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尹
“哎她怎么了?”乔七命一手握着药锤,一手稳着药缸,咂嘴,“我还说跟她讲讲你这身体之后怎么调理呢,这跑得这么快。”
“少说两句吧。”曹切从柜台后抬起头,他手上拿着和田玉的胚料,埋汰道,“你没见大小姐心情不好么,反正也解了,人也没事了,晚一天说也不要紧。”他指着沈寒舟,“你看人沈账房多明白啊,一个字都没提。”
沈寒舟合上油纸伞,顺手将它靠在一旁墙角下。
他望着曹切,忽然道:“可有我的信?”
曹切“啊”了一声,摇头:“没有……”他不解,“你的信不是都由王金他们直接送房里的么?”
沈寒舟思量片刻,颔首致意,之后便转身,也往后院走去。
雨大,雷响,方才还热闹的夜市,现在半个人影都瞧不见。
乔七命咣咣咣锤了药缸好几下,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曹切闲聊。
隔壁曲楼门口站着诸多避雨的公子少爷,不多时就见沈俊飞快地跑过来,他湿了半身,抱怨连连:“快快快,楼里马车借我一用,这雨来的着急,说下就下。”
曹切指着后面:“马车有,但是没有马夫,你得自己驾车回去。”
“啊?”沈俊愣住,“那我要自己驾车回去,我还来借什么车啊?淋回去不就是了么。”
曹切无奈:“承东驾车刚把大小姐送回来,人都淋成落汤鸡了,这才去换衣裳。于北办事,还得有十天半个月才回来,剩下的一半人保护沈账房,另一半在照顾两个受伤的,楼里现在根本就没闲人。”
沈俊无语,擦了一把脸上雨水:“合着就是我来的不是时候呗。”
他边说边伸着脑袋往柜台上瞧,目光落在那玉石胚子上时,两眼放了光:“哎曹掌柜,你这个新玩意好啊。”
曹切挑眉。
“瞧瞧这雕工,这要是砸人身上,一准要命。”他竖着大拇指恭维道,“今年唐门暗器榜必有曹掌柜!”
沈俊说到这里,从怀中摸出几块漂亮石头,放在柜台上:“我是不能理解这石头什么好的,最近的应酬里全是玩这个玩意的。”
曹切有些惊讶,他将石头拿起来,放在蜡烛前照了照。
“这不就是冲刷得漂亮一些、光滑一些的鹅卵石么?”
沈俊点头:“我也这么认为,人家非要叫什么西域圣石。”他嘿一声,手挡着嘴角,小声说,“我跟你讲,我这块是咱们山庄门前那条小溪里摸的,人人估价都是这个数!”
他伸出手掌,狠狠张开。
“五个铜板啊?”曹切诧异。
“嗨!”沈俊凑得更近了一些,揣着手道:“五两金子!”
“啥?”曹切眯着眼,看着手里的石头,一脸难以置信。
“最近真就邪门,不知道怎么就流行起来了,听说京城的达官贵人人手一块,不少都盘包浆了,老值钱。”沈俊看着外面哗哗啦啦的大雨,长叹一口气,“本来这跟京城有关系,如果沈账房肯跟我一同应酬,效果肯定更好。”
“但我先前找他,他像是看傻子一样看我……我也很无辜好不好,这东西完全出乎我的预料。人陈家少爷买了三根金条那么多,说这东西能升值翻倍,当时我不信,结果这两天价格真翻了四五倍,我肠子都悔青了。”
曹切哼了一声:“你是后悔没带着所有人下河摸石头吧?”
沈俊咧嘴:“还是曹掌柜懂我。”他笑得谄媚:“所以你就找个人把我送回去呗?”
曹切瞧着他,忽然咧嘴一笑,从柜台后拿出一套蓑衣。
沈俊神色一滞。
眼睁睁看着曹切的手在蓑衣上拍了拍,直言:“不送。”
大雨下到子夜才停。
青州已然入睡,沈俊此时才驾着马车慢慢悠悠离开。
李妍坐在二楼窗前,远远望着远去马车的背影出神。
她面前放着那只盒子。
精致而沉重。
李清风入朝为相之后,李妍时不时会想起小时候的事情。
年幼时,自己读书识字很慢,父亲总是牵着她的手,一个字一个字跟她讲来历,人为什么是人字,天下又为什么是天下。
但李妍没什么读书的天赋,愚笨得很,学不明白,他总要反反复复地讲,一讲便是一下午。
后来背诗更是艰难要命,李清风干脆在屋檐下放了两个蒲团,也不让她背了,只念给她听,再讲讲诗里的故事。
他说要带李妍去庐山,直面飞流直下三千尺。
还要带她去玉龙雪山,看云弄雪岭白,锦织江崖碧。
他承诺了太多,给了李妍太多的期待。
那时沈玉兰的身体还好,她就一直期待着自己能快点长大,大了,她就能去看看李清风口中绝美的山河天下。
每每想起小时候想起这些事,李妍就有些发愣。
如果说十二岁那年还曾真切地期待过他多年后致仕归来,能一家人云游天下去。
那么十六岁沈玉兰去世后,李妍就只剩下“算了”二字,回荡在心尖上。
眼前,注视着那只保存极好的盒子,她伸手轻轻抚过。
踟蹰犹豫,思量纠结,最终还是一声长叹,起身将它收进了柜子里,盖在薄薄的纱盖下,关好柜门,挂上一把锁。
她打不开啊!
