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尹
可他没想到,次日没在中书门下二省听到这令他不满的言论,反而是早朝之后,他以沈寒舟的身份,跟着李清风去送奏折时,在甘露殿里听到了从自己生父口中说出来的话。
“李爱卿,斯人已逝,节哀顺变。”皇座上的圣人,一手执笔,满面笑意,招呼李清风到他身旁去。
他明知沈寒舟是谁,却一个眼神都没看过去。
“爱卿啊,府内不能无人管理,家国要两全才行啊。”他咳咳好几声,从一旁拿过白卷圣旨,徐徐展开,笑着说,“你看这样如何,你本就是太子师长,朕想与你亲上加亲,不如朕下一道圣旨,将安华公主指给你,如何?”
第174章 他可真是个人才
安华公主是大晋皇帝宋齐第一个孩子,大宋唯幽十岁。
宋唯幽站在甘露殿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生儿不养,在永灵寺时,他十年累计没见过五次的亲生父亲,当朝皇帝宋齐,居然是能说出这样话来的人。
宋唯幽的脑海里嗡一声。
他拳头紧了,想上前争论,却听李清风哈哈笑了。
此时的他,已将裴应春推上三师之位,自己也官居丞相,实权在握。
他望着宋齐,轻蔑道:“臣抗旨。”
他甚至是连个理由都不找,说完这三个字,饶有兴致地瞧着宋齐,仿佛在等他下一句话。
宋齐愣住。
他缓缓起身,咳咳咳了好几声,而后拍着桌子质问:“李清风,你说什么?你好大的胆子!你是不是疯了?”
却听李清风声音比他更大,更洪亮地反问道:“那又如何?”
四个字,将宋齐镇住了。
他愣愣站在桌后,眼睛撑很大,指着李清风的眉心:“……你说什么?”
“陛下没听清楚么?臣是在说,如今就算臣抗旨了,陛下又能奈我何?”
此时,不仅仅是宋齐,就连宋唯幽也惊讶了。
他抿嘴,想拦住李清风,伸出的手刚到半空,就听李清风直言不讳:“陛下想想,满朝文武分三派,而裴家独大,掌政还握军。臣今日就在这甘露殿上疯了,陛下又能奈我何?”他轻笑,“你甚至给了裴家一个清君侧的绝佳借口。”
听到“清君侧”三个字,宋齐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咳咳咳一阵猛咳,屁股坐回龙椅,眼眸盯着李清风,咬牙切齿:“那你就是什么好东西了?哼,你踩着裴应春,一路坐到丞相的位置,口口声声为了大晋,为了宋氏,看看你现在做的事,难道不是另一种挟天子令诸侯?咳咳。”
他边说,边指着宋唯幽,重重点了好几下。
李清风望着他,蹙眉摇头:“臣若要这天下,挟他干什么?”
宋齐呆住。
“臣若要这天下,带着人马杀进来便是,还用得着费这老大劲培养太子?”李清风极为嫌弃,“权斗之人大多标榜自己仁义礼智信,要道义,要名声。呵!臣没有道德,看不上那虚东西。”
几句话砸下来,硬生生把宋齐和宋唯幽都砸懵了。
可李清风说得一点不假。
自古争权夺位,哪里有什么道义可寻。
只要有兵,有追随的人,有厚脸皮敢把自己吹成炎黄武帝几世孙,便能揭竿而起,打着替天行道、匡扶江山的大旗,和当下皇权硬碰硬。
“陛下连年征战,百姓生活困难至极,京郊树皮草根都快被拔干净,满大晋没剩下多少健全的中年男儿。”李清风叹口气,“臣若要反,根本不会入宫,反而耽误时间。”
甘露殿上落针可闻。
太监齐刷刷跪在地上。
宋齐深吸一口气,将手中御笔往书案上一抛,滚出去很远。
他看着李清风坦然的模样,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可真有你的!咳咳咳咳!”
此时,宋齐一改方才无能暴怒的样子,慵懒靠在龙椅上,以手帕擦着唇角道:“来人,给两位爱卿赐座。”
说完,目光落在宋唯幽身上。
他迟疑片刻才开口:“沈御史,别来无恙,近来若是有什么不顺,但言无妨。”
宋唯幽有些迷茫,仍拱手行礼:“微臣谢陛下抬爱。”
他看不懂这个皇帝。
是太子身份时,他连一个眼神都不给,是沈寒舟时,却又能听到他嘘寒问暖的话语。
宋齐望着他,许久点了下头:“咳咳咳,你和你父亲越来越像了。”他道,“尤其是那双眼睛……”
他指着宋唯幽,却转头看着李清风:“那眼睛朕看了不舒服,咳咳咳,老想起沈候一家那混账事,气得肝疼。给他带个面具遮上,免得朕瞧见了烦得很,咳咳。”
李清风拱手行礼:“臣遵旨。”
“哦,对了,传旨下去,沈家后人从今往后,抛头露面时必须头戴面具,不得让人瞧见长相,违令者斩!”
