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浮玉山前
庭叙耳廓泛红,“我没带换洗衣物。感谢你,给我这件衣裳。”
他嗫嚅几声,“我会把衣裳缝得贴身一些。”
他像是很久都没跟人正常交流了,现在说一句歇半晌,语序颠倒,用词奇怪。
灵愫捧着脸打量他,“你会刺绣?”
庭叙点了点脑袋。
灵愫哦了声,“还会什么?”
他回:“还会洗衣做饭,打扫卫生。”
他小心翼翼地问:“这些,够吗?”
灵愫笑出声,“够了。”
当然够了。有手有脚,眼里有活,勤劳能干就行。
她指了指西屋,“喏,以后你就睡那间屋。”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从庭叙脸上窥出了微乎其微的失落。
他说知道了,拐到厨房里生火做饭。
灵愫捂着脑袋回想。
按说,今日该是她与庭叙的初见。可庭叙对她的反应,完全是不像初见,更像老熟人重逢。而她,心里也莫名对他有股亲近感。
难道她之前和庭叙搞过一段时间?
按说如果搞过,那她或多或少该有些记忆。可现在她脑里,对他完全没印象。
灵愫暂把这种怪异感压在心底。
用完膳,洗漱过,上床将要歇息,庭叙一直都很拘谨,没再跟她说什么话。
灵愫也没多问。
西屋家具俱全,被褥柔软,他应该能适应环境。
想他那头不会再出问题,灵愫就安心吹灭了灯烛,把被褥扯开,阖眼睡觉。
长夜过半,睡得迷糊间,忽听外面传来一声惊呼。
“啊!”
灵愫猛地睁开眼,意识还没清醒,就警惕地提起剑,迅速冲出屋。
小院里一片漆黑,竖起耳朵听,西屋有东西倒地的怪声。
灵愫敲了敲西屋门,“喂,你还好吗?”
隔着一扇门,她听见庭叙被吓得呼吸不稳,连连喘气。
她没多想,一脚踹开门。凭着记忆,摸瞎寻出一根蜡烛,用火折子把烛点燃。
烛火葳蕤,暖黄的光圈洒亮屋里风景。
庭叙被板凳绊倒在地,长发散落,衣襟凌乱。衣裳恰从他的肩头滑落,上半身全露了出来。下身衣摆堪堪遮住重点部位,白皙的肌肤比月明更梦幻。
他抬起头,眼圈微微泛红,伸手指了指塌成两半的床榻,“那里有蜘蛛……怕……把床踩塌了。”
灵愫整理了下思绪。
这话的意思应该是,他看见蜘蛛,被狠狠吓了一跳。匆忙逃离时,正好把床板踩塌了。
灵愫越过他,将床褥掀开,果然看见一只黑漆漆毛茸茸的大蜘蛛趴在榻上。
她将蜘蛛揪起,用力扔出窗。
“山里有蜘蛛啊蛇啊这些,实在正常,不是大事。”
说完话,却见庭叙抖得更狠。
他受到了惊吓,呼吸急促,喘不上气,脸上升起薄红。甚至,全身都在慢慢变红,活像个快熟透的蜜桃。
灵愫把手擦净,“你很怕蜘蛛吗?”
庭叙狠狠点了点头,“它们长得非常恶心。”
灵愫勾起嘴角,伸手将他拉起,“听你这样说,蜘蛛倒该伤心了。”
床塌了,院里也没有多余的床板。
灵愫说:“今晚你睡我屋。”
他站不稳,被她搀扶着,“那你呢?”
她说:“我也睡我屋,毕竟院里就这两间睡人的屋。你放心,我不占你便宜,你睡床,我打地铺。”
庭叙往她身上靠,“这怎么行?还是我来打地铺吧。”
灵愫也不扭捏,当即点头说行。
庭叙:……
*
这边条件艰苦,连多余的床褥都没几套。
所以灵愫只能临时起造个很潦草的地铺,“我这屋没蜘蛛没蛇,你放心睡。”
她困得眼皮打架,把庭叙塞到地铺那边,就窝回床里歇息。
不多时,又听一声惊呼传来。
“啊!”