叱咤风云的飞龙山庄庄主,大晋赫赫有名的第一巨富,麾下六百余人的土匪头子,没有勇气打开那个小小的盒子。
星辰月下,她倚靠床边,自酌自饮起来。
酒还没到嘴边,就听见门口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是我。”沈寒舟轻声道。
李妍忙把杯子里的酒往外一泼,拎着茶壶一边涮杯子一边道:“等下!”
她叮叮咣咣、手忙脚乱折腾了一息,这才将屋门拉开一条缝,探出脑袋看着眼前人:“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沈寒舟披着件月白色的薄衫,怀中抱着薄被和两本书,神情哀怨的看着她:“睡不着。”
这理由奇怪到让李妍有些发愣。
还不如说是狗鼻子闻着酒味找过来比较靠谱。
她将门拉开,“啊”了一声:“我这还有些安神香,你等下,我去取。”
转身瞬间,沈寒舟微微眯眼,目光往屋内扫了一圈。
他没找到那个黑色的盒子,但却瞧见多了一把锁的衣柜。
第128章 盒子
李妍的房间和她的为人一样,大气整洁,没有多余的东西。
大概是自幼习武的缘故,比起发簪首饰,以及刺绣女红,她更喜欢刀剑棍棒,就连出门也很少会在胭脂铺子或是成衣铺前驻足。
沈寒舟见她翻找一阵,眉头不展,便自顾自迈进屋内,将房门大开。
他目光始终落在李妍身上。
看着她在斗柜里翻了三层,只找到用完的安神香纸包,抖着纸包说:“糟糕,我这也没有了。”
当然没有。
她从来不操心这些事情,所有的生活用品都是沈寒舟做账备齐的。
几个月前来青州时,也是沈寒舟打包了安神香带过来,日日给她点好香炉放进屋里。
而他病倒的前一日,正好用完。
“那可不妙。”
他不动声色,将怀中薄被子往长榻上一放,俯身点燃一旁蜡烛,裹着薄被就坐下了。
李妍诧异望过来:“你这是?”
沈寒舟没抬头,施施然将书本翻开。
“你这是跑我屋里看书来了?”她疑惑。
“不然呢?”他看着手中书册上的字,浅淡道,“有我在,不会让你喝太多,你也就不会跑出去扒别人的衣裳。”
李妍一滞。
她站在原地半晌没动,忽然歪头问:“那我扒沈账房的衣服就可以了?”
沈寒舟心头微微一颤。
他抬手将被子裹紧了一些,臭着一张脸:“不行。”
“那你坐在这不就是个摆设么。”
沈寒舟抿嘴,抬头望着她,难得闹别扭一般吐出来几个字:“我想在这看书。”
他心里拧巴。
以前不知道这一层兄妹关系,不管李妍怎么闹腾,开什么样的玩笑,他都觉得游刃有余。
自从这一层关系被乔七命点破,沈寒舟便渐渐觉得失控,他不知道要怎么收拾自己的心思。
潜意识里有股声音让他不顾一切。
理智却扯着他让他绝不能往前再走半步。
可偏偏李妍又什么都不知道,她毫无自觉,让沈寒舟好不容易构建起的心墙,一次次坍塌个干净。
就如现在这样。
似乎看出他心情不佳,李妍倒了半盏女儿红,轻轻放在沈寒舟手边:“喝一点,有助睡眠。”
望着小盏上倒映出的面庞,沈寒舟始终没动。
皓月当空,雨后清凉。
月光穿透云朵,洒在李妍的面庞上。
她在窗口的小桌前坐下,仰望月亮出神。
沈寒舟握着手里的书卷,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兄妹二字,将他心头所有的期许,全部砸得粉碎。
他一面攥紧拳头,一面却又庆幸,庆幸自己还没来得及做什么。
上一篇:团宠乖乖:全家上下都能听我心声
下一篇:长命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