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命万岁 第164章

作者:舟不归 标签: 豪门世家 婚恋 甜文 古代言情

  郑彧恐因此生变,迅速命内侍去抱天子的左右足。

  李毓被束缚住,暴躁的挣扎几下,随即暴怒一声:“滚开!”

  内侍惶恐望向郑彧。

  郑彧站在原地,从容进谏:“陛下在天下人心中是仁爱之主,二十几载都已经走过,难道今日因此就要毁坏声誉,成为天下所恶之君?”

  李毓睥睨过去,一剑斩下内侍的头,血洒三尺,然后扔掉手中的剑:“虽然愚蠢之人,不足为诛,但这个天下的主人是我。”

  黄门侍郎愈益惊惶,但也逃过此祸。

  随即,李毓瞋目看向舅氏郑彧,最后怒而大笑:“哈哈哈哈好啊好啊!这些士族果真都是一群郦寄之辈,见利而忘义也,毫无家国君主的意念!”

  他用力喘息,已然目眦尽裂:“广陵郡来书,自昔年平叛以后,蜀地始终不曾安定,恐会又有叛乱,从而导致天下百孔千疮,所以不能前来国都;楚地又来书,言及其所守剑门关扼守要道,若兵力有所薄弱,天下将危殆,不得离开;如今北地也拒绝天子之命!”

  “天下掌兵符之人都不肯调兵,他王宣又跟我说‘为天下而想’,哈哈哈哈哈真是可笑!”

  李毓恨士族,就像孝和帝,就像往昔所有的帝王,皇室与士族从来都不是君与臣,是敌人。

  他也同样憎恶昭国郑氏与这位好舅父,还有亲母郑太后。

  因为昭国郑氏从来都未将他当成亲人,于他们而言,自己的存在能给与他们掌握权势的便利,而他又何尝不是如此,所谓家人,只是他即位的工具。

  而他对郑氏子弟的所有宠爱,以后都要他们以性命为偿。

  李毓也从来没有如此憎恶过眼前之人,憎恶到欲要饮血:“你们是不是早就已经商量好在衣冠南渡以后,重新扶持皇室子弟,再重新掌权,又或是跟李乙有所预谋,要来夺位。”

  “我偏不让你们如愿!”

  郑彧见天子盛怒,为平天子之怒,当下就伏拜在地。

  李毓看向黄门侍郎:“速发函文给王烹、林卫罹,命他们带兵来国都!”

  对博陵林氏、太原王氏心存防患之心的郑彧迅速抬头:“绝对不可!臣知道陛下对士族的怨恨,但我是你的舅父,你我的利益相同。何况孝和帝还在的时候,博陵林氏已经选择李乙,即使林从安割席,但也不能太过信任。王烹与林从安是至交,昔年蜀地叛乱,王烹就是林从安所荐,陛下此时把林卫罹和王烹一同召来国都,倘若他们心存谋逆之心,一切晚矣!”

  李毓嗤笑:“将谢夫人与其子女,林从安焉敢不臣?倘若不是昭国郑氏的子弟无用,我又何至于用其他士族的子弟。”

  而后尚书台舍人再送公文:“陛下,宣城郡能援助。”

  李毓大喜过望,躬身观览公文,然后扯下佩玉,对郑彧道:“命五郎亲自去。”

