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嘉衣
撄宁感觉自己?摸到了一点?真相?,心中砰砰的打着小鼓,有些隐秘的兴奋。
见宋谏之正看着自己?,眉微微一挑,显见是听进去了,于是叽里呱啦的讲她的分析。
“城南楼子在?泸州当地也算老戏班,班主据传是位孤女,鲜少抛头露面?,也没什么人见过。当年老班主意外离世,她自个儿苦苦支撑戏班到现在?,没听到什么嫁娶的传闻,且戏苑只接待女客,”撄宁小小的咽了下唾沫:“我回来路上还在?想,班主如此硬骨头,怎么嬉笑生在?戏苑里的人,会养出攀龙附凤的心思?”
撄宁虽然被美色短暂的迷惑了一会儿,但那花旦,简直把攀附权贵几个大字写到脸上了。
她看人心思简单,直通通来直通通去,倒也格外精准,比如第一面?就看透晋王殿下是美人皮蛇蝎心。
“不过这?倒也说的过去,毕竟树苗长成前都不知道会长成什么模样。”撄宁对上宋谏之的目光,自己?推翻了自己?先前的想法:“可?一家连小厮都只有女流的戏苑,怎么会有男子堂而皇之的从后院出来,惊扰贵客?”
贵客本人,反手指了指自己?鼻子。
她心底还暗暗地夸了自己?,又怎么能?被她顺手牵羊,偷了腰牌过来?
撄小宁啊撄小宁,你可?真是!
太?聪明了!
她小小的拍了下手,给自己?鼓劲儿,而后两眼亮亮的望向眼前人。
宋谏之微眯着眼目光一厉,点?破她要说未说的话:“你的意思是,戏苑是盐商手下所管?”
他这?句话一撂出去,撄宁呆了呆,嘴唇瓮动两下,小小声的抱怨一句:“你怎么这?么聪明。”
她还没来得及舌灿莲花循循善诱呢。
撄宁心里生了点?小小的不甘,发际的一撮胎毛似有所感,配合主人在?虚空晃了晃,而后垂下去耷拉着,没了招眼的精神劲儿。
霜打的茄子耷拉脑袋这?会儿的功夫,宋谏之悄无声息的勾了唇角,他掩去眸中的笑意,状似冷淡的抛了个钩子。
“这?点?证据,还不足以证实你的猜测。”
他想掀开门?帘看看外头的景况,但略一抬手,袖口还紧紧攥在?撄宁手里。
“对吧!我敢这?么说,是有旁的原因的。”
撄宁挺起胸脯,重?又精神起来,被他的眼刀子剜了也不害怕,反而嘿嘿一笑,抚平那金贵蜀锦上的褶皱。
一回生两回熟,衣袖薅了那么多?次,她才不担心宋谏之会真生气。
撄宁扬着眉,有些炫耀的开了口:“南城楼子在?我幼时关院修缮过一回,从原先的三?方院儿改成了四方院儿,我幼时虽未去过,但市井上来往多?的人,大多?都清楚。”
说到来往多?时,只觉后颈一凉,便?极快的带了过去:“它现在?的院楼西北高东侧低,我们经商讲究东南通生气,主大吉,财源兴旺。而且,我是午时初到的戏苑,日?头正中偏东,楼顶支开的天窗也是东斜的,按理来说,日?光会打到西边,但它楼顶特意做了块遮檐,日?光就漏到了东侧。”
“日?光是打在?厅前丛荫上的,怎么着都偏不到人身上,至于那块遮檐,既窃光又难看,突兀得很,出了改变风水方位,毫无用?处。”
撄宁落座时就注意到了那块丛荫,日?光浅浅一道,雨丝都飘不湿砖面?,一片翠绿的亮眼。
堪称别出心裁,所以便?多?望了两眼天窗。
说着,她跃跃欲试的原地弹了一下。
力道大得宋谏之都跟着晃了晃,只能?空出只手摁住她不安分的脑瓜。
撄宁小眼神滴溜一转,巴巴的看着宋谏之,话匣子打开便?关不上了:“再者,那厅里还请了只金蟾蜍,也在?东方供奉,必然是个通风水求财运的主儿。”
她深谙说书手段中的出其不意,拖着长音调转了话头:“可?是,有一处不一样,”眼睛笑得眯成了月牙眼,像偷了油的小耗子,讲话也贼兮兮的:“开门?见水主吉,从前至后背运,贯通一气才是顺,才能?赚到银子。那片荫草架在?镂空的铺地竹齿上,底下定会挖空小渠引水,但前院水潭并未贯通到楼中……”
“既不可?能?通往后院,又未连贯前院,”宋谏之打量着面?前的小钱串子,眼尾无声的弯下一痕,如春水起波,顷刻便?消,他淡淡接道:“楼下有暗室。”
“你怎么猜到的?”
