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燃
“心儿,”她说的这些许录清又如何不知,他低叹一口气,万般无奈,“可是我没有退路了......”
仅此一句,便似一斩快刀,将两个人想要说的话砍的干干净净,一道沉默自二人之间拉开。
是啊,没有退路了。
魏锦心也一下子意识到了这一点,天下之大,只要在他爹的掌控下,许录源便很难保住性命。
她,要他活着。
魏锦心无力垂下肩膀,无边绝望在她周身蔓延,“你既入得了行宫,想来是有人帮你吧,赵林宗?”
跟魏锦心眼中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许录源觉得很羞愧,低着头轻点。
见不得他这副样子,魏锦心只觉得心疼,她拉起许录源的手,“无论你去哪,我都只想让你好好的活着,我之所以苟活到今日,也只是因为你还活着。”
“我知道。”许录源破涕为笑,如何不懂她的心思,“我一切未定,让你同我走的话我不敢讲,儿心,无论你嫁给谁我都不在意,我迟早有一天会将你抢回来,在京中好生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尽管他说的这般令人期待,可魏锦心清楚,此去蜀州便再无回头路,往后若蜀地起事,他便同赵镜之一样成了乱臣贼子,自古乱臣结果只有两个,胜则平步青云,败则尸骨无存。
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落下,她独立月光下,捂着脸哭的泣不成声。
许录源再次将她拥入怀中,一吻轻落于她的发顶,下巴贴在她的额前,轻声哄道:“别哭了,啊,不哭了.....”
“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活着......”她脸埋在他的怀中,沉闷的说话声清晰传到许录源的耳边。
许录源未说话,却犹如盟誓一般重重点头。
......
宴席上欢声笑语仍旧不断,可殿正中的何呈奕自离席便再没露过面。
表面行宫里现在一片歌舞升平,实则何呈奕的寝殿内早已经是黑云压顶,随时可能爆发。
寝殿大门敞开着,他不顾冷风自外灌进来,居坐殿中,活似一尊雕像一动不?????动。
偶有宫人自殿前路过时,他才会抬起眼皮瞧一下,见着不是秦葶归来,深冷的目光复而垂下。
自差人下去找寻,已经过了快一个时辰,可那厮仍旧音讯全无,似人间蒸发了一般。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僵直的身子终于动了动,两腿分立而坐,身子前倾,双手十指交叉在一起,双肘各自杵在大腿近膝处。
在这里隐隐还听得到殿上的歌舞之音,好似除了他以外,每个人都很开心。
起初得知秦葶不见了,他自是怒极,想着若秦葶回来拿把刀剑砍了她才是,可当那股火气消下去,他再想到秦葶,便再不是之前的咬牙切齿。
他有个强烈的念头,只要她肯回来就好。
一夜时光悄然而逝,到后半夜时,行宫中的冬宴才散去,何呈奕全然无半点睡意,派出去的宫人没寻到人,便不敢回来复命,就连何呈奕心中的那点微妙的希期,亦越发渺茫。
他面上无动,实则心里情绪如同翻江倒海,一会想杀了秦葶,一会又想留着她。
他内心的决定从未如此混乱反复过。
自椅上站起,他迎着北风大步朝外,步行至先前齐林给秦葶安排的住所。
推开厢房的门,房间不大,收拾的倒是干净,陈设简单,一应俱全。
她平日素面朝天,一双柳叶眉不描自成形态,只是偶尔会为了给脸上添些颜色涂些淡色的口脂,因此妆台上也仅安静躺着一瓶口脂。
床铺整洁无褶皱,他大步朝前坐上去,从前在乡下时,两个人的被子都是补丁叠补丁,可是被里被面都是干净整洁无一点异味儿。
她爱干净,就算是过的再不好。
他们住的院子里没有水井,打水这样的力气活便只由他来干,那时秦葶还会夸他做的好,不过彼时她是以看一个傻子的目光。
傻子,连能打水都是好的。
目光稍移,朝床里看去,刚好瞥见床头叠放整齐的衣衫。
先前她来时穿的那身旧衣已经不在了,唯剩下当初做给他的那件乌蓝色短打。
不知为何,何呈奕就在看见这件衣衫的时候,心骤然一紧。
先前她不是不舍得丢吗?
