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纸上桃源
“你说的话你自己信吗?”
祁珩继续猜,“难不成是那位坐龙椅的人?”
沈婳把汤婆子拿出来往脸面靠了靠,哈了一口气道:“祁将军也别猜了,有用吗?有这会儿同我纠缠的时间,还不如你自己查查当年汝川兵败旧案,那可比问我这些个问题来得有价值啊,不是吗?”
提到十年前的汝川兵败案。
在洪武十一年。
汝川六城的主守将祁晟祁老将军发现敌国来袭,领兵披星戴月进行殊死抵抗,丝毫不敢懈怠。
然自戎国起兵,六城中便叛徒屡出,致南方战报始终无法上达天听,祁晟祁老将军部下四十万赤北军后撤退守,但是因手下部将反水致祁老将军亲率的十万军队于望涯坡被困半月。
最终内无粮草、外无援兵,全军覆没,自此汝川六城边防线因主将身陨、军心动荡而彻底失守。戎国奋起大举入侵,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开始血洗汝川六城。
那段时间里的汝川跟地狱一般无二,荒野道路两侧,尸体累累,折断的兵器依旧被死去的将士紧握手中,六城内厮杀哀嚎声不绝于耳,曾经清澈汝川沂水被染成了鲜红血河。
天水城守将由南方驿站得知消息后一刻不敢停留,迅速向永安城递交急报。
皇帝得知戎国已攻占汝川六城,并且大军压境即将突破永安城外围的的天水城的噩耗后气急呕血,愤然点将,命永安守卫军澹台将军力阻戎国军队于天水城外。
澹台将军不辱使命,于天水城外成功阻挡敌军,而汝川已被戎国彻底占领,一时无法收复。皇帝一病不起,恶疾缠身决定下诏立储。
祁珩也是在当时回到永安母家。再往前想,有一位小女孩曾因自己的一句话带着侍女出了潭城,直到汝川全部沦陷之后亦无踪迹。
祁珩眼神一暗,猝然问了一句,“你认识覃婳吗?”
沈婳没睁眼,毫不犹豫说:“她是谁?我为什么要认识她?难不成我们两人的名一样?”
祁珩猜她是覃婳也只是试探,毕竟汝川兵败过去十年之久,小覃副将一家亦未幸免于难。但潭州被屠城之时覃婳因他的原因并不在城内,她自那之后杳无音讯,自己心中愧疚一直经久不散。
在祁珩第一眼见到沈婳之时便有一股扑面而来熟悉,但是他印象里的覃婳并没有沈婳这般的毒舌、咄咄逼人,而是飒爽不羁、单纯直率。
并且他并没有见过覃婳几面,转眼间十年已过,即便覃婳再次立在他面前,他估计一时也认不出来。
刚才试探他见不着沈婳的眼神,但她并无犹豫,脸上也无震惊之色,覃婳是沈婳,终究也只是他的猜测。
祁珩转着自己大拇指上的扳指,脸上带着几分惋惜,顺着沈婳前方所答,道:“你来历不明,目的不清。先是找我,后是找宣王,联想我们两人的身份就能猜到个大概。你绝不是只想灭掉戎国,你想要借权势做什么?”
祁珩语速加快,“我带着大军浩浩荡荡出来,凯旋回京带了个隐藏的定时炸弹,你说我为什么问你?”
沈婳睁开眼,“我也已经说过……”
祁珩打手势示意她别说话,“你是说过你不会做出伤害抗戎军队的事情,但你不也没说,你会不会做出什么有损朝堂安宁之事?”
沈婳抓住字眼,不答而反问:“朝堂……安宁吗?”
“表面不安宁吗?”祁珩也靠在马车上,闭上眼,“难不成你还想搅得表面都不安宁?”
“祁将军这就高看我了,我什么权势、人脉都没有,手也无缚鸡之力,如何搅?”
