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命万岁 第156章

作者:舟不归 标签: 豪门世家 婚恋 甜文 古代言情

  媵婢的脚步声已然来到堂上:“女君,渭城谢氏在讣告士族。”

  谢宝因思绪终止,抬头看去:“阿翁是何时长逝的?”

  范氏已然长逝,家中谢晋渠及妻郑夫人与两位阿弟身体皆康健,惟有谢贤之丧。

  媵婢肃穆而答:“鸡鸣时分。”

  谢宝因缓缓垂下长睫,其中情绪被悉数遮蔽。

  她想,阿翁大约是不愿看见小妹成昏的吉日成为自己的忌日,所以才坚持到翌日昼漏之时。

  忽然,国都之中的道观、寺庙钟声齐响。

  为天子之丧。

  被她遣去随时注意国都动向的部曲也迅疾归来。

  “女君。”

  “兰台宫向天下告丧。”

  “陛下于鸡鸣时分崩逝在长生殿。”

  【?作者有话说】

  谢宝因:我儿子怎么越来越像他耶耶,都开始学会装可怜了。

  林业绥:我不是我没有(可怜)

  [1]先秦《诗经·大雅.烝民》。

  [2]先秦《诗经.小雅·斯干》。

  帛书开头“子仁,觉白。”及结尾“东望长极,裁书叙心”两句是仿的曹丕《与吴质书》。

第126章 君子之道【修】

  天子之丧, 要讣告天下。

  从国都告丧至汝阳郡的时候,天子已崩两日。

  彼时,天光沉阴。

  雾气中尚带着凉意。

  在汝阳郡城郭外的马嵬驿的庐舍之中。

  林业绥临窗而立, 墨发散开, 身骨如山中的松柏青竹般挺直,错金玄色大裘搭于宽肩上,眉眼虽然看着柔和,但那双漆眸中皆是疏离与淡漠。

  此时,他也只是眼底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的看着馆驿内的数人以肃穆之相来对待告丧, 然后将非衣高悬。

  随即,驿丞转身进入身后庐舍。

  而后恭敬之声响起。

  “令公。”

  帝王崩逝是国之大丧, 天下诸侯都要前往国都举哀,各郡太守、官吏及庶民则皆需面朝国都哀哭。

  然如今男子在,尚书令才是最高长官。

  林业绥收回视线,他昨夜夜半寝寐才以致寒气侵体, 当下低声咳嗽:“不必顾及我,还是由驿丞率领他们为天子奔丧,我在室内亦是一样。”

  驿丞闻见咳嗽, 暗自长叹, 男子的嗓音也有几分嘶哑,大约是太过伤心, 但追忆男子昔年弱冠都不曾入仕,还为五公主服丧三载, 而后才被天子亲自提拔为内史, 再拜尚书左仆射, 权势日渐与渭城谢氏、郁夷王氏比肩。

  即使被贬斥来此治理叛乱, 可心中必然对天子有所感恩, 所以哀痛。

  驿丞行礼:“望令公珍重身体。”

  林业绥闻言拧眉,虽然不知为何,但为减少麻烦,依然习惯的淡淡嗯了一声,随后缓步去几案以西席地跽坐,看着本郡官吏在两月以来走访四处而书的简牍,不禁冷笑。

  一月,他初来汝阳郡,当下就乘车前往东宫私自霸占田舍所修建的所谓宗庙,果真有豪奴在架木搭梁,然遣人去询问,始终缄口不言。

  用以刑罚后,才有人伏罪,但开口即与太子无关。

  最后,尽数自杀。

  田舍附属汝阳郡士族,突然被太子侵占,因觉屈辱,所以命部曲在四周击打那些豪奴,从而滋生暴乱。

  天下士族利益又以利益而纵横。

  士族所养的部曲也皆能直接作战,倘若治理不好,必然会成为叛乱,虽然能以兵卒镇压,但东宫将即位,需为未来谋算。

  “家主。”

  男子看向门口:“说。”

  童官尺将刚从部曲手中拿来的尺牍放至案上,而后迅速退步低头:“陛下崩逝前曾召见谢仆射,随后谢仆射也在同日长逝。”

  林业绥默了半刻,眼帘掀起,一双黑眸似终日不见太阳的幽谷,他望向外面随风而扬的非衣,心绪也跟着涌动。

  至此,她的父母皆已不在。

  敛好情绪后,他问:“国都如何?”

  童官摇头:“天子崩逝以后,进出国很艰难。”

  国丧牵动天下时势,建邺又为一国之都,此时最易有暴乱。

  林业绥未曾多虑,低头看着从国都而来的尺牍,出声询诘:“太子有何消息。”

  同时,童官已应答:“天子大病之际,突厥趁势攻击西北,征虏将军因此丢了一座城池,天子命太子躬身前往隋郡监军。”

  而尺牍之上所言也是此事。

  是在国都的女子命部曲送来的。

  童官以为男子会震怒,但不仅未动怒,反而沉默的让人战栗。

  直至案上用以驱寒的热汤不再散出雾气。

  林业绥咳嗽两声,他右手端起漆碗,从容地一口饮尽,随即拿佩巾擦拭手上所溅到的汤药,而士族的清贵也在不经意间露于形,恍若昔年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霸主。

  他冷声笑着质问:“天子?哪个天子?”

