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戚华素
裴良玉深吸一口气,平息了胸中因太后的话,而沸腾起来的情绪。
“姑姥您这?张嘴,玉儿到现在才算是真正领教了。”
太后并不生气:“你?是哀家看着长大的,你?是什么心性,哀家心里,明明白白。”
“当初你?喜欢范文晏,那是屈才,如今你?做了太子妃,世家崛起又近在眼前,天时地利占尽,你?爹因为你?当年之事,都弃了闲云野鹤之心,成了世家入朝的第?二人。你?若先放弃了,哀家反倒要怀疑,当初是否看错了人。”
等用过点心,太后也没多留裴良玉,直接将?她赶回东宫,好好想想去了。
裴良玉一路思考着回到东宫,才进长平殿,就看到了正坐在殿中看书?,已经换了家常衣裳的齐瑄。
几乎是下意?识的,裴良玉扫了一眼齐瑄的外貌身材,如果按着姑姥的逻辑走,纯谈利己,好像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第58章 太子妃第五十八天
“我还说你仍在清正殿中,不想?,比我回来还早些。在看什么??”
“一本游记。”
齐瑄听见她回来,便将书册搁在一旁,倒了一盏茶,往她惯常坐的位置一推,恰好就是她坐下后,伸手便能取用的位置。
裴良玉从前,几乎从不在意这些小处,但从长乐宫出?来后,她想?起了一个,她一直下意识忽略的问题,她和齐瑄不可能永远不圆房。
在想?到这个问题时,裴良玉就知道,她已经欣然按着太后期待的方向而去。
福瑜很可爱,但有陈家支持的裴氏注定与颖侯府不可能共存。
她一直说着不愿生育,夸大幼时阴影,其间又?有多少是因为不甘心与不爱的人生儿育女?若真是畏惧极了,在齐瑄应了她后,一碗药下肚,坏了胞宫,此生再不能生育,也省得在皇后面?前再找理由,岂非更加方便?
在回来的路上,她一直问自己,当初家去之后,有那么?多选择,为什么?偏偏只挑了齐瑄,真是因为那一二三四条的理由?
不,不是。
她到今日才终于肯正视自己,当初之所?以选择了齐瑄,是因为她从那之前,就已经变了,变得自私,变得现实,变得渴慕权势。
权势,让她离开了汾阳王府;权势,让世?家贵女都只会?称赞她的好;权势,让汾阳王亲口对她道歉,并视为亲女。
或许她从前,不介意做一株生在暖房的花,可离开汾阳王府,她只更想?站得更高。有站到云端,摘取日月星辰的机会?,她又?何必在其他世?家的宅院里,做与婆婆妯娌争斗一府一房的管家权?
见裴良玉坐下,捏着茶盏,却不肯喝的模样,齐瑄不由问:“可是这茶不合心意?”
“并不是,”裴良玉抬眼看?向齐瑄,眼中神采奕奕,“只是方才在长乐宫中,被姑姥点?拨一番,方觉我在有些事上,一直懵懵懂懂、自欺欺人,想?了许多理由,最后竟把自己给骗了过去。”
“什么?事?”齐瑄有些好奇。
“不是什么?大事,”裴良玉笑弯了眉眼,“但要多亏姑姥点?醒我。”
没得到回答,齐瑄也不恼:“皇祖母待你,一向是最好的,不过……”
“不过什么??”
齐瑄看?她一眼,才带着几分迷惑道:“我总觉得,皇祖母有时看?你,像是带着什么?期盼。”
期盼?
裴良玉想?起太后的循循善诱,心底了然?。
除了长辈对晚辈的善意,只怕太后也有些不甘心,没能碰上个好时候,只能居于宫苑中,便将心底的不甘寄托在她身上。所?以今日福瑜才定下伴读,她便立刻寻了人过来传话。
进宫半年多,世?家接连入局,眼看?大势将起,她还不醒悟,太后应也有些急了。
“姑姥一向不与你们亲近,免得招了皇上忌讳,从小只有我承欢膝下,撒娇卖乖,可不得把我当亲孙女看?吗。”
裴良玉做出?不在意的模样:“你可要当心了,我有姑姥做靠山,你要是敢欺负我……”
“有皇祖母在上头看?着,你不欺负我就不错了,哪儿有我欺负你的时候。”
“你知道就好,”裴良玉看?了一眼自鸣钟,便叫文?栀去传膳,她抬起手按了按自己的脖颈,由着袖子下落,露出?一截如玉的皓腕。
齐瑄不自主?的在那手腕上停了片刻,才问:“累着了?”
