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梅燃
等离开这摊子,师暄妍手?里攥着的糖兔儿也不香了。
她伸出一只手?,手?掌往男人的胸口撞了撞。
宁烟屿垂目一看?,只见太?子妃神?色认真地?望着自?己,流光灯焰里,他的太?子妃确实担得起一句“国色天香”,放眼长安,再也未有如她倾城者。
他喉结微滚,声?音里掺杂了一分哑:“什么?”
师暄妍用手?掌又撞了一下他的胸口,道:“钱袋子。”
她仰起脸蛋,清澈的桃花眸中倒映着漫天灯火,是人间最美风景。
他看?得滞了一瞬。
忽听她道:
“宁恪,你好败家。这个家,不能给?你当。”
“……”
宁烟屿回过神?,万丈的柔旖之情,也被?她一语驱散。
他莞尔一笑:“嗯,凭什么给?你,我是你什么人?”
师暄妍看?他,分明就是想从她这里占口头便?宜。
于是她咬唇道:“你说呢?”
宁烟屿抱住双臂,不咸不淡地?在一边旁观着她的窘迫:“我只知道,没有哪个温柔款款的小娘子会称呼自?己的丈夫连名带姓。”
好。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识破了他的心机,师暄妍嘴角一弯。
太?子妃一笑撩人,太?子的心突然像被?猫爪子给?挠了一下。
这是,这是要唤他了吗,终于要唤他“夫君”了吗?
可?惜这股天旋地?转的快乐,还没持续得一眨眼的功夫。
太?子妃两臂叉腰,没甚好气地?看?着他道:“我现在是同你说正事,你得识点好歹,钱袋子放在你那儿今夜回去之后甭想剩下一个子儿了,宁郎君!”
“……”
太?子殿下面无表情,捂着腰间蹀躞带上挂着的绣囊,一言不发?地?转过了身,穿过人潮直行而去。
第51章
天明时?, 韩氏如一滩软烂的肉泥,被人扔进了开国侯府。
师远道正要去上值, 于?寝房中整理衣冠,江夫人为他束腰间鞶带,忽有惊呼声?,从前堂传至后院,慌慌张张,前来报信。
报信人说是韩夫人回来了,而且是被人扔回?来的,就丢在门槛那处, 接着?,那些人便利落地乘着?马车走了,任侯府门丁如何追赶,也没留下只言片语。
所以, 也不知道那些丢下韩氏的人是谁。
等师远道与江夫人大惊之?下,跑到侯府门槛上去看时?,乌泱泱的一大家子?, 已经全聚在府门口等候。
见家主来了, 师家上下方自发地辟出一条道来, 允家主走入。
韩氏躺在地上, 已经失了意识,脸颊高高肿起?,但其余地方, 已经没有一点?儿?血色, 她一动不动地横身那儿?, 像是死了般安详。
江拯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地呜咽着?喊:“秦桑!”
江晚芙也跪在阿耶身边, 柔软的双臂搂住阿耶,父女两?个哭作泪人儿?。
江夫人见状大吃一惊,慌乱道:“这是怎么?了?弟媳是被人打了么??”
府上的阍人回?话?:“回?家主,夫人,今早也不知是哪路人,驾乘了一辆马车经过侯府,将韩夫人撇在地上就走,我们?要追上去问,那马车已经走远了,没有追上。车上没有徽记,没能认出是谁来。”
师远道凝着?墨眉,负手看了几眼:“身上有几处伤?”
阍人跪在台前,禀道:“回?家主,府上的嬷嬷给看了一下,韩夫人的腿骨被打折了一根,肋骨也断了三根,十根手指头……全断。”
单单是说起?来,都让人感到疼。
江拯闻言,悬在眼眶中的热泪一停,他怔忡着?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的大舅兄,哆嗦的指头颤颤巍巍地指向韩氏。
“大舅兄,这可是京畿重地,皇城根儿?上,怎么?有人胆敢滥用私刑!山妻虽然平日里对我是跋扈了些,可她在外边素来温顺,从不惹事,还能得罪哪路神?仙,求大舅兄,一定要给山妻做主,严惩凶手!”
二房的林氏适时?地站出来,笼着?手道:“这还用问么??不过是太子?妃寻衅报复。”
的确,韩氏是洛阳人,在长安人生地不熟,她自来侯府,便鲜少出门,所能得罪的人又有谁?
只怕是师暄妍如今飞上枝头,做了太子?妃了,故而与韩氏为难,清算旧账。
人人心中都是这样想的。
他们?也盼着?家主给个说法,把师暄妍召回?家中。她如今还不是太子?妃,就该在侯府待嫁,此事闹大了,须受家法惩处。
他们?都看向师远道,目光灼灼,等候家主发落。
人群之?中,独师远道一人身姿修长,超然不群。
沉默少顷之?后,他压下眉峰:“先把弟媳抬进去。”
人都堵在大门上,岂不是教人看笑话??
