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尹
她手攥得紧。
直到日头已经挂在天空正中,李妍才缓缓从桌边起身。
她回眸环视一周,清淡道:“给我找把铁锹。”
众人一愣:“啊?”
腊月三十日的黎明中,李妍站在寒风里,往自己母亲沈玉兰的衣冠冢前上香三柱。
而后手持铁锹,站在一旁没有立碑的坟包后。
她不说,众人也知道那里是谁的衣冠冢。
就见她毫不犹豫,一铲子挖开一个大口。
曹切踉跄两步,当即腿软,一股血冲上来,直接倒在地上。
“这!这!”他望着那坟,几欲开口,却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痛心疾首,可又没有办法。
众人手忙脚乱,又是照看曹切,又是围在周围劝李妍不要极端,定然还有办法,一时间乱成一团。
直到李妍从衣冠冢里,抱出一只精巧的木盒。
那只盒子通体漆黑,上面嵌着海螺,雕刻出一个大大的“千”字。
夜里一片寂静。
李妍站在衣冠冢旁,她鬓边碎发随风而动,像是飘在海浪里荡漾的船,无依无靠。
“你们应该不知道。父亲去世时曾留遗愿。让我将《伏羲八相图》与他葬在一起。”她轻轻擦掉盒子上的灰尘,苦涩一笑,“他说千门秘术存世千年,没能救了众生,反而养活了不少骗子,害无数人家破人亡……不应该继续留在世上。”
她抬起头,望着众人诧异的目光。
“……但是,我没按照他的遗愿做。”李妍郑重道,“诸位,李妍不是千门正将,虽是李氏血脉但却在做局上没什么天赋,学来的东西,你们也见到了,出千我确实很在行。”
她叹口气:“我本想留着《伏羲八相图》,待某日真正能明白它精髓的人,以此为澜本,实现虔门当年度化众生,救苦救难的理想。”
“即便是现在,我也依然这么想。”她从坟包后走出,当着众人的面,将盒子打开。
几本风化严重,损毁不堪的古书,安静地躺在盒子里。
“但书是死的,人是活的。”李妍道,“父亲确实为千门留下了新的正将,我一直没有告诉诸位,本想等年关过去之后把他绑回青州,让他主持大局,但没想到裴应春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以他的命来要挟我。”
李妍抿嘴:“诸位,李妍决定,牺牲这一套《伏羲八相图》,换千门正将,换沈寒舟的命。你们如果不愿意参与,现在就可以提出来。”
大风凛冽,谁也没想到李妍会说出这么一席话。
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人后退。
“说什么呢大小姐。”杜二娘笑了,“事到如今才赶我们走……我昨天买了一只猪,还准备除夕夜给大伙包饺子呢,人我都统计完了,你这时候赶人不是为难我么?”
“就是。”沈俊握着他那把精贵的扇子,也道,“机关门听说我们要和裴家对着干,要处理掉杀门,问我需要多少把好刀好剑,我可是往咱们十年都用不完的程度要了好几箱子。这眼瞅明早就送到了,你这人数怎么还准备变了呢?”
“我那暗器,我那暗器也是照多了做的啊!”曹切捂着自己的胸口,一个劲喘气,“我当您要挖什么东西,可把我吓死了。衣冠冢衣冠冢,那衣冠可是不能动的啊!”说完,又兀自嘟囔了句,“至于别的……我就当没看见。”
“别计划了,直接打吧。”于北道。
“就是,犹犹豫豫,不是大小姐风格。咱们是土匪,抄家伙就是干,这才是正确方式。”承东也附和道。
李妍笑了。
她缓缓合上手中箱子:“好。”她说,“我们直接打吧。”
也已经拿不出什么计划了,晚一些,沈寒舟可能小命不保。
那还有什么意义?
她望向曹切和杜二娘:“你们守住花市的小院子,哪里也别去。”
曹切一滞,杜二娘也震惊:“大小姐,您……”
“听我说。”李妍声音高了些,“飞龙商行不能倒,那些铺子也能让很多人衣食无忧。你们年纪大了,别跟着我们打打杀杀。”
她不给曹切和杜二娘继续说话的机会,目光看向沈俊:“沈俊,比起打架,你更擅长做个纨绔子弟。”
沈俊也惊讶了下:“大小姐,您该不会也不让我去吧?”
“嗯。”李妍点头,“实在是你武功太差,跟着去耽误事儿。”
沈俊语塞。
“比起你在,害我束手束脚放不开,你还不如在这等着。”她微微一笑,“如果我没有回来……你就是飞龙商行下一任家主。”
第254章 土匪永远都是土匪,败者永远都会失败
那天晚上,李妍带着于北和承东,站在裴府大门前。
迎接她们的果然不是府兵和管家,而是杀门众人。
“好久没活动过筋骨了,万一输了怎么办?”李妍调侃道。
于北注视着府衙大门,长剑出鞘:“那等输了再说。”
他首当其冲。
“我压五两银子,根本输不了!”