裴良玉唇角勾了勾,只当没发现齐瑄的小动作,又?动了动脖子:“许是今日午歇时落枕了,总觉得有些酸。”
“我替你按按?”齐瑄说完,就有些懊恼,她定是不会?乐意的。
“行啊,太子殿下亲自动手,旁人还享不了这个福呢。”
见齐瑄倏地抬头,裴良玉做出?失言的懊悔模样,又?很快强打起声势:“有什么?好看?的,我可是要评判的,要是按得差了,罚你今日只许吃素。”
齐瑄难得有这样亲近裴良玉的机会?,还是她自个儿送上门?来的,他自然?不会?放过:“那我可得好好按,免得太子妃殿下难受,还要罚我饿肚子。”
齐瑄笑着起身,站到了裴良玉身后,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手,确认不凉,才小心的覆上裴良玉肩颈处。
肌肤相贴,齐瑄花了大力气,才勉强控制住自己蠢动不安的手指。
当齐瑄站定,裴良玉浑身都有些发僵,她放下手,也有些紧张。但等到齐瑄的手放到她肩颈,她除了一开始有些不适应外,竟意外的并没多少排斥。
她悄悄松了口气,而后发觉齐瑄的手法竟还很不错。
“嘶,对,就是那里,再多按两下,稍稍重一点?……不行不行,太重了,轻一点?轻一点?!”
裴良玉开始安心享受,齐瑄却只觉有些难过,他耳垂不自觉染了红,说不清是想?这一刻早些结束还是再久一些。
青罗见状,领着殿中伺候的人都悄悄地,不敢发出?半点?响动。
等到晚膳摆好,才敢上前提醒。
“不错,”裴良玉活动了两下,笑道,“不想?太子殿下还有这样的手艺。”
“那是,”齐瑄将手背在背后,却不自觉的捻了捻,那柔滑的细腻触感还在指尖,叫他都不想?擦手了。
再坐到桌前用膳,裴良玉还是和从前一般模样,齐瑄则盘算着,等下回又?要用什么?方式,让裴良玉再像这样错应一回了。
裴良玉看?着有些食不知味的齐瑄,难得让青罗给她斟了一盏青梅酒。酒味酸甜可口,她不由满意的眯了眼。
齐瑄见裴良玉饮尽一杯酒,还要再添一盏:“今日这么?有兴致?”
“自然?,”裴良玉饮酒后,眼如秋水横波,潋滟光华尽在其中,“今儿有喜事,合该多饮两杯。”
齐瑄只当她为世?家亲眷名次好而高兴,也叫斟了青梅酒来,与她对饮:“今日只是会?试放榜,你就这样高兴,过几日殿试结果出?来,你岂不是要喝得酩酊大醉?”
“那才不会?,”裴良玉只顺着他的话,让他以为自己贺的就是此事,“会?试糊名,能看?到的反而多些,到了殿试,要考虑各方反应,人员多寡,名次还能有几分真?”
