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尹
他站着没动,好奇与诧异都挂在脸上。
是听说李清风和结发夫人的感情非常好,圣上喊他下棋,甚至都因为夫人的缘故,被李清风推辞了。
如果能知道他夫人喜欢什么,投其所好,是不是就能和李清风的距离稍稍近一些?
“您……”他话到了嘴边,可又觉得问那些的意图也太明显,不知道该怎么说。
谁知李清风笑了。
他依然拿着那支枫树枝,两手置于身前,打趣一般点评:“黎安啊,听我的,你以后就在户部,做到户部尚书就可以了,别再想着往上走。”
“啊?”黎安懵了,完全不知道他是怎么个思路,又是怎么跳到这句话的。
李清风笑着抬手,指指自己的腮帮子:“心思都写在脸上。”
黎安抿嘴。
他尴尬低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不是否认你的能力,恰恰相反。”李清风踱步上前,“你有能力,只是缺了一样比能力还更重要的东西。”
听到这,黎安抬手。
他拱手深鞠一躬:“望李大人明示。”
秋风顿起,吹着面前人的衣摆。
黎安不知道李清风是什么表情,可他感受得到那股肃然与郑重。
李清风沉默片刻才道:“……你缺了就算豁出命,也不能失去的东西。”
他注视着面前那双布鞋,感受着李清风落在自己肩头的手,以及他慢慢低下头小声说:“你真的觉得,身边人只要是个女人就行?”
黎安僵住。
他耳膜嗡一声,惊恐抬头。
那瞬间,万物收拢,光阴汇聚,眼前书房里安静无比,落针可闻。
李夫人此时正站在他对面,手捧一碗莲子粥。
十几年岁月流逝,似乎没能在她面颊上留下痕迹,这个女人依然如初见那般美丽。
她没抬头,轻轻将碗放在桌角,福身行礼后,像个侍女一样,什么也没说就退了出去。
黎安望着那碗莲子粥,手指揉着鼻梁根。
当年他敬佩李清风,也畏惧李清风。
他总觉得这个男人的眼睛像是倒影着真实,什么都知道,只是什么都不说。
“……是个女人就行……”他背靠在椅子上,长叹一口气。
之后又像是被谁激怒,猛拍一把书桌,怒吼道:“我做什么样的决定,管你屁事!”
他一把将桌上物件全都扫到地上,在叮叮咣咣的声音里凶神恶煞,喘着粗气。
他不想承认,也不想被任何人知道,陈家一夜之间的消失,只是他一次选择的结果而已。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我也没想到,我也是受害者……受害者……”黎安踉跄两步,又一次坐在椅子上。
他比李清风早六年中状元。
和殿试上只拿了榜眼的李清风不一样,黎安手里攥着的是实打实的状元,是他寒窗苦读十几年换来的最大褒奖。
那一天在他的记忆里都是鲜活的,天没那么蓝过,身上的状元服也没那么艳丽过。
他仿佛在那天就看到自己平步青云,站在人上人的位置,看众生叩首,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黎安瘫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泄了气。
片刻后,他才恢复些许理智,向着门外道:“来人!去把黎修喊来,我有话要问他。”
至此,在屋顶上看了全程的平南,悄悄将瓦片放回原位。
望月楼中,柳青青让人端上一碟花生,撩开帘子送到李妍面前。
她想事情的时候嘴里总是要吃点小玩意,花生是最合适的。
只是没能送到李妍手里,沈寒舟接下小碟,低着头自顾自剥开花生壳,倒出里面两粒饱满的花生粒,又在掌心中搓开红衣,才放进李妍手心里。
“十四年前中秋夜,黎夫人那晚在黎府和年幼的黎修一起赏月。本该和两人一起共度佳节的还有时任金部员外郎的黎安黎大人,却没有回府。”柳青青识趣地退了几步,坐回一旁,“……我收集了很多线索,也找了以前金部郎中,以及和他同时作为金部员外郎,如今已经是赣南令的刘大人。他们都回忆说,黎安那天下午,好像接到了一封信。他嘴上虽然没有说,但是表情样貌,事情应该非常紧急。”
柳青青顿了顿:“他不是个善于隐藏情绪的人。”
女装在身,笑容冰凉凉没有温度,她摇着手里的团扇,精心打理过的手指甲上还绘着兰花门特有的凤纹。
“那天我爹差人送口信,说金部太忙,快到年底他抽不出时间提前回来。”黎修咬唇,“我记得特别清楚,因为从那日起,我有一个多月没见到我娘。再见时,他们两人已经因为李姨娘要进府而吵到不可开交。”
“……我其实不理解。娘对父亲纳妾并不反对,但偏偏对李姨娘入府这件事,说什么都不同意,甚至以死相逼。”他迟疑片刻,叹口气,“就算到现在,我也不理解。”
世家贵女,从出生起,从明白自己只是家族的棋子那一刻起,就对爱情死了心。
别人如此,陈秀琴更是如此。
她和黎安从小一起长大,非常清楚在这个人眼里情爱无用。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等值交换。
第188章 沈大人,我也是人,我也会恶心
黎修没能说出太多,就被黎家找上门的仆人带走。
他临行时非常急切,手扒着门框,着急道:“李庄主,我知道飞龙山庄现在情况不好,但是我可以不要银子,你能不能……能不能看在我与沈大人曾经情义上,让我去青州飞龙山庄做事?”
他没等到李妍的回答,就被仆人强行拉走。
李妍坐在雅室窗前,看着他在楼下,被口中絮絮叨叨不知在说什么的家仆推搡,一点公子少爷的模样也没有。
“……没想到让他来京城,竟会把他送到这般境地,连个仆人都敢欺负他。”
她话没说完,一双冰凉的手自后向前捧着她的脑袋,把她从窗边扯回来。
“你心疼他?”沈寒舟贴在她耳边问。
李妍后背一个机灵,赶忙摇头:“人自有因果,犯不着我操心。”
她一边说,一边慌张地将沈寒舟的手从脸上抓下来,求救般看着柳青青:“你该不会半年就查了这点东西吧!”
