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相 第173章

作者:少尹 标签: 古代言情

  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手拉过半扇门,飞快关上。

  咣当一声,寝殿大门紧闭,留下李妍一个人站在原地。

  “啧。”她手里还端着一盘星洲水沉,一小包安神香。

  “看,我说的吧。”苏西笑了,“大小姐回吧。”

  李妍不死心,冲着寝殿喊了一声:“沈寒舟!你给我出来!”

  院子里寂静无声。

  “你不出来我走了!”

  依旧毫无反应。

  “别挣扎了,我要是主子,我都恨不得把你轰出去。”苏西笑眯眯地,“药材的事情我帮大小姐送去,大可放心。”

  李妍抿嘴,鼻腔里出一口气。

  “沈寒舟!”她声音高了八度。

  可任凭她怎么吆喝,那扇门一点动静都没有。

  李妍没辙了。

  她埋怨道:“乔七命说他长期失眠,睡不好觉,我还费劲巴啦地做了安神香……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她将安神香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吊着嗓子道:“我走了哦?”

  就见殿门猛然一开,沈寒舟将李妍在青州送给他的扇子,一把扔了出来。

  之后咣当一声,殿门再次紧闭。

  李妍怀里抱着折扇,无奈在原地转了一个圈。

  她不得不接受现实。

  沈寒舟气大了,哄不好了。

  “回吧。”苏西也忍着笑,“我和平南会保护好他。”

  李妍将扇子一并放下,这才悻悻转身,临走前还忍不住问:“我很过分?”

  “嘛……”苏西抬头,似笑非笑,“要是单说一件事的话,那是主子过分了,毕竟他疯了,直接把你绑了。但若纵观全局……大小姐你这不叫过分,你这叫欺人太甚。”

  李妍无语,忍不住抱怨:“你到底站哪边的啊?不是说生是千门人,死是千门鬼么?”

  她哼一声,扭头离开。

  大概是李妍情绪不佳,导致晚上的烟花都放得更加响亮。

  再加宋齐突然病重,裴应春连续早起,可天天都没能等来上早朝。

  一连三日,百官像是霜打的茄子,蔫了的白菜,无精打采地杵在紫宸殿前。

  “老秦将军听说把整个禁军和城外十五里的黑骑军都调回来了,结果这几天,炮仗不仅没停,还更厉害了。”

  “嗨!我昨天还听老秦将军抱怨,说那土匪女子不知从何处弄来了一模一样的衣裳,混在巡夜和守军里,搞得鸡犬不宁,防不胜防。”

  “那岂不是抓他们的人越多,炮仗越响亮?”

  “可不是么!”

  闲聊的人没空注意脸色最差的两个人。

  裴应春和黎安站在外圈。

  黎安一个劲打哈欠,眼泪直冒。

  “她是可以天亮了再睡觉,太师,你我不行啊。我那院子咣咣作响,左邻右舍天天抄家伙来砸门啊!”

  裴应春冷着脸看他:“……那有什么办法?你难不成有什么好办法?”

  没办法。

  大晋腊月谁也没说不让放炮。

  李妍一没烧房子,二没惹到皇族,三没打伤朝廷命官,连个能扣她脑袋上的罪名都找不出来。

  “咱们就不能烧个院子,把走水的黑锅给她背着?”黎安委屈道。

  裴应春瞪他一眼。

  确实不如李清风,差距太大。

  “背?怎么背?你当李妍是傻子,自己不准备点人证物证?还放火……不把你自己烧进去就不错了。”

  “那怎么办啊!”黎安近乎绝望,“太师,下官说话直,就现在你我这把年纪,她这咣咣不停,敢再有个十天半个月,咱俩白日不能眠,夜里不能睡,这都用不着拔剑动手就能被整死啊!您快想个法子吧,再这么下去,下官是真挺不住了。”

  “挺不住也得挺!”裴应春厉声道,“如果不是你这出了差池,让她抓到了陈家那破事的铁证,也犯不着如此被动。”

  他哼一声,两手置于身前:“再坚持坚持,等关山找到她藏着的证据,咱们就能化被动为主动,绝不会放过她。”

