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嘉衣
“啪”一下被拍掉了手?,也没有恼。
他掀眼睨着撄宁,只见她有些心虚的?把手?一背,藏到身?后,嘴里咕哝着说?了句‘不是故意的?’。
此地无银三?百两。
金尊玉贵的?小王爷懒得?同她计较,他遥遥的?望向不远处的?杂耍摊子。
耍猴的?手?上顶着个?圆环,两手?一捻,转的?虎虎生?风,黄毛小猴两只爪子扒在圆环上,紧赶慢赶的?往前走,才能维持住不掉下来。
“官盐私盐,两方都要?舍弃。人手?中权柄越盛,贪欲也越盛,他舍得?断尾还?好,若是舍不得?,本王不介意,亲手?来斩。”
最?后四字铿锵落地,犹如千钧利刃劈开漆黑的?钟笼,撄宁看向他那双亮极的?眸,莫名其妙的?安了心。
天塌下来,有这个?聪明脑袋顶着。
但她也不愿意当个?好看的?摆设,撄小宁的?脑袋里才不都是浆糊。她熟门熟路扯住了活阎王的?袖子:“那我们下一步做什么?你说?明白点嘛。”
她早忘了自己刚才还?暗暗生?着气,一招以退为进使的?熟练,厚着脸皮补充道?:“你聪明,但又?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聪明,你说?的?故弄玄虚不清不楚,我听不明白。”
说?到最?后,她理直气壮地挺起腰。
求人的?时候就知道?示弱了,那点子上不了台面的?奉承话,说?出来都招笑,但她瞪着双圆溜溜的?眼睛,坦荡的?一下子能望到底。
宋谏之偏偏吃这一套。
难得?耐心的?同这笨蛋解释起来。
“等?,我已?派人去查建昌的?盐井,等?总商筹够捐输,押送上京,再动身?去建昌。”
建昌盐井是何总商手?下最?赚钱的?买卖,也是告到京中,害了百余条人命的?那桩案子,轻举妄动打草惊蛇,太子狗急跳墙宋谏之倒不怕,只是这一遭不能斩个?彻底,再想寻机会便难了。
撄宁后知后觉的?有点担心,建昌盐井能埋了那么多条人命,必然不是善茬。
她忧心忡忡的?嘟囔:“会不很有危险呀?”
宋谏之挑眉,眼里藏着明晃晃的?威胁,就这么睨着她:“怕了?”
“谁怕了,我才不怕。”撄宁跟被扎了屁股的?兔子一样,‘噌’一下弹起来。
最?大的?凶神就在她眼前站着,有什么好怕的?。
撄宁暗暗给自己鼓着劲儿,胸中平白生?出一股和黑暗势力不死不休的?万丈豪情来。
她从头至尾都没意识到,这件事本来和自己扯不上半点关系,她大可?以跟在晋王殿下身?边,当个?端庄娴静会装样的?花瓶,坐在内院绣绣花品品茶。
宋谏之竟也从未想过这一点。
大约是因为撄小宁这双手?,会做菜会扎针会出千会打算盘,还?会数银子,但绣花品茶却一窍不通吧。
于是理所当然的?觉得?,俩人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同进退再正常不过了。
猴戏落了尾声?,黄毛小猴举着托盘在人群前走来走去,收获了叮叮当当的?一圈铜板。
人群中心那个?玩杂耍的?人,半蹲着马步,举了根炭黑的?盘圈,口中酒精一喷,立时燃起熊熊烈火,在黑夜中摇曳。
撄宁的?心思立时被吸引去了,她看不见人,只能见到了了一点白焰火,急得?直蹦高。
她个?子其实不算矮,身?量窈窕,总归和晋王殿下嘴里的?矮冬瓜扯不上关系,但街边有柳树遮挡视线,看猴戏还?好,高高的?顶在人手?上,这会子人扎了马步,她连个?头顶都见不着。
撄宁赶不上热闹,急得?跟春日河里冒尖的?小鱼儿一样,蹦跶个?不停,还?胆大包天的?拉着宋谏之袖子。
“他在做什么呀?你挑的?什么破地方,看都看不到,还?花了十两银子。”
这简直是半点理不讲了。
宋谏之垂眸,面色冷淡的?望着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蠢货,没有说?话。
撄宁这才想起,自己是被他从人群里捞出来的?,说?帮了自己也不为过。自己这样说?,或者、可?能、算是有些过河拆桥?