祁珩刚想回击,马车不合时宜地剧烈抖动颠簸!沈婳受惊,两手撑住旁边让自己别掉下去。但是沈婳的脚刚卸下夹板,这一震脚踝处传来如崴脚当天的疼痛一般无二,甚至更痛入肺腑。
祁珩一手扶住沈婳的肩膀,撩开一旁小帘子,“冷然,怎么回事?”
“主上,刚刚不知为何路上有块石头,一时不察这才导致颠簸,”他说着眼神就在往马车里飘,“主上跟沈姑娘没事……吧……”
祁珩一看冷然的眼神就知道怎么回事,他没听冷然把话说完就把帘子放下,把冷然的话隔绝在帘外。
沈婳自然也听见冷然的话,她回过神来一手拍开祁珩的爪子。
她笑了一声,反讽道:“你那个手下办的好事?这般行径果真不愧是主仆。”
“我先声明这可不是我的主意。”
祁珩说完坐到沈婳这边,沈婳眼神警惕把腿缩回来,“你又要做什么?”
祁珩把她脚拽过来,“你那么谨慎做什么,我怎么过你?”
沈婳脚处疼痛难忍,只能忍着祁珩一顿操作,后来又见她拿出一个月白色的发带。
发带?
“你拿发带做什么?”
祁珩举着月白色发带,在沈婳眼前晃了晃,嘴角一勾,“把你吊起来。”
沈婳:“?”
祁珩手下利落,不消片刻,沈婳看着自己被吊起来的脚,心中疑虑不减。
马车又是一阵摇晃,但沈婳这次并没有感受到脚处传来的不适。
她突然笑了,“看不出来,你还有点小聪明啊。”
祁珩用一种很不舍的眼神看了眼发带,他摆手移开目光,“就当你是在夸我了。”他说着就坐回了对面。
沈婳撩开小窗帘想透透气,外面的寒风迎面而来,她倒是先忍不住咳嗽。
祁珩起身过来把帘放下,“身子本来就弱,还吹风?”祁珩说完脑子一转,嘴一张,“你不会是想再生病好让我照顾你吧?”
祁珩没理会沈婳不可置信的表情,而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想不到计略超人的沈姑娘,在小姑娘这一套上也挺有心机的嘛。”
沈婳就知道祁珩一旦摆出那副表情,就肯定憋不出什么好话来,她倒是没像以前那样动怒。
她曲起左腿,单手托腮,“我的心机用到将军身上,”沈婳语速骤缓,一双狐狸眼睛里泛着勾人的东西,“会起作用吗?”
祁珩没敢瞅沈婳的眼神,他知道自己的臭毛病,也说不过沈婳。此次交谈也没从她嘴里挖出点东西,他果断选择了闭目养神。
而沈婳怎么可能错过这次揭他短的机会,她歪头看着面无表情的祁珩,“虽然你靠着一副俊朗的身姿面貌,”
祁珩听到此处眼睛唰的一下就睁开了,继续听沈婳讲。
沈婳:“得了不少永安女子的芳心,与你同龄的贵子皆已成家,你自己若是想娶某家女子想必是没有什么难度吧?”
沈婳好像真的在认真思考,“难道她们就不想一下为何你至今未娶吗?”她睁大眼睛,故作震惊,“难不成外面传言是真的?”
祁珩心里也有疑问,但他并不知外面是如何传他的,他睁眼,问:“什么传言?”
“祁将军虽一表人才,也有一番赤忱爱国的心,”沈婳神色转为遗憾,“可偏偏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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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珩:“她故意受风,是不是想让我再亲自照顾她?”
冷然:“可能?应该?”
祁珩傻笑着,“肯定是,看来我得多多关心她了。”
第14章 将军不能人道?
沈婳说到关键时刻就只是叹气,祁珩赶着听她讲呢,他扯了扯沈婳的毯子,“就是什么?别打马虎眼儿。”
沈婳揪回被扯的毯子,又叹了口气,“偏偏就是身有隐疾,不能人道。所以将自己都奉献给国家,不愿耽误妙龄女子。”
沈婳眼中的关心都要溢出来,她同样无视了祁珩被话语砸懵的表情,继续说:“其实这件事你也不用太担心,我弟弟虽小但他医术精湛。等他回来,我让他给你开几贴药先用用,总会好的。”
祁珩刚想解释,但他转念一想不对劲儿,“你那么聪明,还听信这些坊间传闻?”