这?厮也忒聪明了些,她还没炫耀完呢,就被截了胡。
宋谏之抱臂靠到车厢上,眉眼中噙着戏谑,偏要逗逗满脸不服气的撄宁:“你滔滔不绝这?一通,稍微有点?脑子,就能?猜到。”
炫耀了半天,只换来一句‘稍微有点?脑子’。
撄宁嘴巴瘪成了包子顶上的小口,维持了一息。
片刻后她便?振奋了精神,昂着小尖下巴炫耀自己?的本事:“那也是我发现的。戏班子多?诡事,从来都是忌风水之说的,只拜祖师爷,基底更是要稳,要实,不会造暗室。”
南城楼子蹊跷事儿这?般多?,绝非寻常戏苑。
卖瓜的姜婆雄邹邹气昂昂,末了预备一锤定音的给自己?盖个戳儿:“我可?真是太?……”
“聪明。”
“嗯?”撄宁没想到,有生之年能?从这?活阎王嘴里听到好话,她呆愣愣的鼓起眼,不敢置信地问了句:“你夸我呀?”
一缕光透进马车中。
宋谏之抬手掀着帘子,嘱咐车夫将马车停到南城楼子后头两个巷口。
他刚退回马车里,撄宁那颗不安分的豆子脑袋就凑了过来。
她矮着身,扒在?宋谏之腿上,唇角翘的压不下去,倒有了点?先前粘人精的模样,非要将他的神情?看清楚:“你方才是夸我呀?”
宋谏之将笑意藏住了,面?上还维持着冷淡的神色。
他曲指扣在?撄宁前额,‘砰’的一声,清脆的像弹西瓜。
“哎呀……”
挨了脑瓜崩儿的撄宁捂住红红的脑门?,老实的坐直身子,话里藏着小小的不甘心:“分明就是夸我了。”
“嗯,夸你了,小钱串子。”宋谏之睇她一眼,微挑了半边眉。
“我不是小钱串子,”撄宁想起自己?把赚钱风水说的头头是道,有些心虚,色厉内荏的撑着面?皮,说话声都大了:“他们才是钻进钱眼里了。”
她虽比不上晋王殿下,银钱太?多?,有股视金钱如粪土的劲儿,但在?商道里,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撄宁自认有点?骨气,愈发理直气壮:“他们有的人恨不得在?家宅里开庙立祠,从王亥到李诡祖,九路财神一起拜,我就没有。”
这?话有点?矮个子里拔将军的嫌疑,她忽的闭紧了嘴巴。
果不其然,那厮抓住了她话外的漏洞,不依不饶的追问。
“那你供了几路财神?”
撄宁垂下了眼,想逃避这?个问题。
但架不住宋谏之目光一寸寸细细刮过她脸蛋,被他扫过的地方,都一点?点?攀了麻意。
撄宁只能?厚着脸皮,淡定的扬起下巴,梗着脖子承认:“我虔诚得很,只拜文曲星比干。”
话音刚落,她脑后头散下那缕长发,便?被人轻拽了一下。
撄宁被扯仰起脑袋,不高兴的瞪他一眼:“你干嘛呀?”