“你放心,”齐瑄忍不住道,“有我在呢。”
“你?”裴良玉借着酒气,装出?几分醉意,“算了吧。”
她这么?说,倒还真激起了齐瑄的气性:“别的不说,这状元和传胪,必不会?落在别人身上。”
裴良玉歪了歪头:“做了状元和传胪,有什么?好处?不都是要进翰林院磨几年。”
“不必这么?久,”齐瑄勾起她的好奇心,又?不肯再说,只给她夹菜,“仔细饮酒多了,明早起来头疼。”
裴良玉看?了一眼,这菜恰就是她喜欢吃的,便也没多说,只慢慢用了。
倒是齐瑄见状,眼睛发亮,忍不住又?给她夹了一些。
眼见齐瑄不吃,只一心给她布菜,裴良玉不知不觉用进去不少。
“够了够了,我不要吃了。”
裴良玉打了个呵欠,借着休息的借口,先离席洗漱。
齐瑄这才收手,三两口用完饭,也跟了上去。
“喝醉”的裴良玉可难得一见,他当然?不肯错过。
拦下青罗才拧干的帕子,齐瑄亲自蹲在裴良玉面?前,仔细为她擦脸。半途对上裴良玉雾蒙蒙没有焦距的眼,他强自镇定等着裴良玉开口,哪知裴良玉什么?也没说,就闭了眼,他松了口气之余,还特意又?拧了帕子,给裴良玉擦了第二遍脸,才替她擦手。
十指纤纤,因保养得好,连关节处的纹路都特别少。齐瑄一根手指一根手指,为她擦得干净极了。
等到青罗等人替裴良玉拆了头发换过衣裳,又?服侍她躺下,放下帐子。背对着帐门?的裴良玉才睁了眼。
那一双眼,还带着薄雾,可眼神却十分锐利。
她动了动被子下的手指,笑自己实在太过迟钝,齐瑄表现得,其实早就不能更明显了,只她还等到红云提醒才明白。
若说从前,是凭着胜负欲而想?赢,那么?如今,她就是冲着得胜的奖励,不管她做了什么?,齐瑄都必须要包容。
裴良玉听见响动,闭上眼,不急,世?家刚刚入朝,连殿试都还没过呢。她与齐瑄青梅竹马,有的“印象”,也要慢慢改变,才显得难能可贵。
今日这一场“醉酒”,就当是道开胃小菜吧。
等次日早晨起来,殿中已没了齐瑄的身影,裴良玉不以为意,只故意喊了青罗来问话。
“本宫仿佛记得,昨儿不是你给我擦脸?”
青罗闻言,看?了看?裴良玉才道:“殿下昨日醉的厉害,是太子殿下帮您擦的脸,还不许我们告诉您。”
“我还当是我记错了,”裴良玉揉了揉额头,“本宫昨儿喝了多少?”
“也就一壶。”
裴良玉垂下眼睑:“当真是许久不饮,就喝不了了,从前好歹能饮一壶半呢。”
“那也不能再像这么?喝了,”青罗絮絮叨叨说了一叠少饮酒的话。
裴良玉听得满脸笑。
她的酒量自然?不可能只有一壶半,但青罗几个都是后来的,谁也不知道她酒量多寡,而知道真相的,如红云,则半点?不会?将此事吐露。
容易不胜酒力,在这宫里,是个极好的借口,若要坐实,自然?得让身边的人都信才真。
“好青罗,本宫都记得了,若没有像这样高兴的事,本宫必然?也不会?喝这么?多了。”
青罗这才住口,却又?为自己方才的反应过度而有些脸红:“奴婢给殿下传膳去。”
裴良玉含笑看?她出?门?,又?问文?栀:“今日初六,等到十五就该殿试了,贺仪可都备好了?”
“都已经备下了,”文?栀道,“各家公子的笔墨纸砚都是相同?的,按着殿下的吩咐,又?给各位公子另添了东西,价值大略差不多,都是他们喜欢的玩器、花木等物。”
裴良玉点?点?头:“别忘了家中有妻女的,要额外备几支步摇头面?。人家未必真心喜欢,可她们几家入了朝,拿出?去做客就是长脸的事了。”
“殿下放心,几位掌严、掌藏都领着名下女史仔细赶工呢,必然?件件精细,再没有她们不喜欢的道理。”
裴良玉点?点?头,道:“做得好了,都有赏。”
文?栀忙笑着行礼:“奴婢先替她们谢殿下的赏。”
昨儿既是醉酒,她今日也该有些不舒服才是,裴良玉便只在长平殿中听琴,哪儿也没去。
待得齐瑄回来,裴良玉早听见有人行礼,却不见人,不由好奇起身,正好抓住在殿门?处犹豫着的齐瑄。
“这是做了什么?坏事,都不敢进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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