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嘉衣
再迎头对上晋王殿下嘲笑的眼神,忍不住瘪着嘴鼓起了脸。
她撄小宁现在可是?“大功臣”!
天下哪有这样刻薄的雇主??
撄宁有些气急,紧紧闭着嘴巴不肯接话了。
正?值午时,地库热得像蒸饭的笼屉,她满脸满手?的灰,眼前这人却仍是?副干净清爽的样子,撄宁心里咕噜咕噜的冒酸泡儿。
她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一咬牙,把?脑袋胡乱的拱到宋谏之身上,还怕弄不干净,来回多蹭了两下。
都?不是?壮着胆子,简直是?胆大包天了。
宋谏之睨一眼这小不要脸的,用?他衣裳擦完脸还一副理所当然气鼓鼓的样子,当然,也没忽略掉撄宁眼里得意的挑衅。
他心里啧了一声。
不知道她一天天的,豆子脑子里有多少稀奇古怪的想法。
宋谏之懒得同她计较,但也没让撄宁得意多久,便掐住她的腰,一手?攀住绳梯,往上疾冲两步,极利落的飞身上了地面。
两人刚踩到坚实的地面上,不远处的巡查便走了过来,不过这回他的态度恭敬多了。约莫是?在撄宁查账的这段时间想好了对策,连转移银两的地方都?想好了,最差的结果就是?费点事转移银两。
既然能解决,再吃罪人就得不偿失了。
巡查先是?告罪一声,去地库确认了账簿确保没有被带走或掉包,随后上来恭恭敬敬的将两人送走了。
路过记账位置时,撄宁注意到盐场已经?没了徐彦珩的身影。
她轻快的心情又一下子沉了下去,苦恼的皱起了眉。
他们回程特意绕了路,担心有意外。
果不其然,快到泸溪时十一跟了上来,隔着车帘回禀道:“殿下,那两个来查证的巡查宁死?不肯顺从,已经?自戕了。”
“知道了。”
宋谏之神色不动,眼角眉梢是?利刃一般的锐气。
撄宁跟着听了一耳朵,诧异:“用?家人来说项也不肯从吗?这是?有什么把?柄攥在何家手?里啊。”
她心里有些打鼓,但顷刻间脑袋又转过弯来,矜持的收着下巴,开口道:“多亏有我,不然今天白?跑这一趟。”
她不知道晋王殿下的打算,只是?眼睛亮亮的盯着他,那点小心思就没想着藏。
宋谏之眼神斜过去一分,没有说话。
直到撄宁默默鼓起脸,眼睛也耷拉下来,他才轻描淡写的抛了个“嗯”出来。
撄宁是?个顺毛捋就要飘到天上去的性子,虽然晋王殿下回的敷衍,但她还是?喜滋滋的弯了眼。
这份得意一直持续到他们回州衙。
甫一下车,撄宁便看见了在门口站着的徐彦珩。
她刚要跑上前问个明?白?,便被宋谏之揪住了后领子。
第77章 七十七
“嗯?”
撄宁尚未反应过来, 双脚便离了地。
晋王殿下揪人衣领可不是轻飘飘的提醒,而是囫囵个?儿的把人提起来。
撄宁有些费劲的回头,满眼不解的看向?他。
“放我下来, ”当着旁人面被毫不客气的提溜起来, 跟小孩儿一样, 撄宁的脸皮再厚都要不好意思, 她红着脸补充道:“我们要问清楚呀, 不然?哪里能放心?”
宋谏之下颌紧绷, 神?色阴沉, 嘴里不清不楚的蹦出一句:“一刻都等不及?”
“当然?呀, 不问清楚怎么行?”
撄宁不知道他又犯哪门子的毛病,一阵阴一阵晴的, 但她的脑筋也没用在这儿, 晋王殿下的心思你别猜, 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
她的一门心思都在徐彦珩身上,他的动机肯定不一般, 既然?没有当面揭穿他们?,就说明不是完全?和盐政司一条心,没准还能问出什么情报呢?
宋谏之松开?手里的人, 面色却冷的要结冰, 眼神?幽幽:“很?好。”
他声音不大, 却暗含着威压, 像暴风雨前的平静。
撄宁再傻也意识到了,晋王殿下这气是冲着自己来的。
怎么了嘛?她又不会抢他的功劳, 只是想问个?清楚明白?。
算了, 就当她撄小宁皇帝不急太监急了。
她伸出两根指头揪了身边人的袖子:“那我不问了,你去问嘛。”
晋王殿下却不搭理她, 抬脚便往院里走,连背影都透着凌厉的煞气。
撄宁懒得同这阴晴不定的幼稚鬼计较,又不知道该怎么哄他,只能颠儿颠儿的迈着两条小短腿跟上去,路过徐彦珩时还没完冲他使个?眼色。
谁知这一幕正好落进了转弯的晋王殿下眼中,他在原地站定,血管里横冲直撞的暴戾压都压不住。
手刚握住腰间的刀柄,后背就跳上来一个?人。
“你怎么又生气了?”撄宁四肢并用,壮着胆子勾住了眼前的脖子,腿也紧紧扒在他身上。
“我问也不行,你问也不行……”她小声嘟囔:“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聪明,那你说想怎么办嘛?”