她犹豫着是老实道?个?歉还?是蒙混过关,头顶就掉了句话,连带着冰碴子一起。
“谁叫你生?得?矮,活该。”
撄宁纠结的?心境一下子平和了,那点突然发现的?良心被人扔到地上,狠狠碾了两脚。她成熟的?没理会他的?取笑,垫着脚犹不死心的?往下望。
刚瞟到杂耍人的?半张脸,嘴角还?没完全翘起来,就被人摁着圆脑袋摁回了原地。
宋谏之往倚栏前一站,身?高腿长实在优越。撄宁踮着脚也将将过他肩头,现在被摁着脑袋,就只能平视他的?胸口了。
撄宁不大高兴,想把那只手?捉下去,但两只手?一齐使劲,也才勉强掀起宋谏之一根指头,正要?去掀第二根,第一根又?合上了。
这么来回两遭,她放弃了抵抗,嘴上吊着油瓶,眼巴巴的?瞅着晋王。
那恶人却微勾了唇角,望着杂耍摊子,眼角眉梢都是压不住的?笑意。
把自己的?快活,建立在她撄小宁的?痛苦之上!撄宁心中忿忿,等?她哪天得?了势,一定要?把人绑起来,在他面前吃小馄饨、杏仁佛手?、还?有奶汁角。
这是冬吃梨子夏吃桃的?撄宁,能想到的?最?残酷的?报复了。
她气呼呼的?鼓着脸,恶狠狠地盯着宋谏之胸前那块云绣,胡思乱想起来。
却不想自己这点小心思落在宋谏之眼中,和透明的?无异。
下面人群一叠声?的?叫好。
望台上,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愉悦,闲闲的?抬起手?。
撄宁正跃跃欲试准备踮脚,结果宋谏之长臂一展,揽着她的?腰,把人举到半空。
他一条胳膊抱人也游刃有余。
撄宁却没想到这一出儿,只觉脚尖一踮就猛地腾了空,下意识闭紧了眼,一只手?在空中摸摸索索,滑过少年的?下颌、上下滚动的?喉结,最?后落在他肩头。
轻柔的?夜风吹起宋谏之肩头一缕发丝,擦过少女的?手?背,轻盈似羽毛的?一点触感,却像细细密密的?一张网,慢慢收紧、捆束、缠绕,令她如烫着一般迅速收回了手?。
刚出洞就看见猛兽的?兔子,蹿的?也没有这般快。
可?她忘了自己还?被人单手?抱在半空,手?松开就没了着落,身?子一歪,慌得?胡乱着扶手?,指腹摁到宋谏之颈骨一小片温热的?肌肤上,触感被无限倍的?放大,她甚至能感受到手?边喉结清晰的?一下滚动,引来一阵微不可?查的?震颤。
撄宁呆呆的?睁开眼,往下看,措不及防跌入小王爷深潭似的?眸中,他眼里嵌了灯笼的?一点潋滟光晕,还?有她那张藏不住诧异的?面孔。
撄宁腕骨的?脉搏一跳,隐隐作痒,指尖惶惶不安的?要?往后撤,却见他若无其事的?偏回头。
“安分些,摔了本王可?不管。”
大约是他的?神色太过寻常坦然,令撄宁如梦初醒,莫名闹出个?大红脸,只能不服输的?抻着脖子往底下看。
她那点迟钝的?感知,还?不足以理解方才的?情绪,叫自作多情。
杂耍人扎了把烟花圈,白色火星蹭蹭直冒,在两人手?中抛来丢去,在如墨的?夜色中,划出一道?道?夺目光轨。
撄宁在燕京这两年,胆子再大也只是白日偷溜出去,夜里想都不要?想。
现下兴奋的?脸颊绯红,只恨不能下去挤进人堆里,和大家一齐拍手?叫好。
也是在她未曾差觉的?夜色中,少年抬眸,乌沉沉的?视线薄冰一般,一寸寸刮过她尖尖的?下巴,飞红的?脸蛋,还?有眸中倾斜的?光亮。
一丝不漏的?锁入他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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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在人群里找到明笙,两人顺路去凉茶铺子垫了垫肚子。
