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命万岁 第38章

作者:舟不归 标签: 豪门世家 婚恋 甜文 古代言情

  “看过了。”王氏笑言,很快又担忧起来,“从安他可是哪里做了什么事惹得谢娘不高兴了?”

  谢宝因摇头,放下手里的鼗,想着男子是不是要有侧室或者已经有什么郎君娘子在外面,然后从容道:“郎君能做什么让我不高兴的事?”

  “那怎么连着两日都不过去居室那边,也别拿你病了的话来糊弄我。”王氏知道女子会用什么什么话来搪塞,干脆先开口拿话堵住她的嘴,“你那贴身侍女都说给我听了,从安醒来的当日你就没有过去,也别去怪你那个侍女,她心里也是担心你。”

  前几日太原王氏旁支里的一个族妹生病,因为是远嫁到离建邺称不远处的郡县里,至亲都不在身边,她身为族姊,必须过去探望,那边待了几天。

  听到林氏的家主、女君不是重伤就是病倒,连忙赶了回来,来到这里才知道他们夫妻都还没有见过面,她刚开始还皱眉不高兴,后来从仆妇的嘴里知道这位宗妇虽然没有去过那边屋舍,但是每日都要询问好几次男子的伤情,一直都在关心体贴着男子,这才放心下来。

  谁知后面就听侍女说了那样的话。

  谢宝因侧目而视,脸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喜怒:“她一直都这样,心里最关心的就是我这个女君,我为什么还要怪她。”

  跪坐在一旁侍奉着的玉藻被看得低头,那夜在屋舍外面被女子冷声训斥的事情就好像还在眼前,心里慌得只差要额头碰地。

  王氏凑近,小声说道:“谢娘和我虽然中间还隔着一层,但是这些时日来,应该也知道我待你与从安没有分别,我要说的这些话也都是心里话,你要是愿意听就听两句,不愿意听也就当是我在胡说。”

  谢宝因跽坐着的身体更加笔直,道:“叔母是尊长,叔母的话我一定会好好听的。”

  “那我就说了。”王氏朝旁边看去,在这侍奉着她们的侍女赶紧起身退出去,她这才掏心的说起来,“我不知道你和从安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又没什么过什么争执,但你们两个人就是不愿意见面,我们都是女郎,又都是别人的妻子,所依靠不止是从家里学来的妇言妇行和妇德,还有自己的夫君,虽然都知道郎君的心是最不可靠的东西,但是再不可靠,也不能像谢娘你这样的啊。”

  谢宝因一点点的把这些话在心里面想了一遍,知道根源在哪里后,赧然道:“我是因为不能看见郎君那副重伤的相貌,所以这两日才没有去居室那边,想着等郎君伤好了一些再去。”

  这半个月来,守在卧榻旁许久,她以为自己早就已经应该习惯,不管男子是生是死都能够接受,但是当男子夜半醒来,然后又再次昏迷过去,短短半刻,就经历了大喜大悲,她这才知道自己心里其实很害怕。

  哪怕后面真的醒来好转,她心里的害怕也没有消散,总是会去想,要是男子这次再也醒不过来怎么办。

  她这两天也一直想起幼时那只被打死的狸奴,就在自己脚边喘息着就死了,所以也害怕看见男子奄奄一息...病态难消的貌相,不跟身边侍女说,也是因为不知道从哪里说起,连她自己都是一团乱麻,想不通这些。

  谢宝因也觉得自己最近确实是变得爱多想,从前绝对不会去想的事情,现在竟然也开始担忧起来,眼泪都变得多起来,就好像现在,她鼻头发酸,眼眶发涩,竟然是又想要哭。

  她赶忙抬手拭泪,一边又去拿手帕。

  王氏看见女子现在的情形,立马就知道是这次的事情让她在心里留下一个疤痕,说起来也是,她也才十八岁。

  妇人想起自己早逝的女儿,膝盖挪过女子那边,疼爱的搂过这位宗妇,然后开解道:“从安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去黄泉的,谢娘是不知道他小时候胆子有多大,爆竹都敢拿在手中不扔,十三岁守完父孝,人也因为三载不食荤腥,只吃些杂粮白水,昏迷过几日,也被他给硬生生的挺过来了,而且他在隋郡...”

  说到这里,妇人脸色微变,笑着略过。

  谢宝因虽然好奇的想要问一问,但是一股膻味入鼻,她受不了的捂嘴,离开妇人的怀里,弯腰俯身呕着,却又只呕出些酸水来,本来拿来擦眼泪的手帕也被用来擦唇。

  突然这样,王氏有些被吓到,以为是自己哪里说错、做错,缓过神来后,赶紧伸手去轻轻拍着女子后背,同时喊来外面的侍女询问:“你们女君这是怎么了。”

  玉藻推门进来,闻言不解的看去,发现女子又在呕,也十分担忧的回答:“从家主昏迷的最后几日开始,一直再到今天,女君就一直都是这样,朝食和晚食不怎么能吃得下去,只能吃些寡淡的,荤腥也不能闻,可能是夫人身上有什么女君闻不了的气味。”