  郑彧明白从宣城郡调兵力已经是最好的计策,于是拱手禀命。

  夏五月的月终。

  天下依然如往昔安定。

  因为士族不能出国都,所以庶民尚未知道天下所生诸事,皆还每日辛勤劳作,以致并无动乱。

  虽然如此,但豪门士族终日战战兢兢。

  而博陵林氏怡然自得。

  在清晨,林业绥就遣奴僕在家中的绿茵平地设席,此处未曾栽种树木,十分宽阔,犹如郊外原野。

  他们一家人在此宴乐嬉戏,享受子女欢乐。

  谢宝因跽坐在北面的漆木几案前,身后是黑漆红纹木屏以阻风,侍从则在木屏左右执掌翣以障尘蔽日。

  凉风吹拂鬓发,褐色曲裾袍的衣襟在绕她楚腰四圈以后才紧裹其腰身,手中拿着一柄被卷起的腰扇,双眸遥望远处,唇畔泛起微不可察的弧度。

  前方的绿茵草地上,傅母带着林圆韫与林真悫在驭狗戏蹵鞠。

  随即,她望向右侧的树荫下。

  黑色深衣的林业绥腰背阔挺的站在那里。

  能在国都与外郡自由来往的部曲在他身后恭敬行了一礼:“王将军大约会在黄昏到陵水驿,询问家主是否要提前。”

  林业绥剑眉微拧,面带不悦,语气被重音裹挟:“命他们减速,再以计谋使郑五郎于黄昏之前告知尚书台,兵马要黎明才能到。”

  部曲得到命令,拱手离开。

  谢宝因安静看着,而后幽思。

  林业绥走来,在妻子旁边弯腰跽坐,两人同跽一张坐席,见到此状,举手落在她后颈,漫不经心的轻轻按揉着,嗓音低沉清润:“在想何事。”

  谢宝因的目光随着男子的动作而动,突然追问:“是夜半?”

  林业绥用鼻音轻轻嗯下一声,眼睑半敛,与女子对视:“倘若溃败,你就带着两个孩子驱车回渭城谢氏,倘若谢六郎不愿收留阿兕她们,我也命部曲侍从尽力将两个孩子送回博陵郡。”

  昔年博陵林氏虽然北渡,但只有大宗,其余族人依然居在博陵郡,而丹阳房昔日辉煌的时候,数载以来常常都会馈遗金钱帛衣食。

  为大宗留存一息,不算难事。

  谢宝因心中惊恐,下意识就伸手去拉住他腰间衣物,长颈再次垂下,声音亦不自信:“我回到长极巷以后,必然需要再适人,以此来维持渭城谢氏的利益,或许一生都不能再与我们的孩子相见,你就真的忍心?”

  想到这些,林业绥喉结滚动,隐忍下眼底汹涌的情绪:“不忍心。”

  谢宝因愕然抬头。

  而他又笑然:“但能活而不活,或是欲为谁殉葬也很愚昧。”

  坚韧到眼泪始终未曾落下的谢宝因笑着颔首:“是很愚昧。”

  林业绥将妻子被凉风吹乱的鬓发捋顺,又为她细心的谋划着自己死后的一切:“若幼福不愿再适人,不愿再成为士族豪门利益的交换,我会尽力让你以未亡人存于世,你也不用为我在博陵郡寡居,可以去游乐山水,或东海之滨,即使要去博陵郡,也应是为天下而去。”

  绝非为他。

  谢宝因眼眶发涩,捏着男子衣袍的手指也越来越用力,聪慧如她,当下就明白男子所言之意。

  两人都忽然沉默不说。

  “阿娘!”

  “耶耶!”

  林真悫在数次都败给阿姊以后,不愿再戏蹵鞠,不要傅母碰触的他独自从猎狗身上爬下,然后哒哒跑过去。

  “小心。”

  见长子不顾危险的奔走,谢宝因欲起身去护,然而右手却被林业绥削瘦的长指侵入,用力相握,而一回首,男子异常赤诚的在望着她,无限缱绻,不想让自己离开他身边。

  他们的诀别或就是今日。

  最后,谢宝因重新跪坐在席上,手指缓缓收拢,回应着他。

  林真悫也已然凫趋雀跃的来到阿娘的身前,将脑袋伸过去,糯着声音要安抚:“阿娘,我好痛,”

  谢宝因展颜笑开,手从男子那里抽离,掌心落在绒绒的头顶,疼爱的揉了好几下:“还痛吗?”

  林真悫摇摇头:“不痛了。”

  谢宝因皱眉:“戏蹵鞠居然会头痛?”