  已然大限的天子怎会在此时命储君离开国都?何况天子往昔对林卫隺的恩惠,所要求的就是命他护东宫安稳即位。

  童官还未应答。

  驿丞突然疾步而来,身后还跟随着满脸污泥的少年郎,襦袍虽然已被荆棘划破,但已然能窥见他气质非常人。

  “林令公。”

  见到男子,少年郎被荆棘所伤的手背互握,血迹也融为一体。

  他将双手举到与双眼平行,往前轻推一揖,又自报姓名家世,最后不徐不疾的自陈:“我乃东宫的太子舍人魏集,五日前国都收到西北文书,征虏将军言明战役危殆,于是太子接到陛下诏令,令其迅速去隋郡以监军。”

  “只是陛下病笃,储君如何能动,太子深知其理,且还记得林令公的离别之言,故太子始终在想办法见陛下,欲寻另外之法来解决突厥一战,但陛下不愿见,并数次遣人催促,太子尽力延至翌日,然国都已然出现太子不听诏令是见陛下弥留,又因陛下有废立之心,所以意图谋反逼宫,最后在无奈之下,太子只好离开国都,在离开之前,命我来与汝阳郡,与林令公以谋将来。”

  林业绥认识这位魏三郎,昔年虽然不成姻亲,但他也给予对方一博的机会,如今看来确实可用,将事情始末完整陈述。

  男子沉声:“不见太子是天子亲口所说?”

  魏集摇头:“侍疾的贤淑妃所言,御史中丞也如此说。”

  御史中丞与东宫交好,太子本来对贤淑妃之言有所迟疑,但有此人在,太子俨然相信。

  然太子仍有疑虑,他既忧心李毓与昭国郑氏会在自己离开时作乱,又忧心突厥将要攻下隋郡,使国家溃败。

  追念至此,魏集目露敬佩:“太子曾亲口说帝位虽然重要,然也不能因内乱而败国丧家,使万民被突厥铁骑践踏,外敌当前,理应以此为首要之责。”

  林业绥抬手撑眉,扫过案上文书,东宫是君子,另一位却不是,汝阳郡滋生士族叛乱大概啊就是那位所为。

  君子之道不该向小人行。

  太子也已离开国都两日。

  他应机立断:“你迅速骑乘日行五百里的驿马前往隋郡,当务之急是要太子回到国都以坐稳大局。突厥一事,待我治理完汝阳郡的暴乱就会代为接管,让太子不必忧虑。”

  魏集离去。

  林业绥捡起案上诸多有关叛乱的简牍、帛书,凝声询问室内另一人:“那些士族还在暴乱?”

  驿丞摇头:“有天子之丧,他们不敢作乱,但惟恐会在太子即位时突生暴乱。”

  林业绥拿起文书,举到尺外的火盆之上,随即烈火顺势而起。

  他望着火舌逐渐变为灰烬,不冷不淡的说道:“不必再顾及什么,他们若敢以兵戈相向,直接出兵镇压,他们的人死伤也无事。”

  隋郡有战事,还有国丧,在不安定的时势中,名声已然无用,太子注定不能做天下众人心中如圣贤的仁君,天子所愿也终究不能实现。

  馆驿内有驿兵,以平息内乱或押送追捕罪人之用。

  驿丞也是从征虏将军麾下出来,行事自有军中果敢风范:“我速去联合汝阳守军调兵。”

  林业绥看了眼非衣。

  “先为天子哀哭。”

  翌日鸡鸣,宽平的韩道之上。

  男子与家僕骑乘日行三百里的驿马从汝阳郡前往隋郡,途中只在行旅的庐舍中寝寐数刻,后于敦煌驿换乘千里马。

  最终在月夕到军营。

  翻身下马以后,当下就前去王桓的幄帐之中。

  然行走至帐外,林业绥忽然停下,默默听着帐内的喧斗。

  随即是怒不可遏的大骂:“尔何知[1]!”

  举手掀起帷裳,见跪坐在北面案前的老将军发间生白,但重有四十斤的明光铠穿在身上毫不费力,短须布满下颚与鼻下,其中也有白须。

  而发须的黑白交替都在言明他的壮年将要逝去。

  看到男子从帐外走来,老将军也迅速将怒气压下,收放自如的笑道:“从安你可算来了,再不来整个西北之地都要被这几个竖子伧人拱手相让给突厥了。”

  林业绥正立,行晚辈之礼:“王将军。”

  被骂村野之夫的几人闻言,拍桌而起:“死公,云等道[2]!不要以为有林令公在此就能对我等口吐狂言,我们是天子亲命辅助你抵御突厥的,策我们献,战场也亲自上了,依然兵败,只能证明你这老夫已是老马,不堪重任。”

  他们是李璋所遣的宗室,有天子的监督之责,年岁与王桓相当,有一人比王桓还年长。

  一月以来,拥有无数败仗的王桓也逐渐悲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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