灵愫又猛地睁开眼,怕有危险来临,本能握紧短匕首,掀开青纱帐,见庭叙又红着眼,窝在墙边瑟缩发抖。
灵愫问:“怎么了?”
庭叙委屈巴巴:“地上太凉,总感觉有蚂蚁在往身上爬。”
灵愫拽住他往床上丢,“那你去床上睡,我睡地上。”
庭叙摇头说不可以,“夜里冷,睡地上会生病。”
灵愫困得没力气思考,没多想,直接说:“那我们一起睡床。”
她没花花心思,说一起睡觉,就只是一起躺在同一张床上,盖两条被褥,你睡你的,我睡我的。
她睡床里侧,庭叙就躺在外侧。
这次他没再闹,吹灭灯,掖好帐,乖乖地躺到她身边。
她睡得很快,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已沉入梦乡,呼吸声渐渐平稳。
庭叙给她掖好被角,慢慢将身朝她凑去。
尽管她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和背影,可他心里还是喜悦极了。
大喜过望后,他心里又憋屈得难受。
庭叙勾起她洒落的一缕发丝,轻轻攥在手里,眼睛酸涩。
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他了。
她不记得,在很久之前,他们就已就翻来覆去地做过了很多次。
他才是在沉庵死后,被她睡过的第一个男人。
彼时她从小倌馆里出来,喝得烂醉。而他刚好与她擦肩而过,她似把他当成了一个出来卖的小倌,拽住他就往暗巷里走,在巷里要了他。
那天刚好是他的二十岁生辰,才刚成年,他就被她夺走了初吻和初夜。
他们相识得很早,那时她才十六岁,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行事只顾她自己爽,从不顾他的感受。
那时,闫弗、蔡逯、褚尧他们一行人,又在哪里。
如今,她还是老样子,睡够了就分手,玩腻了就让你滚。可后来这些情人,都曾得到过她的垂恋。偏他从没感受过。
现在,她记得后来居上的情人,也记得沉庵,偏偏就把他忘了个干净。
不怕她渣,就怕她渣得不平等。
庭叙阖上眼,任由泪水淌落。他亲了亲她的发尾,心情排山倒海般地波动。
怎么偏偏就不记得他了呢。
怎么偏偏都不记得了,再见时,说的话却也都一样呢。
几年前,那晚初见,她见到他,说的第一句话也是“你有点香”。
庭叙偎紧她,尽管隔着一层被褥,但他却感到,他的心已经与她紧紧相贴。
他知道,她最喜欢他“乖”。经年重逢,她依旧对他抱有兴趣。
他依旧能乖得令她欲罢不能。
*
庭叙就这么和她一起同吃同睡了。
这几日,那些原本要过来给她做思想工作的人恰都走不开,她也难得落个清闲时候。
反正现在有人给她做饭洗衣,她吃喝不愁,乐得自在。
山里秋景别有一番味道,闲暇时,她就把躺椅搬到院里的榕树底下,窝在椅里,一边欣赏风景,一边欣赏庭叙干活的身影。
庭叙绝不是个心思纯良的小白花,人家看似单纯,其实什么都懂,只不过很擅长伪装。
不过灵愫并不关心这些。
谁没有个复杂的背景呢。他想装就装,想把他的过去跟她倾诉就倾诉,不说也无所谓。
捡回家的狗长得漂亮,性情温柔乖顺,还能伺候她,有点心机又怎么了?
几日相处下来,她了解到,庭叙虽不懂武,但养花种草却有一套,甚至还懂不少医理知识。
那几盆被她养得半死不活的花草,被他一浇水一施肥,嘿,花草竟都活过来了!
那一片种着各种菜,却颗粒无收的菜地,被他一翻土一播种,嘿,菜竟都长出来了!
他还爱拾掇,注重仪式感。这才来了三日,他就把冷清的院布置得像个温馨的小家。
他把日子过得充实,整天不是做这活,就是干那事。偏他像不会累似的,越干越起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