  王氏立即恍然大悟,她昨日是吃了些荤物,但是气味早就应该散了,怎么可能还被闻到?琢磨片刻,她惊讶的张大嘴,眼睛里面带着藏不住的高兴,认真看着女子的腹部:“谢娘,你这应该是有孕了吧。”

  谢宝因没有反应过来,在愣住的时候,被口水呛到,连咳出几声,又吐起来,吐到没有可以吐的才消停。

  看见女子已经要把心肺都吐出来的状况,玉藻赶紧把茶汤给女子送过去,听到王氏的话,又满脸惊喜的道:“夫人这是说我们女君的腹中怀有郎君或是女郎?”

  “这不是有孕,还能是什么。”王氏嘴角带着笑,然后又拉着女子的手,仔细询问,“这样的情况有多久,有没有天葵来。”

  谢宝因靠着凭几,饮下一口茶汤,在嘴里漱了漱,偏头吐在器物里,听到妇人两个的对话,缄默片刻,笑道:“这些事情都说不准,郎君昏睡这半个月,我也没有好好歇息过,以前在谢氏帮着母亲管理家中的事,脾胃不好、天葵推迟这种事情都很常见。”

  新妇不知道,侍女也没有出嫁经人事,不清楚有孕的具体症状,再加上有前因在,不敢往怀孕上面去想也正常,但是王氏嫁来林氏几十载,经验很足,当即就断定道:“只管叔母的,肯定有孕了。”随后嘱咐侍女,“还不赶紧去把疾医请来看看你们女君。”

  比起身边妇人的喜悦,谢宝因却垂下明眸,低声道:“要是没有...还是再等几日吧。”

  王氏知道她是担心没有怀上会惹人耻笑,小心翼翼也可以理解,但是既然已经怀疑有孕,肯定也不能再像现在这样管中窥豹,论起来还是他们林氏第一个孙儿,不过女子心里担忧的,自己也有办法解决。

  她细细的长眉一挑,笑道:“你现在正病着,嘱咐家中仆妇去请疾医来看看有什么好稀奇的。”

  说完就赶紧催着侍女去外面请。

  疾医被请来时,也只是知道林家的女君病了有两日都不见好转,所以要重新请医,探脉时却疑惑不已,三指落于寸、关、尺,皆能感知脉象的流利圆滑,犹如玉珠在肌肤之下来回滚动,欲掉不掉,尺脉亦是勃勃有力,不同寻常。

  确定此乃滑脉后,疾医连忙向主人报喜:“女君已经有孕两月。”

  王氏和玉藻听见,都高兴到不行,有孕的人却是神色如常,不见开心,反而还淡然的嘱咐仆妇把疾医送出去。

  “这些日子女君忙前忙后,我还以为是太累,脾胃不好。”玉藻已经不亦说乎,“我去告诉家主!”

  “你去干什么。”王氏冷着脸,立马把侍女给喊住,看见女子低眉间,隐有哀思,好心的给出了个主意,“夫妻两人怎么可能一直都不见面,刚好现在有这件事,还是你和从安的第一个孩子,你应该亲自去告诉他才是。”然后又细心安抚道,“从安的气色很好,不用再害怕他会再出什么事情,要是知道即将为人父,心情舒畅,好得更快。”

  谢宝因抬眉一笑:“又不是五石散。”

  王氏看向那边男子所在的那边屋舍:“五石散还没有这个管用。”说完妇人就起身离开,走前再三嘱咐女子不要再固执,等下就去居室。

  室内无人后,谢宝因舒出口气,掌心落在尚还是平坦的腹部。

  那人对子嗣一事,似乎极为浅淡。

  日入时分,屋檐下面的鹦鹉叫嚷着要吃食,扑腾的架子摇来晃去。

  没多会,伸来一只手轻轻按住木架,皓腕之上悬了只玉镯,垂手明如玉。

  庭院里的仆妇急忙去拿来食,恍然发现屋舍外面站着的女君,赶紧就要行礼喊人,却见女君轻轻摇头,朝她伸出手来。

  她稍楞,把装有鸟食的竹筒递过去。

  女子再望向鹦鹉时,眼里带着笑,鸟也安静下来,乖乖等着人给它添食。

  ...