虽则这条巷口所栖之?人莫非王侯,往来无黔首,但让那些达官贵人看了笑话?,师远道更觉老脸无处搁。
家主言之?有理,的确不宜堵在门口。
江拯拉着?女儿?的手站起?来,让出一条道,好教府上的婆子?来抬。
谁知,几个婆子?才碰到韩氏的身子?骨,试着?搬动了一点?,韩氏骤然间醒了。
是被疼醒的。
她发出了杀猪一般的惨叫声?,嚎啕的声?音,响彻云霄,更回?荡在影壁前这方空地里。
“莫动我!痛痛痛!”
她身上的骨头断了十几根,断骨处全肿得鼓鼓囊囊的,哪能不痛。若要搬动,只怕要触及伤处,更是难熬至极。
人说十指连心,她的十根手指头全断成了两?节。
几个婆子?面面相觑,撂下韩氏,有些不大敢动了。
韩氏疼得眼泪汪汪,看着?江拯的眼神?,恨不得杀了他。
江拯既心疼又无奈,还有些恐惧,更加不敢碰她,只让女儿?江晚芙过去,把她母亲拥起?来一些。
江晚芙泪光濛濛,轻声?道:“阿耶,当?务之?急,我看是要先替阿娘接上骨头。阿娘的好些骨头都断了,看着?疼。”
江拯被女儿?提醒,立刻醒回?神?:“是,是。”
师远道点?头:“去把顾府医传来。”
韩氏一听说“顾府医”,吓得当?即两?眼凸出,直愣愣地往江晚芙怀中躺倒,口中嚷嚷道:“不,不行,不能找顾未明!”
她伤成这样,肋巴骨都断了三根,说话?还是中气十足,着?实教人佩服。
只是韩氏说着?不要,顾未明却已不等她拒绝,便出现在了府门上。
只见顾府医一袭雪衣,如孤竹般凛凛生姿。
出现府门上,众人如蒙救星。
谁知顾府医却已向家主行礼,嗓音闷在喉管底下,显得几分沉闷:“家主,在下有事要告。”
他有事情要告?但这事现在重要不过替韩氏接骨,师远道皱了眉。
韩氏则大叫起?来,崩溃一般:“顾未明!你胆敢说,你不怕你的丑事被传出去吗!”
韩氏之?所以用妓子?糟蹋他,就是怕他事后把自己?要挟、审问他的事情说出去,毕竟不光彩,有严刑拷打的嫌疑。
他分明应许了作证,结果出尔反尔,韩氏就知道,这人看似光风霁月,实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韩氏这般尖锐,师远道就知晓了,这二人之?间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师远道对府中之?人背着?自己?眉来眼去这种事可谓厌恶至极,因此也不急着?再回?花厅,直接在影壁前,对顾未明抬手:“你说。”
顾未明将身体?立笔直,这位如方外谪仙般的清贵医者,眼睫被日光在白皙的脸上晒出了浓密的阴影,他垂落眼皮,神?色自嘲。
“在下打算辞去侯府府医的职务,之?后,请家主另请高明。”
江夫人站了出来:“怎么?这么?仓促就要离开?顾府医,你来侯府也有四五年了,你的医术,侯府上下心中都有数,你要走,让我们?短时?间内再上哪儿?聘一个你这样的大夫。还是,你出了什么?事?”
江夫人直觉,顾未明突然说要走,和韩氏有关。
她抿住唇瓣,看了一眼韩氏,目中含着?几分嫌弃。
顾未明道:“韩氏因不满二娘子?即将为太子?妃,要挟顾某为其做假证,证实二娘子?身孕有假,顾某不肯应许,韩夫人便收买了春花厌的花魁,以‘颤声?娇’侮辱了在下。在下如今,已实在不能再至贵府行医。”
这——
众人悚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这如方外修行人的男子?,说起?被“侮辱”一事,几分无奈,几分自鄙,最?后,化作了嘲弄的笑意。
林氏也深感意外:“韩夫人,你竟手段如此下作,你……”
只有江夫人捕捉到了关键:“颤声?娇?”
那不是,从般般之?前所在的君子?小筑里搜出来的么??芙儿?说,那是师远道从前的外室留下的,江夫人一想到那个外室,便深恨不已,所以早在搜出那些禁药以后,便下令全部销毁了。
韩氏手中如何会有那等药物?
韩氏哆嗦着?身,拼命摇头:“不,不,我没有要冤枉她,我没有要做假证,师暄妍她本来就没有怀孕!你们?都蠢,都被她骗了!”
阿娘听到师暄妍,便仿佛应激一般胡言乱语。
江晚芙唯恐她又说出更大的内情来,急忙伸掌,掩住了韩氏的口鼻,含着?泣声?幽幽道:“阿娘……你疼么?,疼就咬住孩儿?的手……”
林氏脑筋转了几转,扭身朝师远道说道:“家主,长嫂,你们?说,会不会是这韩氏手中拿捏了师暄妍的把柄?师暄妍怕韩氏把她的秘密抖落出去,所以报复韩氏?”
师远道冷笑道:“她若怕这张嘴误了自己?,大可以杀人灭口,又何必只是毒打一顿,还将人扔进我开国侯府来!”
林氏自知想岔了,被家主申斥,讪讪然闭了口。
这一大家子?堵在门上终究不是办法,江夫人提议,不如先到厅上去说。
江夫人是为了给自己?的弟弟留面子?,毕竟事涉两?府,家丑不可外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