“不信又能如何?难不成信你祁小将军眼光高?永安女子没你中意的?我思来想去,可就这么两个原因啊。”
祁珩不欲同她过多解释,他到底是为什么不成家,沈婳早晚会知道。
沈婳见祁珩不搭话,她竟掏出个月白色手帕擦着本就没有的泪,“将军考虑到永安女子的一生,怎的到我这里,脑子就不够用了?原是我不配吗?”
祁珩:“?”
沈婳哽咽抽泣,双眉紧蹙,“我也是个女子,同她们又有何不同。将军怎的顾及不到我?对我搂腰又是捏手,连民女的脖子都曾‘摸’过,还买了个跟我这手帕同色的发带,还时时贴身保管着。我的名声如何将军丝毫不在意。难不成将军只是贪图我的……想让我做妾?”
沈婳眼中噙满了泪花,委屈至极,话也说不下去了,低头开始手帕掩面继续呜咽。
但手帕掩面的她暗中窃喜,心想看这次祁珩还能怎么拆招。
祁珩被沈婳这一番话轰得都找不到头绪。兀自用手指着还在吊着沈婳脚的发带,嘴张着欲反驳,却又觉得自己要解释的话过于弱势。
他眉头紧皱,干脆一拍大腿,选择窝囊着吃瘪。
那发带是他自小就有的,到沈婳这里,怎么就成了调戏她的东西?祁珩自己憋着气,但他后知后觉又听懂了沈婳的话里话。
若是他解释了自己前面的传言,按沈婳的推测不就是指明了自己承认她比永安女子还要漂亮?
祁珩轻笑一声,看着还在假装哭的沈婳,她就这么想让自己夸夸她?自己没夸过她吗?不是夸过她漂亮吗?
祁珩摇摇头,话都到嘴边了但是硬生生又给咽了回去。自己若是承认了后者,不就紧接着相当于承认了自己对沈婳那些动作都是无耻之举?贪图她的容色?还让她做妾?
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沈婳见他不作声,继续说:“既然将军如此欺我,能否回我一句话?”
祁珩不知沈婳又在盘算什么,警惕道:“你先说。”
沈婳擦了擦泪,“我们回永安城要经过哪些地方?”
“你问这些做什么?你又想做什么?”祁珩灵魂连问。
沈婳潸然泪下,“远去永安,故土在南,恐此一去便再回不成,怎……”
祁珩不想让她再作戏,“泉城、潭城、天水城、永安城。”
沈婳攥着手帕的手抓紧,果然不出她所料,回永安要路过泉城。
现在阿婆她们应当还未启程回长亭山。沈婳撩开帘子往外看,又被祁珩拍了下手,帘子重新放下。
沈婳心想此去永安凶险万分,总要好好分别。
“现在要到泉城了吗?”
祁珩嗯了一声,打量沈婳的神色,“怎么你想去泉城一趟?”
沈婳眼中依旧含泪,期待之色难掩,问:“能吗?”
祁珩见沈婳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特别想把她扯进自己怀里,死死抱住她!
祁珩脑子里两个小人在打架,穿白衣的说:“她都如此伤心了,快抱抱她,答应她的请求,我见犹怜。”
另一个穿黑衣的掐住白衣小人的脖子,恶狠狠地说:“你清醒一点,她管会伪装!眼泪什么的都是假的!假的!”
祁珩闭上眼,脑中出现第三个小人一记飞踢将黑色小人踹开老远。
祁珩就是摆不平沈婳,又是吃软不吃硬。
大军连续行进三十里,夜幕降临该是休息时刻,既然快到泉城,那便在前方泉城歇歇脚。
沈婳终于得偿所愿,坐着轮椅由冷然推着进了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