第245章 没有选择

  话是这么说,但谁也禁不住好几天不睡觉。

  黎安实在是太累,他铁了心要告假在家,先睡一天再说。

  临睡前,他用两根布条塞进耳朵里,企图躲过哄哄的烟花声。

  李妍就坐在院墙上,隔着十米开外,瞧着掉光叶子的老树后,黎安费尽心机想要睡觉的模样。

  时机成熟了。

  她从墙头跳下来,看着等在墙下的黎修和李薇薇,叮嘱道:“委屈二位在烽火楼小住几日。”

  李薇薇望着墙角的荒草,长叹一息:“到底是走到如今境地。”

  李妍没说话,望着她失落的神情,点了下头。

  “我爹……黎安他会怎么样?”黎修追问。

  “死罪难免。”李妍实话实说,“就算皇家不让他死,京城世家们也不会放过他。”

  本身,世家之间有着就事论事的默契。

  两个人互相看不顺眼,但只要一件事有利可图,大不了换个接触的人,两家面上依然融洽,生意照样做,银子一起赚。

  但黎安打破了这个规则。

  仅仅只是为了表忠心,他直接灭了整个陈家,开创先河,成为最糟糕的参照。

  黎修似乎早有准备,了然点头。

  他说不出什么话来,就算黎安作恶多端,身上背着外祖父一家的命,他也依然是黎修的生父。

  他能平安长大,除了他母亲的保护之外,黎安作为京官提供的隐形资源也不少。

  他很难说出“这样就好”,亦或者“大快人心”的话语来。

  相较黎修,李薇薇释然多了。

  她望着院墙对面,觉得一直以来背在身上的沉重包袱放下了。

  为了银子,她害死了近百人,又甘做花瓶摆件。

  以为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才发觉是从一个地狱换到另一个地狱,在冥冥中浪费掉自己最好的光阴,最终什么也没得到。

  “我羡慕灶房的陈嬷嬷。她目不识丁,只知道弯腰做菜,换成银子。我和她同一年入黎府,那时我一年能领二十两银子,自觉是人上人。”她说到这,自嘲一般笑了,“十几年过去,她买了自家的宅院,计划着开一家小馆,膝下两个孩子帮衬,身边还有个会将她抱在怀里的男人。”

  她望着李妍:“而我呢?除了冷冰冰的银子,什么也没剩下。”

  李妍抿嘴,叹息道:“银子你也不能带,到时候抄家对账的时候,少一颗都要多一年的徭役。”

  她惋惜道:“李姨娘,你是真的什么都没落下。”

  李薇薇先是愣住,而后低下头,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来。

  她忍不住哭了。

  自己最好的十年,到底都去哪里了?

  “要是时间倒转,再給一次机会……”

  她望向李妍,李妍却什么也没说。

  她知道,就算时间倒转,回到过去,回到一切都尚未决定的那一刻,李薇薇也一定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有时候,并不是知晓未来就能有办法改变。

  怀着裴原的孩子,孤身一人在京城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的李薇薇。

  就算去卖艺弹曲,也没有客人会点一个大肚子的女人。

  当她身无分文,无以为生时,那个当下,那个境遇,她能做出的最好选择,也就只是这样而已。

  那一瞬,随着身后烟花升起,彭一声,淹没了李薇薇没说完的话语。

  她离开黎府时,回头望一眼住了十年的院子。

  她在这做了十年的李夫人,用近百条人命换来了花不出去的两百多两银子。

  她望着李妍背手而立的身影,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除夕宫宴上,站在她面前的李丞相。

  他说:“看到你过得不是很好,我就放心了。”

  他说:“夺来的东西,早晚都是要还的。”

  还说:“希望未来,聪明的李夫人,还能有选择。”

  啊,原来如此。

  根本不会再有第二个选择。

  她在错的路上走出太远,远到人神共愤,远到死不足惜。

  她把自己活成了不被人珍惜的女人,称不上洁身自好,也称不上自尊自爱。

  是她自己啊,选择了成为棋子,把自己活成了棋子。

  谁会怜悯一颗利益交换而得来的棋子?

  就像谁也不会对菜市场买回的白菜倾注无限的宠爱。

  原来,李清风是这个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