她的语气里除了委屈还有小小的不甘,听上去可怜极了,眼神?却不着痕迹的下移,瞥过宋谏之腰侧的手,心里不着痕迹的舒了口气。
幸好幸好,幸好她反应快,不然?照这活阎王杀人如?切瓜的性子,只怕要出人命。
宋谏之捏住她的手腕,语气阴沉:“不知死活。”
明笙听见外头的动静,知道是自家姑娘回来了。刚推开?门,见到眼前这一幕,嘴角的笑意瞬间僵住,从?善如?流的退回去关上了门,连带着把想看光景的李岁也摁了回去。
“你总得告诉我呀。”撄宁驴头不对马嘴的接了一句。
徐彦珩却没跟进来,只站在院门口,看着这刺眼的一幕,心中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我去给你们?誊写下来。那位在进京途中身亡的县令是我的同伴,我以性命担保自己绝无虚言。”
说完没等撄宁回应,便转身离开?了。
他太了解这个?邻家表妹了,在情感上向?来迟钝,但若不是朝夕相处的亲密,断不会这般冒失。
只怕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如?今她有了新的生活,他也没必要做碍眼的人。
那厢,撄宁刚松了口气,便听见晋王殿下冷声道:“人安全?了,你还赖着我做什么?”
闻言,她麻利的从?宋谏之背上爬了下来。
“我去看看今晚吃什么!”
话音刚落,她撇下了脸色还不怎么好看的晋王殿下,一溜儿烟的跑进了厨房。却没看明笙做到什么菜,而是隔着门板的缝隙,瞧着宋谏之回了正屋,换了身衣裳又出门,她才松了口气,拍拍小胸脯回屋去换衣裳。
她心有余悸的,开?错了箱子也没意识到,直到看见一色儿的男子衣袍,刚要关上箱子,突然?瞥见衣箱角落里摆着的书信。
因为她开?箱的动作带起了阵风,吹开?一角,这熟悉的狗爬字,好像是她的字迹…?
撄宁悄悄咽了咽口水,眼珠子一转,轻手轻脚的将?纸张取了出来。
上面横七竖八的写着什么,自愿一切以晋王的意愿为主,任人差遣绝不忤逆云云,落款赫然?是她姜撄宁的大名?,落款旁还不伦不类的画了只花猫儿。
撄宁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竟不知道自己何时签了这‘卖身契’。
肯定是中蛊的时候,宋谏之这黑心肝的!
她瞪圆了眼睛,想把‘卖身契’撕掉。正在此时,房门处传来“吱呀”一声轻响。
撄宁手上的动作一滞,脖子僵硬似冬日的冰雕,一寸寸的转过头,看见了门口的晋王殿下。
空气像悄然?拉紧的弓弦。
说是迟那时快,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撄宁就手将?自己的落款撕了下来揉作一团,眼神?打量着周边,只恨没点个?烛台。她担心来不及毁尸灭迹,干脆心一横,将?那块拇指大小的纸片填进嘴里,一抻脖子咽了下去。
还好,晋王殿下用的是上好的宣纸,又轻又软,不然?她撄小宁今日怕是要被噎死。
撄宁这般想着,只见门口的人不急不慢的走了进来,站到她眼前。
“你看过了?”宋谏之的声音里含着戏谑,脸色也从?阴沉转成好整以暇。
撄宁不吭声,低着头默默往后退了两步,奈何眼前是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主,她往后退,他就跟着往前走,直到她后背贴上冰冷的墙壁。
宋谏之没再说话,乌沉沉的眸子微敛,视线一寸寸打量过怀中人。
撄宁被他刀子似的目光锁住,面孔上细小的绒毛都立了起来
他白?日穿的那件衣裳被她糟蹋了,如?今换了一身赞白?长袍,斜襟上绣着鹤海云红的图样。
宋谏之极少穿浅色,倒愈发显出他唇红齿白?的脸,眼睛像反着光的黑曜石,再兼微压的眉,分明连头发丝都散发着戏弄的恶意,却叫人讨厌不起来。
西斜的日光透过窗槛投进屋里,留下满地散碎的金色,连带宋谏之侧脸都染上了暖调,有种盎然?又危险的少年气。
撄宁忽然?忘了心慌,呆呆的看着他。
宋谏之在外人面前,是出了名?的阴晴不定桀骜不驯,敬他的人,有,怕他的人更多。
当然?,他私下里也是,幼稚、脾气坏、小心眼、不讲道理还满肚子黑水。
总是一副神?魔不惧万事在握的样子,叫人险些忘记了,他也只是二十不到的年纪。
“发什么呆?”宋谏之掐着撄宁的脸,迤逦的眉眼下弯一瞬,像是被她这幅傻样取悦到了,但一张嘴还是不饶人:“自己写的,要耍赖吗?”
撄宁来不及反应,下意识的杠了一句:“谁说我要耍赖?”
她仰着毛茸茸的脑袋,神?情有些不忿:“这是我中蛊的时候写的,人都不清醒,哪里能算是耍赖?”
回应她的是一声冷笑。
宋谏之眯着眼看她,眼神?像是带了刺:“不认账的代价,想好了吗?”
“你…你怎么不讲道理!”
撄宁的语气简直可以说是委屈了。
“你想怎样讲理?”宋谏之视线落在她脸上,缓缓下移到嘴唇,顿住了。
一条被窝睡了这么多时日,撄宁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
她脸颊红红,心里的念头转了又转,实在想不出这个?坏蛋让她写‘卖身契’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