原本坐在椅子上看热闹的柳青青,噗一口茶喷了出来。
他眯眼瞧着李妍,拿出手帕沾沾嘴角。
“你是不是对兰花门的实力有什么误解?”他将茶放在一旁,“我接下来说的事儿,没有证据,但有不少知情人。虽然裴应春出手灭口过一轮,但总有几个漏网之鱼不是。”
他“呵呵”一笑,团扇遮面:“那个李姨娘,是裴应春和妓女的孩子。”
屋内登时安静下来。
“你说什么?”李妍满脸震惊,“裴应春的女儿?”
此话一出,沈寒舟反应极快,一把捂着她的嘴:“嘘……”
帷幔对面,柳青青似乎对眼前这一幕非常满意,咯咯笑出了声:“我这望月楼前后左右都是兰花门的铺子,还是很安全的。”他垂眸,“以前,李相也常常带客来这间雅室商量对策。”
顺着柳青青目光望去,李妍这才注意到雕花木门上用金箔覆盖出的凤纹图样。
她将沈寒舟的手臂扯下,追问:“这个消息是传言么?还是比较可靠?”
柳青青饶有兴致瞧着她:“我没证据,你记得我刚才说,他和李姨娘相见之后次日,大火烧了整个青楼么?那次走水被定义为意外,但其实所有的尸体都不是死于大火的。”他顿了顿,“有三名刑部仵作,因为上书奏表此事而被免职,其中两人死在还乡路上,还有一个放下这些去游山玩水了,躲过一劫。”
“这个人被我找到了。”柳青青轻笑,“他回忆了不少细节,当中最有意思的就是验尸时,无意间瞧见李姨娘跪在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前,唤了一声娘。”
此刻,就连沈寒舟也终于坐正身子,手支着下颚,蹙眉思量:“这什么也不能说明。”
“嗯。”李妍点头,“最多只能说明死去的青楼女是她母亲,和裴应春可是扯不上什么关系。”
柳青青摇着扇子,咂嘴道:“我不是说了么,没证据啊。她是裴应春女儿这件事,是裴家管家在这喝多了,被我的人引导着说出来的秘密。之后我沿着这个方向往下查,确实觉得比较奇怪。”
“裴应春其实有个怪癖,他不是什么人都用的,当他的棋子,要么得是有他血缘关系的儿子孙子、女儿孙女,要么就得是‘义子’‘义女’……”他琢磨道,“整个京城保持中立的世家不多,黎安作为户部尚书能中立到现在还没被他搞死,这就已经很奇怪了。”
确实。
从青州一事就能看出来裴应春这个人有多狠毒,用起手段来从来不讲武德。
自从大晋实行二府三司制之后,户部在三司里拥有极大权利。在这个位置的人如果不是自己人,他应该会想办法动手换人,绝对不会留黎安到现在。
“其他的呢?”李妍追问,“李姨娘的身份暂且不表,还有其他线索么?”
“有啊。”柳青青“哎呀”一声,埋怨道,“都是你们俩老用奇怪的形式打岔,害我每次话都说不完。”
他拿着一副“新婚夫妇倒也可以理解”的表情,意味深长地瞧着两人。
屋内都是自己人了,柳青青显然自在很多,也不端着一副女人架子,将手里的团扇放下,揉揉脖子,又揉揉自己酸痛的腰背,片刻后缓缓开口:“那个侥幸活下来的仵作,恰好也负责勘验陈家一案。”
“他和我说的比较多的就是陈家失踪那一案里,和外界传言不一样的地方主要有两点,第一并非失踪,确实有尸体,只是尸体比较少。第二是整个陈府的样子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破坏的痕迹。如果将那几具尸体搬走,任谁也看不出是个死了人的现场。”说到这,他望着李妍,“李庄主应该很清楚这是什么意思吧?”
李妍点头:“杀门手笔。”
“嗯哼。”柳青青点头,“下八门里只有杀门干这种事情非常专业,专业到甚至以此为卖点,开价的时候还要额外收银子。如今倒是得感谢他们,不然这陈年旧案真真是一点线索都找不出来。只是如今杀门已经没了,要想搞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属实麻烦。”
李妍沉默片刻,脑海中忽然想起来一个人。
“……也不一定会很麻烦。”她直言,“我们入京途中,遇到了天剑派那个被赶出门的苏红尘。他说自己的师父,之前天剑派掌门人郭清风,就是杀门‘鬼’派因果针的传人。”
柳青青“啊”一声,直摇头:“那个家伙……”
“你认得?”
“他好男色,常常出入望月楼,最麻烦是这两天日日跟在我屁股后面,说什么得救了。没想到居然还和杀门有这么一层关系。”柳青青思量很久,歪着头问,“你准备找他帮忙么?”
李妍没点头,也没摇头,她嘴里塞着沈寒舟投喂的花生,嚼很久才说:“我想想,我得想想。”
“不如你去问问他?”沈寒舟忽然开口,笑眯眯看着柳青青。
柳青青无语,双手环抱在身前,极为不情愿:“沈大人,我也是人,我也会恶心。”
沈寒舟笑意不减,仍旧那样注视着他。
四目相对,寂静无声。
李妍看着柳青青面色越来越差,直到最后摆摆手,捂着心口连连道:“好好好……我去我去,我去行了吧?”
“你看起来不太舒服。”她问。
“我没威胁他。”沈寒舟像是受委屈的小狗一样,道,“他是自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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