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尹
沈寒舟的面颊越来越近。
恰在此时,屋门被人推开。
望月楼的杂役,抬着一盆炭火,走进来。
那后面,黎修还多带了个人:“李姑娘,瞧我在这遇到谁了。”
他话音未落,被屋内场景惊呆,整个人如遭雷劈,僵在原地。
李妍此时尴尬至极:“有人看着呢!”
她赶忙抬手,想要推开沈寒舟,可这男人此时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根本不打算停手。
他微微笑着,掌心托住脖颈:“没关系哦,我不在意。”
啊?
什么没关系?谁不在意?
在她震惊的注视里,沈寒舟温柔笑起,轻轻吻上她的唇。
“沈寒舟!你!”
“嗯?不够?”
他抵住额头,微微一笑,随即又落下一吻。
站在门口看了半天热闹,实在忍不住的柳青青,手里摇着团扇强行打断:“哎呀,行了,这在我的望月楼里怎么还能吃外带呢?都你这样,我这生意还怎么做啊?”
李妍实在无助,两只手都推着沈寒舟的肩膀,转过脸无辜瞧着柳青青,尬笑寒暄:“啊?你来京城了啊?”
“哎哟……”柳青青长叹一声摇摇头,“别寒暄了,先起来再说吧。”
他一口女腔女调说完这些,手执团扇,轻拍了一把呆若木鸡的黎修:“别误会,人家俩是夫妻,一家人。”
柳青青让杂役将炭火盆放下,命人将门关上。
李妍这才挣扎起身,她脸上十分埋怨,一大堆话到了嘴边,却化成悄无声息的红晕。
红的像是个灯笼。
“你……”她咂嘴,可半晌都没说出什么。
沈寒舟笑意更深,扯了下她的衣摆,委屈巴巴道:“你该不会是要扔下我,走到帷幔对面去吧?嗯?”
李妍自上而下望着他。
女娲造人的时候,怎么就能捏出这样的脸呢!
这种口吻这种表情,她怎么说得出“是”这个字呢?
李妍深吸一口气,拍了拍缁衣衣摆,老老实实又坐了下来。
她还没开口,就听见柳青青连连叹息:“林大人飞鸽传书急得不能行,我紧赶慢赶跑来,结果好白菜还是落猪圈咯。”
沈寒舟没理他,将一旁古琴再次挪回自己面前,手指轻轻抚过,浅浅道:“阴魂不散。”
四个字,柳青青先是愣了下,之后实在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他团扇拍了下像个木头人一样呆坐着的黎修,问道:“我知道你是来说陈家一案的,那位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沈寒舟沈大人,以及他的夫人李妍。”
他笑眯眯扫了一眼黎修:“在下受两位大人委托,也在追查这案子,且已经有了些线索。我们正好核对一下。”
第186章 仅限于此
自从黎家的雨水井里打出两具少年尸骨,最终连黎夫人都被杀人灭口之后,李妍一直将黎家的事情推脱给柳青青调查。
兰花门在大晋每城都有自己的分舵,伪装成顶级的妓院,往来的达官贵人,商贾显赫非常多,所以消息相当灵通。
可就算如此,柳青青也查了大半年。
“事情太久远,而且黎安这个人……”柳青青瞄一眼黎修,“议论黎公子的父亲,是不是会让您心里不舒服?”
黎修恍然摇头,他迟疑片刻才说:“不会。”
他仍旧端坐在椅子上,整个人看起来别扭不已。
“……我在京城能有落脚的地方,多亏沈大人当时替我说话。”他长叹一息,随即苦涩一笑,“但父亲对我,也仅限于此。”
众人相顾无言,沉默望着他,心底对黎修的处境,多少都能猜出几分。
黎家嫡长子是不假,可他爹娘不合,闹到满京城看黎家笑话的程度,连累他也从小离京城,没跟在黎安身边,感情寡淡。
别说父子情,同朝为官上下级的情谊,兴许都比他和黎安的牵绊要深很多。
再加上在京城,真正的李姨娘还给黎安生了个人人称赞的儿子。
在当下科举选材用能的背景中,庶子和嫡子的界限并不明显,谁也不知道最终哪个会走向高官厚禄,万一得罪了,后果难以预料。
相较之下,诗词天赋绝佳的黎修,如果考场上换不来功名利禄,就变得不值一提,存在感几乎为零。
柳青青点头,继续道:“那好,若我之后所说之事让你感到不悦,黎公子大可以提出来。”
黎修拱手点头,目光却依旧留在李妍身上。
那抹注视触动了沈寒舟的神经,他抬手,一把将李妍拦在怀里。
李妍愣了下:“哎你?”
