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命万岁 第46章

作者:舟不归 标签: 豪门世家 婚恋 甜文 古代言情

  王氏不再过多注视:“谢娘认得路吗?”

  谢宝因点头。

  “那你自己要小心点,千万别磕碰到了,我先去寻无量法师。”王氏经常来这里,这次来,心里也是装着很多的心事,简单说了两句,迫不及待的就去找那位熟悉的法师。

  谢宝因虽然不怎么常来,但是以前雨雪天,也跟着范氏来过,她循着记忆,边走边环视着周围,祖师殿前摆着个巨大的青铜鼎炉,里面装满了信徒几百年来的愿与所化成的香灰,距鼎炉左右五丈处,各有株银杏树。

  树干需五人合围,树冠亦亭亭如盖。

  收回目光,绕过鼎炉,她在殿前的门槛处止住脚步,垂头合十,朝殿内神像行了个道礼后,便毫不留念的转身往后面的道场走去。

  中途遇到一个坤道,得知她的来意和身份后,又知道她不拘于哪个指定法师,心里只求一个尽快,于是赶紧引她去见此时有闲空的法师。

  打理好先人的法事,并且为林业绥、腹中孩子以及那郎君、娘子求得福荫后,谢宝因留下一些香火钱就出来了,刚要绕到前殿去等王氏,突然听见身后的哭声,是王氏伸手靠着廊柱,眼睛抵在手臂上,在那里哭着。

  她有些手忙脚乱的赶紧过去安慰,只听到几句断断续续的话:“我的大娘...我的二郎...”

  那位长姊早亡的第三载,王氏的儿子也在八岁夭折。

  接连的噩耗之下,王氏都没有消弭过,反而每天都还侍奉些花草,经常和世家夫人往来,一直都是笑样,而且还能去宽慰丈夫林勤不要过于悲痛,应该要多想想子嗣的事情,只是自己年岁太老,没有办法再生育,所以劝他纳妾。

  刚安慰没有几句,就看见有妇人带着一位女郎远远走来,仔细看着,才发现是陈留袁氏的二夫人魏氏和家中的二娘子。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总觉得这两人是来找自己的。

  谢宝因喊住路过这里的坤道,托她先把王氏搀扶去车驾上。

  没有多久,妇人已经来到跟前,鹅蛋脸虽然有皱纹,但是还有几分年轻时的相貌,耳垂宽厚,更显仁厚。

  互相行礼后,袁家二娘也小着声开口:“林夫人。”

  谢宝因轻笑点头。

  这位袁家二娘的训名是袁慈航,取自道教女神仙慈航道人之名,长得端美,就是稍微有些清瘦,颇显纤细之风。

  魏氏满意女儿的表现,先开口:“踏春宴那天,我们要多谢夫人的赠食,味道比外面的还要好。”

  谢宝因抚平刚被王氏压皱的宽袖,又怕在这里会打扰到法师和别人,所以邀妇人慢慢往外面走,等绕到祖师殿前,路过鼎炉银杏后。

  她踩下一级台阶,才回:“夫人不用言谢,赠食本来就是因为我跟袁二娘有些眼缘。”

  魏氏听到眼缘二字,也不管那些皱纹堆在一起是否会难看,从心里开始笑起来,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开口说接下来的事。

  陈留袁氏所能婚配的,都是不高不低的,高的攀不上,低的又瞧不上,博陵林氏怎么说也还是能够攀一攀的,刚好那天林氏的宗妇还给她们帷帐里送去吃事,她早就已经打听过,除了自己这家以外,就只有从嫡宗分出去的崔家有。

  这位林夫人的意思已经不用多说,那天虽然是先去的崔家帷帐,但是两个月来都不见两家有什么来往,婚事大概是没有议成。

  袁家自然也生出了心思,而且她这个女儿,性子最柔软,嫁给那在著作局任职的林二郎还真是个好归宿,林氏那位家主也已经做到九卿,这门婚事是有利的,想来想去,都觉得没有比这门婚事更好的,她们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再往后,可能就高攀不不上了。

  但是自从林氏家主擢升以来,这位林夫人好像也没有再给那位林二郎议婚,大概是家里接连发生祸事,所以忙不过来,本来是想着等过几天亲自去长乐巷,谁知道竟然在玄都观遇见了。

  她仔细想了想,说了半句真话,也掺了半句假话进去:“我家二娘也说林夫人好像就是从洛神赋里面的洛神,肯定是天上神仙,要是能够在一块相处,她就能高兴得不行。”