掌柜看明笙的?眼光由诧异转成了钦佩,没想到这姑娘瞧上去文弱又?娴静,实则是个?狠得?下心的?,这不,也就一刻的?功夫,身?边就换了个?人。
为着这份果决,半吊钱五两的?杏仁酥,他特意给添了两块。
听十一说?晋王殿下也在,明笙去了心事,吃完茶点便回到州衙。
没成想等?到申时初,院里还?没有动静,她心中惴惴不安,怕晋王没找到自家小姐,想出去寻,又?怕自己出去的?这阵功夫,俩人结伴回来,岔过时间。
她们这趟泸州行,路上出了太多岔子,想不担心都难。
明笙靠在门框上左思右想,没忍住去敲了十一的?房门。
十一开门时发尾还?滴着水珠,面上泛着沐浴过后的?红,明笙没料到他刚沐浴完,不好意思的?垂着脸,低声?道?:“王爷王妃还?没回来,我有些担心……”
“有王爷在,不会有事的?,”十一对自家王爷,定然是一百个?放心,他话音刚落,就看见门口走进来的?两个?人影:“你看,这不是……”
明笙应声?回过头,却见那一高一矮的?俩人,脸色都十分难看。
前面那个?面色阴沉沉的?像要?杀人,后面那个?一脸有苦难言的?拧巴,边走边拧着胳膊往后背挠。
“备水。”宋谏之脑后生?了眼睛一样,撄宁手?背回去,就被他一把拽住了:“还?挠,本王看你也不用?上药了,挠个?痛快就行。”
撄宁瘪着嘴,委屈巴巴的?不敢说?话。
说?来也倒霉,她看完杂耍想吃点东西?,正好酒楼今日有新进的?大闸蟹,金主在侧,撄宁厚着脸皮点了几道?菜。
哪知吃到一半,肩背隐隐作痒,她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歪着头一个?劲的?蹭脖子。
亏得?宋谏之眼尖,看到她脖颈泛了红。
俩人这才明白过来,撄宁是吃螃蟹过了敏,饭也顾不上吃,赶忙去了药铺。
“知道?自己不能吃,偏要?嘴馋,受罪也活该。”
明笙伺候着撄宁沐浴完上了药,却还?痒得?厉害,脊背红了一大片,没起疹子,但就是痒得?不行。
撄宁别别扭扭的?耸着肩进了内间,宋谏之看她那个?拧巴样儿,眸中浮了一点躁郁,刺道?。
“小时候的?毛病了,我也不知道?……”撄宁有些委屈,她在燕京吃过好几回螃蟹,都没有事,谁知一回泸州就出了问题。
她小小声?的?狡辩了一句,刚要?上床。
房门‘噔噔蹬’被人敲响了。
撄宁打开门,只见李岁小脸洗得?干干净净,仰头望着自己,手?里拿着两片熟悉的?麦芽糖,一把塞到她手?里。
“徐哥哥给我的?,我给你留着。”
说?完抿了抿嘴唇,怕被回绝似的?,倒头就跑。
等?撄宁慢半拍的?拿着麦芽糖回了屋,才看到宋谏之一脸风雨欲来的?厉色,黑眸沉沉盯着她。
她后背一凉,连痒意都消退了不少。
虽说?不出原因,莫名觉得?这时候不能再吃糖了,惹恼这尊阎王遭罪的?可?是她。
两片麦芽糖落脚在桌案上,她轻手?轻脚的?从宋谏之脚边绕进床塌内侧。
裹紧被子,只露了个?毛茸茸的?脑袋出来,瞧上去安分极了。
可?她从脊背到脖颈都在发痒,磨在寝衣上,只会痒的?更?厉害,生?了刺一样在塌上蹭个?不停,只恨不能把那层发痒的?皮子磨老实了。
撄宁无法,摊着手?脚犹豫一下,整个?人缩进被窝里,窸窸窣窣的?折腾一会儿,藕节似白净的?一截胳膊拎着寝衣放到了身?侧。
发热的?肌肤触到凉丝丝的?锦被,舒服的?小小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