“……黎安并不出入烟花柳巷,所以我查起来花了很多时间。”柳青青直接开口,一时吸引了李妍的注意力。
她身子保持着一种奇怪的姿态,隔着帷幔望过去。
沈寒舟稍稍侧目,扯过一旁垫子,放在她腰后。
“当时参与这件事的大人基本都已经告老还乡,京城里还会提及此事的也只有一些老辈子会在茶余饭后的闲谈里偶尔说到。”
李妍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柳青青的话里,她没挥开沈寒舟的手,反倒是乖巧的坐在那,靠着垫子仔细地听。
帷幔另一边,柳青青摇着团扇,郑重道:“他们说得最多的,就是陈家应该是得罪了某个江湖门派,才遭此一劫。”
“杀门。”黎修脱口而出,“母亲不止一次说过,若无杀门,她和父亲绝对不会到如此境地。”
雅室内安静片刻。
如果没有先前发生的那些事,李妍也会理所应当地认为是杀门人干的。
可自打亲眼见到杀门人被裴应春当成棋子来用,这个结论就不一定站得住脚了。
“你们倒是说话啊,怎么看?”柳青青问。
李妍没动静,垂眸想了片刻,她问黎修:“黎夫人是怎么说的?”
黎修端坐在桌边,回忆道:“母亲说自己和父亲自幼定亲,原本关系很好,虽然不到恩爱有佳的地步,但也不是那几年如仇人相见一样,彼此往对方最心窝的位置扎刀。”
黎夫人本是陈家嫡女,在京城也是世家大户,自幼识字读书,所受一切都是为了出嫁后相夫教子,不让陈家蒙羞。
这本是门当户对的亲事。
她和黎安自幼相识,一直相处融洽,没有什么矛盾。
“她自己很清楚,世家贵女的婚姻本身就是两个世家的一桩交易而已,不需要有爱情。”黎修抿嘴,“虽然她干出的事情令人发指,但我还是要说,我母亲真的不是为了父亲身旁那个主母位置,才做下那些事情的。”
主母的位置,黎夫人看得很淡。
两个世家联姻,家境相当,她做不做主母并不重要。
既非高攀,也非下嫁,原本谁打理就还是谁打理,这就可以了。
甚至那些账本她过目与否,都不重要。
“母亲也不反对父亲纳妾……大晋律令里有写,像父亲这样的官职,是可以再娶两房妾室的。”他说,“不知在座各位相信不相信,我是觉得,母亲是知道当时在青州的‘李姨娘’是假的。”
“我……那时事发突然,我捧在掌心的女人死了,脑子里一团乱麻,很多事情理不清楚,这件事就没能说出来。”黎修抿嘴,“幼学之年起,母亲不止一次同我讲过,若有一日她不能活着回京城,让我跟‘李姨娘’走。”
他摇摇头:“母亲待‘李姨娘’如家人,沈寒……沈大人也来过我黎府多次,当知我不是信口开河。”
李妍一边听,一边琢磨他话里的意思。
“那你母亲是什么时候和你父亲关系变差的,她有没有告诉你?”她追问。
黎修抿嘴摇头:“但有一次,她情绪失控时我有听到她大吼。”他望着众人,苦笑道,“说我父亲是个败类,是衣冠禽兽,蠢货。如果她一生能再来一次,宁可下嫁,宁可远嫁,也不会嫁给我父亲。”
嫁给黎安,到底给她带来了什么,能让她远在千里之外的青州,歇斯底里的吼出这样的话来。
世家嫡女,将三从四德刻在肚子里的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失控至此?
垂帘对面,柳青青摇着扇子,接了黎修的话往下说:“嘛,虽然街头巷尾都说是二十多年前,但实际上,陈家失踪这件事,确切发生的时间是十四年前。此后,黎夫人和黎安的关系恶化到家喻户晓的程度,她一气之下,带着黎修回了青州老宅。”
“其实我还是很好奇的。”他微微眯眼,手里的团扇也摇得缓慢不少,别有深意,“查这件事时,人人都说两人交恶,相看两厌。但具体怎么交恶,如何相看两厌,又做过什么值得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半年了,都没一个确切发生过的例子来佐证,一个都没有。”
李妍愣了下,她惊讶问:“装的?”
“这我哪知道。”他话音里带笑,“老话常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连我们都找不出来的消息,谁知道会是哪一种解释的‘空穴来风’呢。”
柳青青又“啊”了一声:“虽然如此,但还是精确地查到两件事。第一,出事的时间不是你们说的二十多年前,而是十五年前的中秋夜。并且非常肯定的是,从不喝花酒的黎安,在那天晚上去了杏花楼,并且与李姨娘在同一间屋子里,待了一整夜。”
“第二天,杏花楼就被一把邪门的大火给烧了个精光,里面不少遇难姑娘的身份,至今无法确定。”
第187章 我做什么样的决定,管你屁事!
黎府书房,黎安坐在紫檀木书案后。
他无心正事,眼前白纸上写满了“秀琴”二字。
陈秀琴,是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又被指腹为婚的正室夫人。
很多很多年前,久到他都记不得是哪一年了,京城深秋,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他刚进户部,跟在李清风身旁,在三里亭赏枫叶时,那个男人卷起衣摆,搬了两块大石头,堆在枫树旁。
堂堂户部尚书,在一众游人的眼眸里,垫着石头块,伸直手臂,才折下一枝枫树枝。
李清风手指捻着那根树枝,眸子里满是温柔。
黎安站在原地没动。
他下意识问:“李大人折那个干什么?你若喜欢这枫树,下官给你挖一棵送府上去。”
那日天高云淡,山间微凉,秋意满满。
李清风站在一片红黄相间的林子中,渐渐露出几分诧异的容颜:“我喜欢的不是树,是景。”他微微笑着,“折一枝赠内人,她应该也会开心吧。”
黎安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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