  要是跟她日日都相处,要不就做林业绥的侧室,活着嫁入林氏做妻。

  话已经说到这里,谢宝因思虑片刻,还是林业绥擢升最有用,既然崔家那边已经回绝,那这位袁二娘也不错。

  只是两姓议婚,看得不止是郎君娘子,还有整个家族,要看家风,看族中子弟,更要看她的手足品行好不好,这样以后才不会惹出祸事,牵扯到林氏。

  陈留袁氏的家风倒也好,族内没有什么祸乱,魏氏的丈夫出身嫡支小宗,联系紧密的几个和那些子弟都是清正的。

  一行人走下台阶的时候,玉藻看见天热起来,赶紧把手里的麈尾扇的扇面展开,递给女子,还小声提醒了句:“女君,快要日正了。”

  早就已经生出汗意的谢宝因接过后,在原地停下脚步,带着贵女风范的悠悠扇着,对侍女浅笑,示意知道后,再和魏氏说着:“今天实在是没有空闲,夫人和娘子要是以后有空,也不嫌弃的话,再到长乐巷去。”

  魏氏知道这件事已经有了希望,笑着应下。

  袁慈航也偷偷抬眼朝女子看去,心里清楚这个人或许以后就是自己的长嫂,应该是个好相处的。

  绿色宽袖的右衽上儒,白色百迭裙,宽博的罗裙下摆落在翘头履上面,堆垒起的云髻上面也簪着垂珠步摇,让人想起《洛神赋》的“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谢宝因眸里布着细碎的日光,端雅的对袁慈航笑一笑,微垂眉眼表示歉意后,转身离去。

  魏氏也松下神色,带着袁慈航往停了袁家车驾的地方走去。

  谢宝因举起麈尾扇,挡在头顶,然后踩凳入车舆。

  在车里已经哭完的王氏,伸手把人扶着在自家身边坐下,因为怕挤着人,所以又往车壁那边挪了挪,想起观里的事情,她忙问:“刚才那个是袁家的娘子?”

  谢宝因拿手帕擦去额角汗渍:“是袁家二娘。”

  “看来二郎也要成家了。”王氏鼻音略有些重,眼眶也红着,但脸上还是笑着的,“今年家里的好事一直不断。”

  牛车往崇业坊外驶去。

  谢宝因不紧不慢的答道:“还是要看郎君和卫铆自己的意思。”

  日正将近,林业绥敛目看着文书上的官印和字迹。

  这是刑部昨天命人送来的,刑部每年会例行视察律法,以求修补漏洞,而此过程需大理寺协同,大理寺亦有权决定律法是否要缮校。

  已经四天过去,刑部还没有上书。

  他在离开官署前,喊来裴敬搏,要了供纸原件。

  裴敬搏愣了下。

  林业绥扫过去一眼:“裴少卿没有?”

  极为平常的一句问询,不冷不淡,似乎真只是随意一问。

  敏锐察觉到其中含义的裴敬搏摇头称“有”,然后赶紧跑回去,在厚厚一摞的各类文书中,找到了那张泪痕依旧还是很清晰可见的纸。

  他在大理寺十载,早就已经看透官场内的弯弯绕绕,所以学来那些暗中留一手以对付人的本事。

  比如初一差人送去刑部的那张是抄录的,只是这件事他从来都没有男子说过,他竟然这么肯定自己留存原件。

  林业绥两指夹着薄厚均匀的纸张,负过手去,温润笑道:“裴少卿浸润朝堂多年,要是连多留个心眼都还需要人来教,乌水房怕是不必再去多想什么了。”

  男子对自己隐瞒的行为毫无责问。

  裴敬搏望着男子的背影,又抬头望天,彷佛行事不必告知他,他也自会知道,就好像头顶的这天。

  长乐巷道,奴仆恭恭敬敬的送中书舍人登车离开,要回去的时候,他又听见车轮碾过地的声音,回头看见是他们家主的车驾,不愿僭越的站在原来。

  男子弯腰出车舆,下车径直往家中走去。

  奴仆也跟着转动,连忙开口:“家主,中书舍人来传陛下的话,说是让家主带上女君一起去参加宫宴。”

  今天兰台宫里有端阳宴,宴请的都是四品以上官员及外命妇,晡时就要入宫去赴宴。

  林业绥眸子暗下来几分,幼福还未得到诰封,为什么要特诏。

  【?作者有话说】

  [1]《赤松子章历》记载地腊:这日五帝会校定盛...

