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过春雪
“不。”陈在溪摇头,坚定地说道。
“今日先学这些。”宋知礼只将白纸推到她面前。
她便低头看,白纸上的字遒劲有力,力透纸背,字挨着字,规整整洁……
很好看。
顿了下,她才去细看纸上写了什么。白纸上,有两个字靠在一起,也有四个字靠在一起,她有一部分认识,有一部分不认识。
宋知礼语调平静,缓声道:“珠字你认识,旁边呢?”
陈在溪摇摇头,有些迷茫:“我不知道。”
“合在一起就是露珠,现在认识了吗?”
原来这是一个词,听表哥这样说,陈在溪重新看这个字,发觉自己竟然有些记住了。
“风你认识,旁边呢?”
“春风吗?”
见表哥不回答,她顿了下,开始乱猜:“东风秋风疾风微风……”
男声打断她:“是寒风。”
陈在溪:“……”猜得竟然全错了。
“哦。”
有表哥陪着,这样的教学,她不在是完全不懂,时间缓慢流逝,她渐渐读懂一些字。只是文字实在枯燥,而耳边的声音低沉,一字一句,平缓温润。
表哥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话,原来他一直说话的时候,这般悦耳。
宋知礼看着出神的她,顿了下,冷下声音:“方才我说了什么?”
两把高椅靠在一起,两个人相隔很近,她可以很轻易地就贴近他。
陈在溪此刻不怕他,抬手,抱住他的手臂,将脸颊贴上去,诚实地说:“我忘了,怪表哥的声音太好听,害得我都注意不到。”
她脸颊很软,一双手更是无骨,贴近一个人的时候,声音甜腻。
烛光映照着面前的笔墨纸书,淡雅的气味弥漫。
宋知礼将手抽出来,冷淡道:“表哥没有逼你学。”
言下之意就是,若是不想学便可以不学。
陈在溪听懂了,乖巧地点点头,只是又说:“可是表哥,你也可以不让我上学堂的。”
她这般说,宋知礼没有说话。
“所以还是怪你。”
今夜的表哥脾气好像很好,她又大起胆子同他商量:“那表哥,若是在溪学会了,可以找你要一个奖励吗?”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底闪烁着灵动的光芒。烛光映照在她的脸上,不再是宁静的,反而有了生机。
到底还是一个小姑娘。
良久,宋知礼听见自己的声音:“可以。”
这二字落下的一瞬,像是怕他反悔,陈在溪立刻将目光放在纸上,催促到:“那表哥,你快念吧。”
男声平缓,便重新念起来。
这张纸上没写太多,没一会儿念完,陈在溪又自觉地将纸拿起来,指尖抵在字上,一字一字地自己念起来。
她是想要记住的,所以很认真,不再将视线落在一旁的手上,不再分心去想方才的声音。
室内的珠光柔和。
纤细白嫩的指尖,散落在肩侧的碎发,饱满的红唇,认真的目光。
宋知礼微顿,移开视线,拿起方才的书继续看。
只是下一刻,清脆甜腻的女声落在耳边。
他抵在书上的指腹微顿,良久,才翻一页。
不知过了多久,陈在溪感觉自己都记住了,便将白纸推过去。
表哥正在认真地看书,她主动扯住他的衣袖,唤他:“表哥!”
宋知礼应了声。
他将白纸缓慢地叠起来,抬手打开一边的书,道:“念吧。”
“啊?”
陈在溪没有懂他的意思,眨眨眼,才反应过来:“可是表哥,我记得是方才的词呀……”
宋知礼冷着一张脸训斥:“若是要看着词才能记住,明日上课你要如何?”
“好吧。”表哥说得很对,她没有什么反驳的,只好将书拿了过来。
好在她只是一部分字不认识,看了几眼便开始读:“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
可方才是照着表哥的词在读,脱离了那些提示以后,这些字又变得陌生起来,她很费力地回忆,却还是没有完全记住。
直到最后,彻底忘了。
她不想放弃,只好将自己认识地读完。
读完以后,室内重新寂静下来,表哥没有说话,她只好垂头,闷声道:“表哥,我是不是很笨啊?”
连这些都记不住,她是不是真的很笨呢,表哥这样认真地教她,她方才还会分心,不仅笨,还会不够认真。
她皱起眉,开始反思,直到眼底的光芒,一点一点暗下来。
宋知礼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只是将方才叠起来的白纸一点一点展平,淡声道:“50个字,你只记住了38个,是不聪明。”
“嗯。”陈在溪垂下的头点了一下。
“但也不算笨。”
低沉男声,语调平静。因为没有情绪,他更像是在陈述,反而格外让人信服。
就好像,就好像他说得都是真的一样。
陈在溪第一次被这般夸赞,抬起头来看他。
方才没记住字,她没有哭,但是这一刻,杏眸中却湿润了,她开口确认:“真的吗表哥。”
湿漉漉的目光,泛红的眼眶,其实无一不在表达她的情绪。
可只是没有背完就开始哭,一个奖励,有这样重要吗?
宋知礼并不懂,沉吟片刻,他点头。
“嗯,想要什么?”
表哥这样说,是在说奖励吗?
陈在溪当然不会放弃这个奖励,她迅速起身,抬步站在椅子上。
下一瞬,她往前扑,将双手挂在面前男人的脖颈上。这样的姿势,让她不必踮脚,很轻松地就接触到眼前人。
她看着表哥有一瞬间的怔愣,她将额头抵在他怀中,轻声问:“表哥,那,那那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第37章
砚台上, 水墨的味道缓慢散开。
越靠近表哥,越能闻到那股墨香,香韵清冷, 同他这个人一样,是冷冽的。
见他不说话, 陈在溪眨了眨眼睛, 凑上前又问:“可以吗表哥?”
她甜腻的声音未曾干扰到男人。
宋知礼语调淡然,没有犹豫, 只是道:“换一个。”
“那我想学表哥的字。”
陈在溪将脸颊贴在他胸膛,又道:“我喜欢表哥的字。”
宋知礼:“我的字不适合你。”
陈在溪却不会放弃,软下声音:“没关系的表哥,我会好好学的。”
“……”
可是她这般年纪, 字形已经固定,既是他答应教她, 也只是徒劳。
宋知礼从不做徒劳的事情, 便没有回答。
在他的沉默中,陈在溪渐渐也明白了什么,只沮丧地垂下头:“好吧, 那表哥教我识字就好。”
“那表哥, ”陈在溪试探性地又问:“你明日可以早些回来吗,你说好了要教我识字的,不能让我等太久。”
“明天宫里有个宴会。”
又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陈在溪忽然有些心梗, 闷闷不乐地揪着他衣裳, 轻轻应了一声:“好吧。”
只是没一会儿, 她轻声又说:“表哥,我今日等你等了很久, 你若是还这般晚,我也是会很怕的。”
话落,她伸出手拉住一旁的大手,又捏了一下。
“……”
“明日白术不会走。”
***
夏意盎然,明德院中,女先生手拿书本,面色冷肃。
今日学了诗,按照惯例,下课以前,要让小姐们将这首诗背下,才可离开。
只是这位表小姐让她犯难。
女先生只好拿着戒尺走过去,刚想说些什么,就看见面前的小姑娘已经将手伸出来。
陈在溪自觉领罚。
其实戒尺打在手心,疼是很疼,但更多的是丧气。捧着手走出屋,她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结束这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