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尹
李妍心里咯噔一下。
沈寒舟从没对她说过重话,直呼其名,已然是最严重的态势。
他是真的生气了。
那些先发制人转移矛盾的话,这次不好使了。
“我也没想到会是个鸿门宴的么。”她背着手,低声道。
人生气了,总是要说两句不中听的话的,沈寒舟也是人,所以本着让他说两句,舒心一下的念头,李妍让了半步。
可她没听到沈寒舟的回答。
她好奇抬头,正对上一双忧心忡忡的眸。
他深吸一口气,又长长舒一口气。
仿佛操心的老妈子,万般无奈,却仍旧温声顺着她的脾性,浅浅的说:“你若想喝酒,关起门我陪你喝。日后断不可这样草率,什么局都敢来。”
“那里关着凶手,又都是一群江湖人,不安全。”他缓缓低下头,搭在李妍肩头上,话音极为柔软,“我就你这一个青梅竹马,就你这唯一一个亲人,你若是出了什么事,你让我日后九泉之下拿什么脸面去见你爹?”
讲道理,他话说到这,李妍脑袋里卡了下。
怎么回事?怎么就和她爹扯上关系了?
她站在原地琢磨了一息,哦哟!这才想起来自己当时瞎编了“临终托孤”的戏码,说什么李清风临死之前,将保护李妍和山庄这两件事,都交给了沈寒舟。
结果这么重要的事,因为最近日子过得太顺,就给完全抛到脑后,直接忘了。
李妍尬笑一声,抬手拍着他后背安抚道:“哎呀,放心吧,我的武功我自己心里有数。再说,你在里面,我也担心。”
沈寒舟身子僵硬了下。
李妍没察觉,自顾自继续:“我们家温柔的沈账房又不会武功,万一里面刷刷拔刀,你就像是砧板上的肉,我若是真在外面,兴许会急的直接把曲楼拆了。”
确实如此。
她不仅得拆了曲楼,还得冲进去赶紧抓到闹事的人,顺便把沈寒舟失忆这件事一起算在他们头上,好让官府浩浩荡荡往藤州剿匪去,千万被想起青州这地方来。
沈寒舟显然不知道李妍的念头,只觉无比暖心,忍不住抬手,想要将她拥到怀里。
但手还没抱上,就听见屋外曹切的大喊:“大小姐,茶都已经上桌了,您和沈账房还不来?”
沈寒舟愣住。
李妍下意识将他推开,转身拉开门板。
沈寒舟极快收手,背在身后,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回廊上,李妍探头对曹切道:“我换身衣裳就来。既然已经被秦辰看穿,这般模样就不合适了。毕竟他不是什么小官小吏,不能随意打发。”
说完,她回头看向沈寒舟,他低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妍肩头上仍然残留着星洲水沉的香味,顿了片刻道:“……沈账房先过去?”
沈寒舟“啊”一声,这才回过神,微笑道:“不,我在院中等你。”
“哦。”李妍点头,轻声应了句“好”。
她脚步不疾不徐,心头松了一口气。
对她来说,沈寒舟这个人哪里都挺好,就是对心脏不太好。
这么帅气一张脸,偏偏长在她绝对不能动心之人的脸上。
简直是老天爷的恶趣味。
她身后,沈寒舟踱步而出,关上门,低头望着掌心。
那不经意间与他划开界限的防备心,还是被他察觉到了。
沈寒舟心里不是滋味。
他原地站了很久,久到发出一声长叹,才终是转身离开。
他从未对上苍抱有恶念,但此时此刻,真真烦躁郁闷,不明白世间为何要有“求而不得”和“爱而不应”的疾苦。
更不明白,这种苦难,为什么偏偏让他遇上。
第94章 瀛洲仙境
李妍站在门口,捂着心口,深吸一口气。
她啧啧咂嘴。
差一点,就差一点。
沈寒舟那张脸当世无双,是怎么长成那个样子的。
她一边感慨,一边在心里来来回回骂了两轮。
真是造化弄人,上苍烦人。
想到这,她渐渐冷静下来,再回忆之前几个时辰发生的事情,心中隐隐担忧。
常言道,以小见大。
沈寒舟是从什么时候看穿自己扮相的?
这张假脸可是柳青青的得意之作,连欧阳文都被吓了一跳,还说几可乱真。
但到他这,就成跳梁小丑。
他这般细致敏锐,对李妍来说绝对不是好事情。
再加这段时间,沈寒舟已经起疑三次。
一次从山庄账本上,发觉先前十年的账目都不是他的做账风格。
一次从沈家账本上察觉,从来没有“沈寒舟”这个人的吃穿用度的记录。
最近一次,是他从飞龙商行的架构上,看出京城没有“沈府”……
这样的沈寒舟,如果有一天提前发现自己身份的真相,那可是一点都不奇怪。
李妍选了件霜色衣衫,扯下假面皮,拉开屋门。
她站在二楼回廊前,望着院中月下的沈寒舟。
他兴许是听到动静回过头,抬头瞬间,愣了下。
直到李妍走到他面前晃晃手,他才难为情地别开视线,有些不太开心地说:“其实秦家也算我们自己人,你方才那般模样也挺好,没人会说什么。”
李妍没细想,脱口道:“那怎么行,那是客人,起码的礼节要有。”
沈寒舟心头不爽,念叨了句:“什么客人会抬着棺材,把门窗锁死了来?”