宋唯幽身子一滞。
他看看李清风,又看看宋齐,许久才拱手行礼:“微臣领旨。”
直到一旁太监端上一碗汤药,宋齐喝下大半之后,他才一声长叹,继续道:“李清风啊李清风,朕对你是真的又爱又恨。朕只有这一个女儿,你就不能当成是做善事,把她从这深宫高墙里带出去?她出去了,哪怕你再和离都可以啊,朕依然可以装怂,以得罪不起裴家势力为由,站在你这一边啊。”
李清风摇头:“不能。”
宋齐咂嘴。
“那时裴家已灭,陛下找不着理由同意。”
宋齐连连点头:“行行行,真有你的,那朕就再想办法便是。”说完,他目光又落在宋唯幽身上,“沈爱卿,看看你这先生,一根筋,不知变通!你可别,咳咳咳……”
“臣倒是有一计。”李清风挑眉,“就是有点缺德。”
“你没有道德,怕什么。”宋齐指着他,“说。”
李清风缓缓扭头,看向宋唯幽。
那瞬间,宋齐像是听完了他整个计策,陷入沉思。
“故技重施,亦可。”李清风说,“安华公主既然喜欢他,又是两情相悦,不如成全他们。臣已经试探了五六回,他不是坏人,有勇有谋,知进退,有担当。”
宋齐看看李清风,又看看沉默不语的宋唯幽。
他想了很久,试探性道:“既然如此,把他贬到哪里去?哪里安全一些?”
李清风微微一笑:“青州。”
半夜,沈寒舟从床上猛然坐起来。
他喘着气,望着眼前李妍为他准备好的沈府正屋厢房,呆坐半晌。
他怎么会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六年之前,林建安因为一件小事被贬去青州做知州,在任期间装傻充愣,以邀功为主要目标,甚至发过几封“青州下雨,京城下没下”的扯淡奏折。
之后宋齐借题发挥,一刀斩断林建安的仕途,大有一股要让他就这么死在青州任上,千万别到京城来的意味。
原来如此。
沈寒舟忙从床上起来,披着件外套,拉开窗户就问:“林建安现在在哪?”
王金从屋檐上倒挂下来,诧异道:“回主子,欧阳文刚刚抵京,这会儿他应该在李府等着开锁链吧。”
“还没打开?”沈寒舟诧异问。
“没。”王金挠挠鬓角,“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据说这几天背着那大石头在中书门下变着花样邀功呢,现在整个朝廷人人都知青州不是闹了单纯的匪患,而是被一伙训练有素,操着京城口音的杀手,千里迢迢赶过去给烧了。裴应春为了堵上他的嘴巴,赶紧让拨了一大堆银子救灾,催他回去。”
沈寒舟愣了许久,他缓缓点头:“……他可真是个人才。”
第175章 他不傻,怎么就放过了裴家呢!
李妍一大早看到的,就是林建安还被拴在石头上,坐在正堂等她。
她歪着脑袋绕着林建安转了一大圈子,拎起链子余下的部分,十分欣赏:“这链子真是上乘,绑了有快一个月了吧?”
“一个月,愣是没人能劈开,真不是一般玩意。”他哈哈笑起,“这段时间可是让本官休息足了,吃饭睡觉全靠伺候,感觉胖了不少。”
李妍蹙眉。
那锁链绷着肚皮,勒出两坨肉来,怎么瞧着都比先前紧太多。
“你这年纪大了,还是要注意一点啊。”李妍直言,“身体还是重要。”
听到这话,林建安眉头一抬:“你跟我说实话,这链子原本是要绑沈寒舟的吧?”
李妍摇摇头,答非所问:“太胖了,万一要劈开,都不好下手。”
林建安“哼”一声:“我这次进京,让云川打探了沈寒舟这个人。”他深吸一口气,“你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么?”
“都察院总督察,正三品,我爹一手提拔上去,之后和我爹政见不和,闹掰了。”李妍道。
林建安望着她,点头,神神秘秘地问:“你就不觉得和某个人很像?”
“很像?”
正堂里,李妍提着衣摆,在一旁坐下,杜二娘沏一盏茶,轻轻放在她手边。
李妍琢磨许久,将脑海中的记忆翻了一个遍,着实没想起来像谁。
她摇摇头:“不知道。”
“啧!”林建安恨铁不成钢,“你爹和裴应春啊!”
李妍蹙眉端茶,润了口嗓子:“我爹?”
“……当年,你爹殿试高中以后,按理说就算是当官,也是送到偏远的地方去历练几年,做出政绩,才有可能留在京城。”林建安说,“但你爹没有这个步骤,他起步便是户部巡官,一年就成户部尚书,三年官拜丞相。他又不是神仙,他怎么飞上去的?”
他语重心长道:“是裴应春啊。”
十二年前,巡查监考的裴应春,从一众考生里,一眼看到了气度不凡的李清风,想招他做门客。
那时李清风上京赶考,仅仅是为了那些只有皇族才有权分配的顶级药材。
他三次拒绝裴应春,一时间成了京城最出名的考生。
“每条街上都能听见你爹的名字,可那时大多是骂他不识时务,眼高手低,居然敢拒绝裴丞相。”
李妍听着这话,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我爹这人做事,目的是第一位,裴应春对他没用。”
“哈哈!”林建安笑了,“话可不能这么说,要知道裴应春在京城立足这么久,攻心也是一把好手。他用两味大魏才有的紫灵芝,还有往后你爹如何对沈侯一家,皆不插手为由,敲开了你爹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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