
齐林闭口,再不敢言。
自宫里赶来时已经过了子时,不知在此地立了多久,园子里仍旧乱糟糟的,随着时间的流逝,何呈奕由激动变为恐慌。
手臂上的伤口阵痛的厉害,可他此刻却觉着很是痛快。
若能分了秦葶的痛,他宁可都加在自己身上。
许是奇怪的心理作祟,他伸手毫不犹豫的按上伤口,一阵猛烈的疼痛袭来,疼的钻心,可他手上力道不曾松过。
血越流越多,滴落在下,落在他的鞋靴之上。
额头冷汗浮起一层,他咬着牙于心里默念道:“秦葶,我和你一起痛......”
此刻街上已经没有旁人,偶有打更的路过,见着几人凶神恶煞似的堵在墙外便要叫人,却被提刀的侍卫给挡了回去。
小宅里的门房小厮探头探脑的自里面出来,他只知秦葶与冷府有关,见着何呈奕一行候在墙外,冷府的老管家亦在侧,便默认这些都是冷府的人。
先前冷家便有吩咐,秦葶若有任何事都要出来相告。
“你过来,你过来!”老管家一双老眼精的狠,见他出来,便忙招呼过来,“里头怎么样了?”
门房小厮面上不带笑意?????,且道:“情况不太好,听稳婆说,秦娘子不太会使力,孩子头有些大......”
话音才落,何呈奕一把扯过那小厮衣襟,沉声说道,“告诉里面的人,无论如何要保证大人的平安,若是她有任何闪失,你们都得陪葬!”
何呈奕的气场将这小厮吓了一个激灵,且不知这是哪家公子,且身上还透着血,说话这么大的口气,哆嗦着看向老管家。
老管家朝他招招手:“快去!”
见冷府的人都是这般,便觉此人他惹不起,于是不敢怠慢,匆匆钻回府门去。
“陛下,秦葶是个有福气的,定会平安无恙的过这一关。”齐林小声宽慰道。
这时候何呈奕哪里还听得这般场面话。
他心里似打着鼓,他不敢想象秦葶此刻在房间里被折磨成什么样,他怕,他怕的要命,他生怕秦葶有所闪失。
时间又是不留情面的过去,仍旧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他备感度时如年,几欲冲入宅中,皆被齐林拦下。
“陛下,您不能进去啊!”齐林大着胆子劝慰。
且瞧何呈奕此刻整个人都止不住的发颤,心不得宁静,他顾不了旁的,他要马上见到秦葶,“朕要去见她。”
“陛下,您若去了,她一激动,容易引起血崩,生孩子最忌讳的就是惊吓。”
齐林也算半个女子,这种事儿他也知道些。
一听此,何呈奕的步子便停在原地,他微侧过头来,瞧看齐林便问:“当真?”
“奴婢不敢欺瞒。”
到此,何呈奕的念头才终于落下。
他垂下头,重回到墙边,静静面壁,只盼秦葶平安,就算那个孩子没了也无所谓,就算秦葶这辈子都不见他也好。
只要她好好的活着。
脑子里似有一团乱麻,他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自己,他不该让她有孩子的,不该的。
指尖掐入皮肉,他的头抵在墙壁之上,天色一点一点亮起,终,在所有人的不经意间,听到一声响亮的啼哭,即便隔着门板仍能清晰可辨。
在外等候的众人眼前皆是一片明光,唯何呈奕身形不动,他连眼都不敢眨一下,便听到门声响动,那门房小厮又来报信,“生了,生了,母子平安,母子平安!”
平安二字,尤其珍贵,何呈奕身形挺直,感慨万千。
紧绷了一夜的身子终于放松下来,夏时节里的一抹冷汗,透的他漫身都是。
何呈奕从未觉得如此松意。
“秦葶.......”他沉声念着她的名字。
“恭喜陛下,您有小皇子了!”齐林扬声笑道。
何呈奕随意招了招手,面上却是掩不住的笑。
这笑,爽朗的倒似有几分从前阿剩的影子。
他欢喜的快要疯了,却还不忘问:“秦葶没事吧?”
“您方才不是也听了吗,母子平安!”
听他这样讲说,何呈奕的一颗心才终于平平落地。
他抬眼见天,此刻东方才要露出鱼肚白,他定睛望着那一抹将破天际的白,沉声说道:“天将明。”
作者有话说:
第 128 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小贼
一声啼哭近在耳畔, 秦葶躺在床上歪头看着一只小肉球,长的抽抽巴巴似个小老头儿。
她本是想要个女儿的,但没想, 竟是儿子。
且这模样一打眼,活脱脱的另一个何呈奕。
她累极了,一点力气也没有, 但却也松了一口气,且见这面上红红的肉球,心都快化了。
她根本不知现在何呈奕正在外面,也不知这满屋子人实则也是何呈奕所安排。
心病一去,她便昏昏欲睡。
稳婆贴在她近前,小声说道:“娘子, 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秦葶睁了睁眼,脸贴着小肉球的脸, 目珠微移, 正看到窗边的一抹将来的晨曦,她哑着嗓子说道:“天将明,就叫,晗儿吧......”
月子里秦葶整整睡了近一个月, 整日除了吃喝的时候是醒着的, 其余时间都在睡。
生孩子伤元气,她需得慢慢恢复才是。
经过一个月, 原本那看着红红皱皱的小肉球却长得开了, 白白嫩嫩越发胖起来。
眉眼间就是一个小何呈奕。
秦葶日日望着这张脸,欢喜的矛盾, 时而又忍不住想, 何呈奕小时是不是也长这副模样呢。
许是因为这肉丸的加持, 何呈奕多少沾了他的光,眼下秦葶再想起何呈奕时却已经没觉得那么讨厌。
甚至有时候还会想,何呈奕若是知道他有了孩子,会不会很高兴?
何呈奕会不会很疼爱他?
她想,一定会的吧,他待灼灼都那般好,口口声声说着讨厌小孩子,可灼灼只要同他一撒娇他便没了方寸。
孩子一生,秦葶便不能再写信出来,何呈奕实在是忍不住对秦葶的想念,趁着她入睡时,来了小宅。
他贪心的想着,哪怕只看一眼便也好,只看一眼。
秦葶吃过饭食便躺下睡了,照顾她的刘婶趁此时机抱着孩子来到厢房报信,怀里的小东西睡的正香,软软白白让何呈奕的心一下子便化了。
即使他再可爱,可在何呈奕心里仍不及秦葶万分之一,久候的何呈奕提着心吊着胆来到秦葶房间。
月子里的房间需要防风,隐隐透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他轻步上前,明知秦葶睡眠极沉,也将脚步放的很轻很轻。
秦葶离开他半年多,这半年他只靠着那些她所手书的信件过日子,知她喜怒。
如今人好端端的躺在他面前,何呈奕只觉得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