先前不是去哪里都带着吗?
现如今怎么就落在这里了?
他伸手一把将短打拿在手里,随后重重朝地上一掷。
这力道,一如先前他因气怒而砸碎的花瓶别无二出。
这身衣不知触了他哪处,他就是心口发紧气的要死,若这件衣衫现在是个活人,只怕他要拿刀砍碎了也说不定。
何呈奕自床榻上站起,面庞不动,唯垂下眼愤恨的望着脚下这件衣衫,咬牙切齿,“秦葶,你欲将过去割舍的意图太过明显了,你可曾想过朕答应不答应。”
明明方才还在考虑,她若回来,他可以考虑留她性命,但是这个念头现在全然抹去了。
她若是回来,他会让秦葶知道,她或是出了意外死在外头,也好过再落到他手里。
北风又起,齐林快步自回廊穿跑而过,路上遇见的宫人见他急成这般,忙给他让出路来。
正当何呈奕自己在屋子里生气时,齐林大步入门,连气也来不及稳,“陛下......”
他一入门,何呈奕的目光立即自地上的衣衫上挪到齐林脸上,未等齐林说后半句,他便先扬声说道:“人找回来了?”
看似刻薄的神情,隐隐透着一股子傲骄。
第 37 章
第三十七章 将秦葶就地斩杀
他这一问, 让齐林一怔,很快便意识到他指代为谁。
不提秦葶还好,一提他便心惊, 他忙摇头,“陛下,秦葶姑娘还未找到, 是另外一件要事。”
“方才行宫外面有人来传,说是赵林宗自行宫宴散之后,又跑到花街去喝花酒,不知那间青楼怎么就失火了,赵林宗在青楼里,没逃出来。”
原本见齐林入门, 何呈奕以为是秦葶回来了,稍显释然的眉尖在听到不光秦葶没找回来, 而且赵林宗还出了事后又紧皱在一起。
“赵林宗死了?”何呈奕语气无温, 问道。
齐林老实作答,“方才京兆尹派人过来回话,说是出事时京兆尹正亲自带着人前往火场救火,可火势太大, 整个青楼都几乎烧了个精光, 跑的出来的都算命大,跑不出来的, 都成了焦炭, 现场在一俱焦尸上发现了一只玉扳指,经人辨认, 正是赵林宗的。”
这事件听起来仅是一场火灾, 可却远没那么简单。
“去宣冷长清。”他长袖一甩, 夺门而出,朝寝殿行去。
将要出门时,脚步却顿住,他微微侧头,仅以眼角睨着躺在地上的那件乌蓝色短衫一眼,随即阔步离去。
不多时,冷长清入殿而来。
君人二人仅对视一眼,便已知是为何事。
“赵林宗的事你也听说了吧?”何呈奕仍多嘴问了一句。
“回陛下,京兆尹那头方才传来消息,臣才要入宫,正巧半路遇到齐公公,知道陛下正急着见臣,便急着来了。”冷长清道。
“这件事你怎么看?”此时天空中已露出鱼肚白,何呈奕身上的酒气散了七八,负手而立窗前,望着外头枝头跳跃的一群麻雀,眼底浮出一夜未眠的憔悴。
冷长清来时路上已经想过,他一问便开口答道:“当初赵林宗是以人质的身份被赵镜之送到京城,以他一人,换得朝廷信任,也正是因为有他在,这才使得两处暂得太平。若是赵林宗陨命一事传到蜀州赵镜之耳朵里,就算是意外,他也会认为是朝廷有意为之。”
闻言,何呈奕冷笑一声,冷长清见他如此反应,不知是为何意。
只听他又道:“你当真以为赵林宗这么轻易便能死了?朕倒以为,这是他的金蝉脱壳之计。”
见何呈奕淡定如厮,冷长清微侧目,倒未敢想过这一层,“陛下的意思是......”
