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尹
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手拉过半扇门,飞快关上。
咣当一声,寝殿大门紧闭,留下李妍一个人站在原地。
“啧。”她手里还端着一盘星洲水沉,一小包安神香。
“看,我说的吧。”苏西笑了,“大小姐回吧。”
李妍不死心,冲着寝殿喊了一声:“沈寒舟!你给我出来!”
院子里寂静无声。
“你不出来我走了!”
依旧毫无反应。
“别挣扎了,我要是主子,我都恨不得把你轰出去。”苏西笑眯眯地,“药材的事情我帮大小姐送去,大可放心。”
李妍抿嘴,鼻腔里出一口气。
“沈寒舟!”她声音高了八度。
可任凭她怎么吆喝,那扇门一点动静都没有。
李妍没辙了。
她埋怨道:“乔七命说他长期失眠,睡不好觉,我还费劲巴啦地做了安神香……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她将安神香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吊着嗓子道:“我走了哦?”
就见殿门猛然一开,沈寒舟将李妍在青州送给他的扇子,一把扔了出来。
之后咣当一声,殿门再次紧闭。
李妍怀里抱着折扇,无奈在原地转了一个圈。
她不得不接受现实。
沈寒舟气大了,哄不好了。
“回吧。”苏西也忍着笑,“我和平南会保护好他。”
李妍将扇子一并放下,这才悻悻转身,临走前还忍不住问:“我很过分?”
“嘛……”苏西抬头,似笑非笑,“要是单说一件事的话,那是主子过分了,毕竟他疯了,直接把你绑了。但若纵观全局……大小姐你这不叫过分,你这叫欺人太甚。”
李妍无语,忍不住抱怨:“你到底站哪边的啊?不是说生是千门人,死是千门鬼么?”
她哼一声,扭头离开。
大概是李妍情绪不佳,导致晚上的烟花都放得更加响亮。
再加宋齐突然病重,裴应春连续早起,可天天都没能等来上早朝。
一连三日,百官像是霜打的茄子,蔫了的白菜,无精打采地杵在紫宸殿前。
“老秦将军听说把整个禁军和城外十五里的黑骑军都调回来了,结果这几天,炮仗不仅没停,还更厉害了。”
“嗨!我昨天还听老秦将军抱怨,说那土匪女子不知从何处弄来了一模一样的衣裳,混在巡夜和守军里,搞得鸡犬不宁,防不胜防。”
“那岂不是抓他们的人越多,炮仗越响亮?”
“可不是么!”
闲聊的人没空注意脸色最差的两个人。
裴应春和黎安站在外圈。
黎安一个劲打哈欠,眼泪直冒。
“她是可以天亮了再睡觉,太师,你我不行啊。我那院子咣咣作响,左邻右舍天天抄家伙来砸门啊!”
裴应春冷着脸看他:“……那有什么办法?你难不成有什么好办法?”