他这么说,也很有道理。
李妍有些后悔:“你倒是早说啊,我换都换了。这大宽袖子十分不方便,远没有窄袖舒坦。”
沈寒舟在她身旁并排而行,笑言:“繁文缛节,最是讲究。”他顿了顿,“我们回山庄吧,你穿什么我都觉得好。”
李妍诧异回头,看着他浅笑盈盈的面庞,实在忍不住:“你那些孔孟之道的圣贤书上,对女子的条条框框的要求里,恐怕不是这么写的吧?”
沈寒舟“啊”一声,又言,“千年前的东西,对千年前有用,对如今,对当下,对我这个悟性差,念书也不行,孔孟之道完全领悟不到的人而言,就只是几张纸而已。”
李妍惊讶地望着他。
她还真不知道沈寒舟会是这么想的。
他口中那些“繁文缛节”束缚了多少女子,坑了多少没有李妍这般强大后盾的姑娘……
她抬头望着一弯明月,笑了:“若是朝堂多几个你这样只把书籍当书籍的人,兴许天下会变得更好。”
“那倒是对不住天下人了。”沈寒舟也笑起,“沈寒舟不能背信弃义,扔下大小姐和山庄不管。”
“啊……”李妍又想起自己忽悠他的事情,良心吃痛,就含糊其辞,模棱两可地打哈哈,“这样啊!”
海西楼前后两个院子,前院是酒楼客栈,本来已经打烊,但禁不住几位达官显贵都聚在那里。
曹切原本让灶房炒出来一桌好菜,可被林建安和秦辰婉拒,他又没办法,将菜都端了出来。
“说饿是假的,好奇才是真的。”林建安坐在桌边,“曹大掌柜拿些好茶便是。”
秦辰点头附和,望着李妍直奔主题:“林大人说李姑娘有不在现场也能破案的本事,本官其实有些不太相信。这案子指出凶手的是沈……沈账房,李姑娘全程可是一句话也没说。”
“因为不需要说话。”李妍微微一笑,摇着手中团扇,“沈寒舟验尸时,谁是凶手已经暴露无遗。”
满屋寂静。
秦辰略略惊讶,抬起头看向沈寒舟,却见他坐在李妍身旁,眼睛都不抬一下,仿佛对李妍的话完全没有异议。
“秦大人应该善于断案,但不善于验尸。”李妍指着抬手招呼沈俊站在她面前,手里团扇扇柄指着沈俊心口,“肖名杰的尸体上,有心口上的致命伤,和心口外围十几处贯穿伤。”
“沈寒舟验尸的时候,将尸体背后也看了,那贯穿伤很有意思,胸前口如针尖大小,后背伤口却很大,还有冻伤痕迹。”她将沈俊转个方向,指着他后背心说,“说明那东西是从后背打进去的,并非正面。”
“但是致命伤,却没有贯穿,是从正面打入,被害人当场毙命。”李妍笑着说,“秦大人不就是依靠这两个特征,划定了凶手的范围么?”
秦辰点头。
确实如此。
也因为那致命伤的特殊之处,才让他无法将欧阳怀的嫌疑排除。
他不懂机关,但深知机关的厉害之处,若是欧阳怀手里的盒子真是什么独门秘术所制作,那么他利用那个盒子杀害朝廷命官的可能性始终存在。
“我理解秦大人的不解,因为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当’的动静,自然而然会想到暗器发出的声音。”李妍笑着说,“但其实,那个当啷声,是欧阳怀手里的盒子发出来的。”
“啊?”众人一滞。
“那个盒子并不是什么暗器,欧阳家的‘瀛洲仙境’里存放的东西……”她琢磨了下用词,很诚恳地说,“嘛,确实是‘得之可得天下’的神奇玩意,那东西是石磬琴的缩小版本,加上欧阳家的机巧秘术,就能还原出失传的霓裳羽衣曲。”
众人更是惊讶。
一直笑意盈盈的秦辰,此时面颊上也只剩震惊。
“……你是说,欧阳家的残卷,只是曲谱而已?”
此刻,欧阳文两手揣着,端在身前叹了口气:“没错,就是十本曲谱,除了《霓裳羽衣曲》,还有伯牙的《高山》《流水》,最早的《广陵散》……等等,皆为世间已经失传的文字曲谱。众所周知,欧阳家历代都在修皇陵,有些曲谱实际上是违抗皇命,偷偷誊抄下来的。毕竟这东西我们觉得就这么陪葬进去,于千古之中永远被淹没,实在是太浪费了。”
他指着李妍:“这秘密,只有与欧阳家交好的几个世家知道,我们也是共同在保护瀛洲仙境。结果不知道江湖那边怎么传的,猫传成耗子,传着传着就成了什么能修仙长寿,得之能得天下的宝贝了!”
“那你们为什么不澄清啊?”秦辰不解,“说出来不就好了?”
“啧!”欧阳文摆手,满脸无可奈何,“说了,早就澄清了,没人信啊!人人都说欧阳家机关秘术天下第一,甚至夺了唐门的风采,我们一说那瀛洲仙境里没有宝贝,那来找仙境的人就更多了。江湖上甚至还出现了我们家仙境里住着个仙人,得之长生不老的邪门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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