“除非赵林宗的尸身完好无损面容可辨的摆在朕的面前,否则任是谁说他死了,朕都不信。当初朕是怎么同你说的,他有意做出一副风流之态,京中随便一个女子便同他有染,你还当真以为他是个草包?”
“做做样子罢了,若朕是他,也会如此。”论掩人耳目,赵林宗在何呈奕这里,远排不上号。
也正因为何呈奕早有那段奇特的经历,才会让他想事辨人更加清明,“若朕没猜错,他想逃回蜀州的心,无一日放下过。”
在他看来,赵林宗玩的就是小把戏。
对此冷长清更加不明,“可是,就算他瞒过了所有人,他没有通关的户籍文书,他又如何能出的了关直通蜀州呢?”
至此,实则何呈奕也不晓得,“先使诈让人以为他已不在人世,而后总有法子的。”
“冷卿,传令下去,通往蜀州的各个关卡严密盘查,京中火灾烧死了赵林宗一事不得走漏半点风声。”
没有通关的户籍文书,他相信赵林宗根本逃不回蜀州去。
“是,火灾一事陛下不必担心,臣先前便已经吩咐下去,他们也照办了,”冷长清又道,“此去蜀州,道阻且长,再加上水路,快马加鞭也需近一个月,料想他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
话落,他抬眼望着何呈奕的背影,又道:“臣方才遇上齐公公,自他口中得知,秦葶不见了。”
不提还好,一提秦葶,何呈奕的神经立即紧绷了起来,火气蹭蹭直冒。
连看窗外麻雀的眼神也变得阴冷起来。
见他不语,冷长清便大着胆子接着说道:“有些话臣其实一直不敢讲,本朝历代,也没有平民女子能入后宫的先例,若当真说起来,秦葶一介草民,连入宫做宫婢的资格都没有。陛下若真的想将她留在身边,让将要为后的魏氏女如何处之。”
“既现在人跑了,也别找了,随她自生自灭,皇上大婚在即,昨日冬宴已经结束,皇上也该启程回宫与魏氏女大婚了。”
站了许久,何呈奕终于又换了个姿势,他将双臂环于身前,眼眸微微闭上,“冷卿,朕从未想过让她入后宫,甚至想着,让她留在行宫也就罢了。”
“可是她跑了,她骗了朕身边的人,这说明什么,”他骤然回身,“这说明她不将朕放在眼里,甚至可以说,她骑在朕的头上拉屎,这样的人,朕如何能忍。”
显然,冷长清这不懂风花雪月之人会错了意,他根本不了解有些人在这方面上的口是心非,还以为何呈奕终于想通了,竟有些兴奋的一拍手掌,“如此甚至好,不如臣也派些人去找她,待将人找到,就地斩杀。”
说到兴处,冷长清还以手为刀,在身前狠狠的摆了个斩切的动作。
看着他晃动的手,何呈奕眼皮发紧,随后摆手道:“不妥,这样的人,得由朕来亲自动手。”
先前赵林宗玩乐的青楼被一场大火付之一炬,火势之大惹人侧目,当夜火光漫天,隔几条街都能看见,天快亮?????时仍有浓烟徐徐上升,就连见多识广的京兆尹在见了那些焦尸后都忍不住叹声连连。
此时在一座不起眼的客栈中,赵林宗站在窗前望着东方的鱼肚白,还有街另一端升起的浓烟,把玩着手里的腰牌,笑的正得意。
当初他上京时,何呈奕便将他的户籍文书一类可以通关的东西都收了回去,京中自是无人敢给他办,目的就是为了将他困在京城寸步难行。
而今有了这块内庭腰牌,路遇关卡,他只需亮出此物,说他是宫里出来办差的,又何处不能往。
......
后院的鸡鸣叫三声,将秦葶于睡梦中吵醒,她在床上翻了个身,而后揉揉眼,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在行宫里的这段时日,许久都不曾听到鸡打鸣的声音,此下冷不防听见,倒似从前在乡下一般。
她头一歪过,正好看到窗外泛着白光。
隐隐闻到了一丝雪气,她穿鞋下地,将窗子推开了一条缝隙,果然见着楼下街上房檐白茫茫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