没办法。
大晋腊月谁也没说不让放炮。
李妍一没烧房子,二没惹到皇族,三没打伤朝廷命官,连个能扣她脑袋上的罪名都找不出来。
“咱们就不能烧个院子,把走水的黑锅给她背着?”黎安委屈道。
裴应春瞪他一眼。
确实不如李清风,差距太大。
“背?怎么背?你当李妍是傻子,自己不准备点人证物证?还放火……不把你自己烧进去就不错了。”
“那怎么办啊!”黎安近乎绝望,“太师,下官说话直,就现在你我这把年纪,她这咣咣不停,敢再有个十天半个月,咱俩白日不能眠,夜里不能睡,这都用不着拔剑动手就能被整死啊!您快想个法子吧,再这么下去,下官是真挺不住了。”
“挺不住也得挺!”裴应春厉声道,“如果不是你这出了差池,让她抓到了陈家那破事的铁证,也犯不着如此被动。”
他哼一声,两手置于身前:“再坚持坚持,等关山找到她藏着的证据,咱们就能化被动为主动,绝不会放过她。”
第245章 没有选择
话是这么说,但谁也禁不住好几天不睡觉。
黎安实在是太累,他铁了心要告假在家,先睡一天再说。
临睡前,他用两根布条塞进耳朵里,企图躲过哄哄的烟花声。
李妍就坐在院墙上,隔着十米开外,瞧着掉光叶子的老树后,黎安费尽心机想要睡觉的模样。
时机成熟了。
她从墙头跳下来,看着等在墙下的黎修和李薇薇,叮嘱道:“委屈二位在烽火楼小住几日。”
李薇薇望着墙角的荒草,长叹一息:“到底是走到如今境地。”
李妍没说话,望着她失落的神情,点了下头。
“我爹……黎安他会怎么样?”黎修追问。
“死罪难免。”李妍实话实说,“就算皇家不让他死,京城世家们也不会放过他。”
本身,世家之间有着就事论事的默契。
两个人互相看不顺眼,但只要一件事有利可图,大不了换个接触的人,两家面上依然融洽,生意照样做,银子一起赚。
但黎安打破了这个规则。
仅仅只是为了表忠心,他直接灭了整个陈家,开创先河,成为最糟糕的参照。
黎修似乎早有准备,了然点头。
他说不出什么话来,就算黎安作恶多端,身上背着外祖父一家的命,他也依然是黎修的生父。
他能平安长大,除了他母亲的保护之外,黎安作为京官提供的隐形资源也不少。
他很难说出“这样就好”,亦或者“大快人心”的话语来。
相较黎修,李薇薇释然多了。
她望着院墙对面,觉得一直以来背在身上的沉重包袱放下了。
为了银子,她害死了近百人,又甘做花瓶摆件。
以为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才发觉是从一个地狱换到另一个地狱,在冥冥中浪费掉自己最好的光阴,最终什么也没得到。
“我羡慕灶房的陈嬷嬷。她目不识丁,只知道弯腰做菜,换成银子。我和她同一年入黎府,那时我一年能领二十两银子,自觉是人上人。”她说到这,自嘲一般笑了,“十几年过去,她买了自家的宅院,计划着开一家小馆,膝下两个孩子帮衬,身边还有个会将她抱在怀里的男人。”
她望着李妍:“而我呢?除了冷冰冰的银子,什么也没剩下。”
李妍抿嘴,叹息道:“银子你也不能带,到时候抄家对账的时候,少一颗都要多一年的徭役。”
她惋惜道:“李姨娘,你是真的什么都没落下。”
李薇薇先是愣住,而后低下头,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来。
她忍不住哭了。
自己最好的十年,到底都去哪里了?
“要是时间倒转,再給一次机会……”
她望向李妍,李妍却什么也没说。
她知道,就算时间倒转,回到过去,回到一切都尚未决定的那一刻,李薇薇也一定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有时候,并不是知晓未来就能有办法改变。
怀着裴原的孩子,孤身一人在京城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的李薇薇。
就算去卖艺弹曲,也没有客人会点一个大肚子的女人。
当她身无分文,无以为生时,那个当下,那个境遇,她能做出的最好选择,也就只是这样而已。
那一瞬,随着身后烟花升起,彭一声,淹没了李薇薇没说完的话语。
她离开黎府时,回头望一眼住了十年的院子。
她在这做了十年的李夫人,用近百条人命换来了花不出去的两百多两银子。
她望着李妍背手而立的身影,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除夕宫宴上,站在她面前的李丞相。
他说:“看到你过得不是很好,我就放心了。”
他说:“夺来的东西,早晚都是要还的。”
还说:“希望未来,聪明的李夫人,还能有选择。”
啊,原来如此。
根本不会再有第二个选择。
她在错的路上走出太远,远到人神共愤,远到死不足惜。
她把自己活成了不被人珍惜的女人,称不上洁身自好,也称不上自尊自爱。
是她自己啊,选择了成为棋子,把自己活成了棋子。
谁会怜悯一颗利益交换而得来的棋子?
就像谁也不会对菜市场买回的白菜倾注无限的宠爱。
原来,李清风是这个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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