  林真悫突然大惊,不开心的哼哼唧唧:“阿娘肯定没有看我与阿姊戏蹵鞠!”

  掌中无物的林业绥摩挲着指腹,一言不发。

  谢宝因也心虚的选择不言。

  见弟弟被阿娘所宠爱,林圆韫从狗身跳下,迅疾跑来,同样伸头:“娘娘,我也痛。”

  谢宝因无奈一笑,伸手摸了摸。

  林圆韫这才开心,又扬唇向阿弟炫耀。

  随后汗流浃背的姊弟两人被傅母侍从带回居室沐浴。

  四周安静下来后,林业绥不经意抚过妻子手背,沉声笑道:“我也要。”

  谢宝因命执掌大扇的侍从退去,然后她若无其事的举起案上展开的腰扇,以遮蔽他们两人。

  林业绥无奈一笑,居然在学他以前折腾她那般,对他下颚又亲又咬。

  最后,他又悉数还回去。

  但又不止下颚。

  更深夜阑时,山河静谧。

  二十四丈宽的蜀道上,脚步声齐如山震,从行道树与灌木能见到一群列队整齐的卒士逐渐出现,全部穿甲胄,身上至少带有三件兵戈。

  还有数百骑兵跟随。

  而在军队后方,骑乘突厥马的三人将马立在大道一侧,戴诸侯冠的一人在责骂:“你们应该在广陵郡、南海郡,为何会出现在此地,不是告知陛下要明日才能到国都,如今又是何意?何况还要带着兵马在夜半入城,难道还意欲谋反?”

  “全部都停下!”

  他迅速命令卒士,但无一人听。

  他们前进的脚步就犹如滔滔江水不可挡。

  王烹手拽着勒马的缰绳,使其在原地踏步,然后笑着看过去:“不然郑五郎以为我们是来吹吹国都的风就回去?谋反..呵,看来你们昭国的郑氏家学也不过如此,正本清源几字居然能说是谋反。”

  郑五郎见王烹居然毫不避讳自己的谋反之心,气结不能言。

  待终于能开口言语时,不大擅言辞的林卫罹右手已经放在腰侧的刀鞘上,寒光闪过,一声闷响声后,头颅落地,马上的身体也嘭地一声倒在地上。

  王烹看着那头颅的横截面啧啧摇头,最后慢悠悠拔剑,弯腰将滚到自己马旁的头颅给一举踢进灌丛中,又命卒士把身体也给扔进去,若不是从安兄说为让李毓能相信他们,需要留其报信,其实早就该死了。

  随后,两人便骑马先后赶超卒士,并驾齐驱在最前面。

  再朝远处望去,没有任何遮挡的国都城门也已经遥遥可见。

  王烹看了眼前方,然后跟身侧的林卫罹对视一眼,同时朝对方颔首致意以后,他驾马先一步至城门。

  那里有人在接应。

  但城门未开见,他驭马翻身下去,靠近城墙听见城内有兵器碰出的冷冽声,大约是还在解决其余人,于是王烹回到马身边,摘了根狗尾巴草,倚马叼在嘴中,双手抱胸等候。

  一刻后,城门打开,望进去就能看到有数具尸骸。

  脸上有血的卒长对其拱手行礼:“可以入城。”

  王烹遂重新骑马回去,与林卫罹商量:“等下你先带兵入城,直奔望仙门,在见到袁符郎以后就直接杀进去,我先布置剩下人马,然后去把昭国郑氏给屠了。”

  林卫罹颔首,赞同此法:“那我们直接在宫中会面。”

  “行。”王烹爽快答应,又回头高声斥兵,“都快点跟上。”

  林卫罹也举起手,往前轻轻一扬,最后与两百骑兵、三百卒士先行进城。

  黑夜中,骑兵见到守卫京邑之兵就直接拔剑斩杀,随即跟随林卫罹直奔宫门,所有善后都由三百卒士来。

  双方开始搏杀起来。

  王烹将剩余人马一分为十二,命其去围守兰台宫的几大宫门,而后也进入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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