宋谏之没理她,正在?这?时,马车停下,他长腿一迈便?出去了。
只留撄宁呆在?原地,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发髻被撞散了。
哼,提醒就好好提醒,拽头发算什么呀?
幼稚鬼、小心眼、芝麻汤圆。
她可?不会感恩戴德!
撄宁闷闷的憋着气反手拔下簪子,以手作?梳胡乱挽了两下,金簪插进去一别,成了。
她手脚并用?的爬了下去。
等俩人避开人群,来到南城楼子后院。
仰头看着那五丈高的院墙,撄宁没骨气的打起了退堂鼓。
第65章 六十五
撄宁身藏百样?本事, 又生了副好?性儿,脸皮厚得浑然天成?,油泼不进?水泼不进?的?, 偏偏就有个畏高的弱点。
她小小的?咽了下口水, 抬头看着光滑齐整的高墙, 在看看空无一人的?偏巷。
“这院墙也?忒高了…”她倒也?不怕说出来丢人, 小声接了句:“要不我们去看看东西向的院墙?”
宋谏之一眼便看出她打了退堂鼓, 遂默不作声的打量着方便接力的邻墙, 嘴上却只道:“人太多。”
南城楼子?在城南偏东, 擦了个市集的?边儿, 后院墙通着一条冷僻的?偏巷,两张宽, 和院后人家撞了个背对背, 一路走人几乎见不到?什么人。
雨后凉风一吹, 撩起撄宁耳一缕发丝,扫过细白的?颈子?, 她下意识抖了下,只觉周身汗毛直竖,赶忙往晋王殿下身边挪了半步, 眼看还有段距离, 于是又挪半步。
她望着那厮的?空无一物的?腰间鞶带, 不放心的?问了句:“你的?剑呢?万一我们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他即便再艺高人胆大, 也?寡不敌众啊。
撄宁暗暗地揪起了心。
宋谏之目光刚从?低矮错开的?邻墙上收回,便将?她这幅怂包模样?收进?了眼中?。
他眼尾微挑, 不客气的?拿话刺她:“你跟个秤砣一般缀本王出门时, 可曾想过此事?”
出门时抱着他胳膊又拖又拽,只差没给他扯烂衣袖。
奈何?秤砣本人不光不怕他这冷冰冰的?讥诮, 甚至又凑近了点。
晋王殿下金身铁骨,嘴巴也?生得难撬,平日里话少得可怜,但?他只要肯说话,多半就是没生气的?。
左不过是小心眼儿犯了,或者莫名其妙的?撒癔症,要拿她撒气。
虽然难哄,但?能哄就有辙。
他不说话的?时候才吓人,眼刀子?一刮,撄宁那身皮子?都怕得紧了。
撄宁满脑袋乱七八糟的?念头,思绪却十分清晰。她抬手掏了掏袖口,抖出一块糙纸包着的?栗子?糕,眼神既惊喜又诧异:“我记得捎上了呀。”
她顺手把栗子?糕塞进?嘴里,又去掏自己的?怀襟。
摸索了两下,撄宁目光一亮,掏出柄巴掌长的?匕首,黑铁鞘缠枝柄,带着匕鞘都薄不过两寸。
她献宝似的?在小王爷面前耍了圈,‘噌’地一声,短刃出鞘。
“我带着,嘿嘿,”她拔下根发丝比在短刃前,轻轻吹了口气,发丝便一断两截:“厉害吧,削铁如泥。”
俩人倒是不扭捏,撄宁将?匕首递给宋谏之,他也?毫不客气的?收下了。
匕首是撄宁赴宴前防身带的?,没有用到?,现下交给晋王再合适不过,这匕首在他手里能夺人命保平安,在撄宁手里,怕是只能装样?唬人。
她向来极有自知之明,与其自己拿着,不如安分的?抱住晋王殿下大腿。
撄宁得意洋洋的?炫耀,收回手,面前人立时便将?手伸了过来,眼看下一秒就要探进?她的?怀襟。
她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头上两只长耳朵机警的?竖起来,乌溜溜的?圆眼睛瞪着人:“你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