  [2]【神锦衾出处】——唐·苏鹗《杜阳杂编》卷中:“唐元和八年,大轸国贡重明枕、神锦衾、碧麦、紫米……神锦衾,冰蚕丝所织也。方二丈,厚一寸,其上龙文凤彩,殆非人工。”

第50章 拨弄莲子

  一阵风裹挟着热气, 从东面吹来,吹到西边的屋舍里,庭院里的竹林簌簌作响, 但是吹得人不舒服。

  谢宝因刚从玄都观归家, 连屋舍里面都还没有进去,走过屋舍外面的廊庑后,站在庭院阶前的背阴处,看着那些仆妇端着漆木盘走过来。

  仆妇几个在庭院里站好,由其中一个回禀:“女君, 东西都已经备好。”

  谢宝因垂下视线看去,想了想, 还是以扇遮阳,下台阶去到庭院里面,仔细的把这些东西都给看了看。

  驱邪的锦囊、香草人胜,还有长寿缕都有, 粽子也拿了九索,一索九个,应该是刚从疱屋拿出来, 绿色箬叶上面还沾着粘腻的水汽。

  她松开, 拿手帕擦手:“内馅填的是什么。”

  这件事情只有在疱屋的人才知道,前面的仆妇闭声, 端着粽子的仆妇回禀:“填的都是时令素馅,菌菇、藕片、笋子、菠菜、荠菜、雪里红还有茭白全部都有。”

  谢宝因听后点头, 往另一处问道:“淄车备好没有。”

  玉藻看过来, 在去玄都观前, 女君就把事情嘱咐下来, 但是现在都还没有看见奴仆来。

  因为隔得比较远, 所以她提高声量起来:“女君嘱咐下来后,我不敢耽误,立马就去跟那些奴仆说了,刚才归家看见巷道里面已经有奴仆在,应该是快备好。”

  她的话才刚说完,屋舍远处就跑来一个家里的奴仆,一边擦汗,一边喘着气说淄车已备好。

  天气实在是太炎热,谢宝因看见奴仆满头大汗,也不想再斥责,嘱咐仆妇送去解渴的汤水,然后嘱咐仆妇把漆木盘里东西都送去淄车上面。

  屋舍外面的仆妇刚走,李媪和罗媪也来了。

  站在庭院里面的谢宝因也走上台阶,进去居室里面。

  两个仆妇走到屋舍外面的时候,变得安静下来,把汗擦好,然后才进屋舍。

  已经在几案旁跽坐着的谢宝因看见仆妇来,伸手拿来竹简,上面有绫罗丝绢的明细,然后又让她们坐下。

  李媪去旁边拿来两张坐席,给自己面前和另一个仆妇面前都放置好,跪坐下去后,请示女子:“不知道女君突然找我们是有什么事。”

  罗媪跟着跪坐下来,不敢歪斜,紧绷着身体。

  谢宝因翻开竹简,指尖沿着顺滑的竹片缓缓下滑,落在其中一根上面:“把花鼓歇纱、轻容纱都拿出两匹出来。”

  毫州所产的轻容纱十分稀少,是一种没有花纹的薄纱,一直就有“举之若无,裁以为衣,其若烟霞”的美誉,每年炎夏都是拿来裁衣散热的,不敢拿来做其他的。

  罗媪要问个清楚:“女君是要用来做什么。”

  被一个仆妇这么问,谢宝因也没有生气,心里反而还赞赏起来,既然身为家中的奴仆,就要懂得恪尽职守。

  “天子再往后会变得更炎热,夫人在宝华寺那里修行,虽然说山里是要比建邺城里舒服,但是再舒服,到了日正时分,热气不能轻视。”她从容说道,“端阳佳节,夫人是尊长,理应要送节礼过去,所以想着干脆一起送些纱。”

  知道纱的去处,罗媪应下来。

  谢宝因又重新低眼,淡淡扫过摊开的竹简:“三法纱、天净纱也都要拿几匹出来,嘱咐他们去送给宝华寺的主持。”

  郗氏在宝华寺住了已经快有半年,虽然说有世家的威名震着,但是和建邺城隔着这么远,这些往来的人情还是要尽到。

  她慢慢卷起竹简,又对李媪说:“再拿出一贯通宝,当成是夫人给宝华寺的,这一趟还需要你们替我和郎君去。”

  两个仆妇赶紧撑着地,站起身来,其中年纪更大的李媪答道:“帮家主和女君做事是我们身为奴仆应该的,我们一定会把这件事做好。”

  突然有侍女从屋舍外面进来,漆木盘上摆有两个漆碗,两个仆妇互相看了眼,以为女君还要宴客,转身就要离开。

  谢宝因收起竹简,顺手放在几案一角,见状开口:“天气太热,吃完姜蜜水再走。”

  这天气确实酷热,女君既然发话,两个仆妇高兴捧过碗:“多谢女君。”

  等吃完后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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