承东紧随其后。
李妍甚至还没动弹,眼前已经倒下几个。
她背手而立,始终没有拔剑。
目光在周围环视一周,跟在后面,迈过裴府的门槛。
裴府内打打杀杀,声浪四起,下八门难得如此齐心。
盗门人和兰花门人在南院,飞龙寨承包了整个北院。
李妍踱步在宽阔的步道上,望着裴家种的百年松柏,拍着树干,十分感慨:“四代积累啊……”
裴应春显然是有备而来。
整个裴府里就剩下穿黑衣的刺客,没剩下别人。
有于北和承东在,一众刺客谁也进不了李妍身边五米。
她看着颇有古韵气息的院墙,沿着雕花的长廊,如赏景一般,慢慢悠悠走到主院里。
“李姑娘倒是淡定。”主院中,裴原依靠在太师椅上,笑看李妍,“只是那样子……茕茕子立,孑孓而行?”
李妍轻笑:“裴公子小肚鸡肠了,就不能是‘人间无事人’?”
裴原微微眯眼:“呵!倒和你爹一个模样,死到临头还人间无事。”
李妍的目光往一眼院子,这里没别人。
裴原身前一盘骨牌,四只空盏,格外突兀。
“说实话,你的存在确实令我麻烦连连,甚至连父亲都对我日日不满,让我特别的不开心。”他看着李妍,挑眉一笑,“想来李姑娘也差不多吧?”
李妍点头。
她踱步上前,话说得非常轻松惬意:“拖裴公子的福,夜不能寐,日日担心天上掉下个刺客。”
“哈哈哈!”裴原笑了,他揣着手,仿佛李妍的老友一般,指着自己对桌的位置。
“来,下几局。”他道,“你爹当年和我玩骨牌,他玩不赢我。”
裴原一边说,一边把骨牌盒子,摆在正中:“我知道你们千门千术多,骗子多,但是今日……我看他们都没空做局,所以你我玩个大的。”
他指着李妍:“你赢了,我告诉你沈寒舟在哪。你输了……我把你们俩葬在一起,如何?”
李妍蹙眉,摇摇头:“裴公子未免太自信了,这院子里谁赢还不一定,你那群杀门刺客,今天可不一定救得了你。”
裴原眼前一亮:“所言极是。”
他想了想,从怀中拿出一包粉末,展开之后倒在一旁的酒杯里。
“鹤顶红,包死。”边说,他笑嘻嘻边从一旁提起一只酒壶,将所有的杯子都满上。
无月之夜,每个杯子看起来都一模一样。
裴原闭着眼睛仰着头,将手里四只酒盏飞快地打乱位置,重新摆放了五次。
“这下应该找不到那一盏了。”他笑看李妍,“咱们玩牌,谁输了,谁挑一杯喝下去。如何?”
李妍望着他:“你若半途死了,我去哪找沈寒舟?”
“哎呀!不兴说这么晦气的话。”裴原乐呵呵笑了,“我死了,那不是还有我爹呢么,你还能想不出法子来?”
裴原注视着李妍的面颊:“李清风可是从来没有赢过我哟。”
他脸上的笑容,眨眼散尽。
他无比阴戾地注视着李妍,一字一顿:“我劝你好好跟我玩,你但凡出千,关山立即就会杀死这院子里所有的人。你对他的实力,应该很清楚吧?”
“李妍,我就是要告诉你,你就算赌个运气,你都不会比我好。”裴原冷哼一声,“你不是不信命么?今天我就让你知道,土匪永远都是土匪,败者永远都会失败。”
李妍看着那副骨牌,点了下头:“好,我和你赌。”
骨牌又叫牙牌,一副牌32张,刻有2-12的点,每人得两张牌,相加之后点数大者剩,但若是出现两个六,则称之为“天牌”,视为王炸。
“你应该也不需要熟悉牌局吧?”裴原笑着问,“这种东西,千门人据说从小玩到大。”
李妍摇摇头:“六岁之后就没玩了,太简单。”
裴原嘴角抽抽一下,他冷哼一声,两手张开,开始洗牌。
原来如此。
裴原洗牌的手法是千门特有的,他如果不是裴家的公子,李妍说不定会把他错认成来手。
“这洗牌的路子,是你爹教的。”他自顾自道,“他有段时间在裴家小住,时常和我一起玩牌。就像你我现在这般。”
“李清风惊才绝艳,他和我是同龄人,但在他面前,我能感受到天然的差距。”裴原口气温和不少,“那种感觉你知道么?那种,我一辈子都比不上他的感觉。”
他说完,骨牌已经立在桌上。
“下注吧。”裴原望着李妍,当着她的面,放下一封秘信,“我虽然是裴家人,但我其实也是自己做商号赚银子,知道讲信誉。”
他笑着说:“这信里是给你爹李清风下毒之人的名字,千真万确。”
李妍看着那只信封,从怀里拿出案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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