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浮玉山前
闫弗的脾气是一桶水,年轻时挥霍完了,之后年岁再增长,只留下麻木的乖顺。
灵愫不了解他“秽土转生”的过往,也不想去了解。
可能是生重病后开始惜命了,可能是倭国风水养人,把他养娇了。
披上一层“阴阳师”的外皮,他似乎再也不会像年轻时那样行事轻狂,不会再去劫持政客,不会被刺穿也大呼喊爽。
他变得沉稳、成熟、内敛、儒雅。
直到此刻,灵愫才意识到,那个疯狗闫弗的魂早已没了。
如今与她调情的,是那个叫“贺茂奈成”的阴阳师大人。
情人成长了,但她却不喜欢了。
这对闫弗来说,是一件很渣心的事。
为获取她的更多喜爱,他不断改变,变得甚至不像自己。历尽千辛万苦去改变,结果到头来,她说,最喜欢原始的他。
他只能充楞装傻。
泪划过鼻梁,擦过她的大腿根,她被凉得抖了下。
闫弗说没事,是起风了。
似乎无论如何都回不到当初了。隔着小十年,仅凭满腔爱意,是没办法横跨不对等的阅历,去重新拥抱彼此的。
这一点,俩人都知道。
灵愫想,她果然还是没变。
还是那么渣,渣得别出新意,渣得令谁都想不通,他们到底哪点没能让她满意。
这时竟会想起蔡逯。
想起他说,她还是老样子。
想起目送他离去时,她的指腹被烟斗烫了下。
真是怪。
倒贴的她不要,人家摆起谱,与她保持距离,她反倒觉得有趣。
灵愫晃了晃脑袋,掐紧手心,把蔡逯从她脑里逼退。
*
因打听到蔡绲藏身在庭叙手底下的一座庄园里,所以灵愫与庭叙的交流渐渐变得频繁。
那庄园里,满地是鲜花与药草,地方宽敞,一眼望不到头。
偏这座庄园还是落在树林繁茂的山里,因此找起人来,并不算容易。
灵愫并不想三下五除二就把蔡绲抓了。
到这时候,追凶反倒像是一场猫鼠游戏。
把渡口封住,那么无论蔡绲躲在哪里,也不过是做困兽之斗。
她就慢悠悠地寻人,一面与众多友人见面叙旧,稳固关系。
与庭叙见面时,总是置身在漫山遍野的花草间。天色蓝白,那云仿佛不再流动,钉在天上,把她与庭叙都映照得很耀眼。
庭叙讲话还是慢吞吞的,一边给花浇水,一边同她闲聊。
清风将他的衣袂吹得飘扬,显得他的身子更颀长清瘦。
他曼声道:“还记得从前我们隐居过的那座山么,现如今,那座山里开遍了繁花,再不似从前那般荒凉。”
灵愫记得,但却回不记得了。
庭叙笑得温柔,牵起她的手,带她触碰花骨朵和花茎上细细的小绒毛。
俩人的衣衫都很宽松,被风卷在一起蹁跹。
从远处看,像庭叙将她拥在了怀里。
实际上,俩人很有分寸,仅仅是在交流养花心得。
灵愫轻笑:“阁主比我更适合听这些,没有一盆花能活着逃出我的手掌心,我总是把花养死,他却把花养得很好。”
庭叙轻声细语地回:“养花没有适合不适合一说,只要肯上心,花自然会盛开,不会枯萎。”
然而灵愫正是从不肯上心的那类人。
不管是对花,还是对像花一般的人。
但如今,站在她身旁的庭叙实在美好,她想,稍微对他上心一下,也未尝不可。
她开始主动约庭叙出去玩,游湖、逛街、看庙会,如果这就叫约会的话,那么是的,他们的确是在约会。
他太过美好。
仅仅是站在那里,坐在那里,什么都不说,就能让她的眼睛得到一种高级的享受。
有时她会凑过去,凑得很近,与他大眼瞪小眼。
“哇,你脸上真的什么纹都没有。”
抬头纹、鱼尾纹、法令纹,什么纹都没有,像一块羊脂玉,永远不会褪色,反而会被岁月酝酿得愈发出彩。
庭叙很慷慨,把脸抬起,让她看得更仔细。
他从不介意被物化,花瓶自有花瓶的价值。
除了皮相,其他的因素都不受他控制,不是么?
她的宠爱就如这无常的大自然,何时阴雨何时放晴,令他捉摸不透。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专注提升自己的美丽,让她的喜爱持续得更久。
这一次,灵愫又告诉自己,去享受,而非去发泄。
她是真的想跟庭叙发展一段健康的恋情。
但不知为何,她脑里竟闪过蔡逯说过的一句话。
那是在八年前,蔡逯失智发疯,而她待在相府训犬的时候。
某一天夜里,蔡逯突然对她说:“我发现,你好像不会健康地对待喜欢的人。”
那时她不屑一顾,说是啊,的确是不会。因为她没把喜欢的人当人,是当狗来对待的。
健康训狗?
哈,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现在她想法变了,想把人当人,却发现,她还是下意识地把人当狗。
她仍旧不会健康地对待喜欢的人。
想跟庭叙慢慢来,但她发现,很多时刻,她都不知该跟庭叙聊什么。
聊花草?
讲真的,她对养花弄草真的不感兴趣。
聊练武?
得了吧!庭叙对此方面完全不了解!再说,他也不练武。
聊诗词歌赋或风花雪月?
还是别了。吃起这细糠,她能被肉麻死。
聊做不做?
这不又是像从前那样,光顾着发泄了么。
纠结了几日,干脆决定,要不就别装了吧!
反正迟早要离开,那是去享受还是去发泄,有什么要紧呢?
这就叫本性难移。
她短暂地谴责了一下自己,紧接着就承认:对,就是走肾不走心!不行么!
所以这一日,她约庭叙出来,开门见山地说了自己的设想。
庭叙惊得耳根发烫。
这……这反差也太大了吧!
前一天还跟你聊诗词韵律,聊哪种词牌名平仄最难对的人,今日约你出来,竟直接说:在么,让我看看你不穿衣裳的身体吧!
她还说,让他唤她为“好孩子”,她咬他上半身的那两点时,他要一边喊“好孩子”,一边哄“别急,慢慢来,只喂给你一人”。
这想法是不是太超前了!
听起来是不是太难以启齿了!
过去,明明是她唤他为“好孩子”,现在,居然要倒反天罡,把俩人扮演的角色颠倒过来!
庭叙很久没这么震惊过了,捂着小心脏,说容他想想。
灵愫扒头:“这有什么好想的?难道不是点点头就能成的事?”
她来了波回忆杀。
“从前我们玩过什么,你都忘啦?之前的尺度,不比现在大多啦?哎呀,你扭捏什么!你其实也想尝试,对不对?来嘛来嘛……”
这时她倒是选择性地记起了从前。
庭叙拿她的狡黠没办法,索性就微微颔首,说可以,“但——”
“但”字后面的内容还没说完呢,灵愫就抢先插话:“那就在这里做吧!快快,不需前奏,直接开始!”
庭叙无奈地笑笑。
“在这里”,是指在漫山遍野间。要头顶青天白日,在无数飞鸟的注视下,完成一项先锋创造。
“要不,回屋里?”庭叙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间小木屋,“在外面也太开放了。”
灵愫不听,笑吟吟地推倒他。
果然是口是心非啊。嘴上说着不要,结果一推就倒。
倒下去时,庭叙的脊背压弯了许多枝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