  在外面待了快一刻,看见这鸟已经吃饱喝足,谢宝因微微弯腰,把竹筒放在胡床上,然后进去居室,要去内室的时候,忽然顿住,缓吐出口气,才绕过黄色素绢的屏风。

  奴仆早就已经出去了,内室只剩男子一人。

  因为在养病,所以只穿着中衣。

  谢宝因拿来件氅衣给他披上,又看见他身后所靠的凭几上面都没有柔软的东西,抬脚就箱笼里面翻找,只是边缘稍微有些发黄。

  她拿来矮柜上的绣篮,然后屈膝,慢慢跪坐在几案旁边的席上。

  幽香浮动,林业绥拿着竹简,却不看,反认真看着女子,长颈垂下,愈发削瘦的手指执了柄交刀,口胭没有点注,细长的眉只是轻画,睫毛晕染天光,本来就宽博的襦裙显得更加宽大,与踏春宴那日相比,不仅瘦了,气色也不好。

  他叹道:“你应该好好养病。”

  谢宝因则回道:“病好才来的。”

  大约是两人都各怀心思,一下竟没有话可说。

  想到围春草场的事,谢宝因垂眸,拿交刀剪去皮毛发黄的地方,语气淡然:“郎君竟然这么不怕死。”

  这局并非只有此一种布法,只是拿命来做局,更快。

  林业绥并不意外她会知晓这些,坦笑道:“神佛也怕灰飞烟灭。”

  闻言,谢宝因拿交刀的手顿住,很快又恢复如常的继续:“要是郎君这次活不下来呢?”

  “半载的年岁不过就是眨眼之间,不值得你苦守林氏。”林业绥喉咙滚过,将成婚第二夜没有说出口的话,重新说给眼前这个人听,“遇到中意的,要记得改嫁。”

  谢宝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听到这种话,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勉强忍住抽泣声后,又问:“我要是已经怀有郎君的孩子呢?”

  屋舍外面的畜牲不知道为什么又喊叫起来。

  林业绥忍下喉间的一口腥甜:“何苦让他拖累你。”

  “我知道郎君在为林氏筹谋,但是我既然嫁给你,是你的妻子...”谢宝因再也忍不住,任由眼泪往下流,现在连她都不知道自己说这些话是固宠的手段,还是心不由己,“难道你就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与我偕老?”

  这话使得林业绥气血翻动,他一字一句道:“你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吗?”

  要与他偕老么?

  对方的诘问,令谢宝因不知所措,立即就偏过脸去,泪水滚成珠,滚落女子的脸颊,而泪珠映衬之下的眸光仍显得黯淡,他们不过是代嫁来的姻缘,正缘非她。

  “我知道。”眼泪还在掉,可女子却笑起来,回到以往礼数周全的时候,“日后必不会再说了,郎君先好好歇着养伤,我还有事要去忙。”

  林业绥只觉胸间多吸口气都疼得要命,之前还未觉得如此疼过。

  本来是想要成全她和崔二郎,但是她的滚滚热泪浇下来,日思夜想的人也主动来到面前,用着那般让人疼惜的语气问自己有没有想过与她偕老。

  她的心机也好,手段也罢。

  “幼福。”

  他不想了。

  不想要再成全她和崔二郎。

  “还有一事忘记跟郎君说。”谢宝因停下脚步,唇畔的笑是她平日待人惯有的,“我和郎君有了孩子。”

  她把这件事说得云淡风轻,好像根本就不值一提。

  林业绥猛地握着手里的竹简,郗氏关心仆妇多过一切,林勉从来都只问家学,几个弟妹与他也不怎么亲厚,自己身上所担的只有林氏长子的责任,走到现在,好像也只需要用这个身份活着。

  他抬眼看过去,女子就站在原地,浅浅笑着,看起来永远都不会再走近,要与他做至亲也至疏的夫妻。

  可他是个卑劣之人,仅剩的一点怜悯也在刚刚没了。

  ...

  内室里面的咳声不停,已经出去的谢宝因不再继续走。

  林业绥撩起眼皮,瞧着去而复返的女子,嘴角噙着笑。

  瞧,人心是可算的。

  ...

  女子有孕,没有再跪坐席上,而是坐在稍高的坐床上面,男子单膝而跪在女子两腿间,稍微昂头与其对视。

  林业绥抬手去抚她的脸颊:“可怪我?”

  谢宝因沉吟不语,许久,才笑盈盈道:“以后郎君都不用再顾及我和孩子,郎君不愿意爱惜自己的命,那就不用爱惜,我又不疼,疼的是郎君自己。”

  林业绥低声笑起来:“不会再有踏春宴的事了。”随后,他牵着女子的手一同落在孕育着两人孩子的地方,闷声道,“确实疼。”

  叹息声落下。

  谢宝因心中不忍,抬起另一只手,抚过男子受伤的地方:“原来郎君是知道疼的。”

  【?作者有话说】

  【碎碎念ing】天气好热呀!一直在空调房待着,出去房间就跟游完泳一样qwq,冷热交替着就感冒了,这两天脑仁疼,喝完药又犯困,所以明天会请假歇歇~~大家也要注意身体呀!(这章就是男主的文案部分,写着正文有改动,不过懒得改文案了)

  [1]鼓鼗:摇着有柄的小鼓。类似现在的拨浪鼓。在《周礼》中有记载:“小师:掌教鼓鼗、柷、敔、埙、箫、管、弦、歌。”

  [2]心不由己:为情感所激动,指神智不能由自己控制。

  [3]垂手明如玉:出自南北朝的《西洲曲》

  [4]成婚第二夜不曾说出口的话,指路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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