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纸上桃源
第二日祁珩从宫里出来,手上又拿了一个明黄的卷轴,跟在他同侧的宣王忍不住问他,“你怎么突然要跟我互换?”
祁珩背过手,说:“我不去汝川,殿下不应该高兴吗?毕竟若是我收复了汝川六城,殿下不觉得心中扎刺?”
宣王确实是有些庆幸,祁珩去昌州,没个几个月、半年回不来,于他而言,是好事。
“既然圣旨已下,本王能说的也不多,”宣王上前一步,两人视线相平,“颂安可不要冒犯了沈姑娘,毕竟沈姑娘是我后面的人。”
祁珩后退一步,觉得宣王把好处都占了,还来讽刺他,“沈姑娘没人帮她,就来找了我,我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之人,自然能帮的就帮。”
宣王一惊,随后恢复脸色,“那便多谢定南王。”
祁珩不想同宣王过多交谈,他本来觉得宣王对沈婳有几分意思,可现在看来,利益面前,没什么可以绊住他。
在沈婳的小宅子里,映竹脸上挂着泪痕,负气收拾东西,“小姐,那昌州苦寒无比,身子弱的人怎么活啊。”
沈婳将弩机包好,“苦寒无比,那昌州百姓也不少,他们既然能活,我为何不能活?”
理是这个理,映竹将收拾好的东西归在一处,“可是小姐身子骨经不住啊。”
沈婳停下手上的活儿,走过去拍了拍映竹的肩膀,“我可硬朗得很,你不记得我一脚踹翻那个猪世子了?”
映竹感受着刚刚强劲有力的打击,吸了两下鼻子,两眼由不信任到激动放光,“小姐不会是什么隐世高手,平时装的柔弱来掩盖吧?”
映竹又开始天马行空了,沈婳见她不哭了就回身继续收拾,“你啊,就不要过分担心我了,我去去就回,你就在家好好待着。”
映竹鼻子一酸,手上收拾自己的东西都不香了,她控诉,“小姐不让我去啊?!”
映竹又开始闹,将自己的东西又拿出来,放回自己屋里,整个院子里回绕着映竹的哭声。
到了启程的日子,终于没了映竹的哭声。
马车启动,沈婳看了眼身旁的映竹,哭得眼睛像两个大核桃。映竹非要缠着沈婳要跟着去,怎么甩都甩不掉,真是跟沈栗一样,甚至比沈栗更甚,因为映竹会哭,沈栗只会跟她犟。
沈婳一听见人哭就难受,映竹又小,又长得圆嘟嘟,她一哭沈婳就绷不住,真的是拿映竹没办法。
映竹哭了一天一夜,也没吃东西,她从自己的小包袱里拿出一块枣花酥,自己啃了起来。
因为映竹不舍昼夜闹了一通,沈婳也没睡好。
她也不敢在这关头再跟沈婳答话,就自己默默啃枣花酥。
映竹一啃,枣花酥的香味就溢了出来,沈婳动了动鼻子,嘴里不争气地分泌唾液。
但她要忍住,好不容易在映竹面前生了次气,可得好好把握,震慑震慑她。沈婳偏过头去,装自己还在睡觉。
映竹见沈婳头偏了过去,怕她睡得太熟,给碰到头。她叼着枣花酥来到沈婳身旁,让沈婳靠着自己,然后继续小心地咬、小心地嚼、小心地咽。
眼神还时不时观察沈婳有没有醒,她就担心吵醒沈婳。
假寐的沈婳备受煎熬,本来离得稍远还好,现在枣花酥就在身旁被人捏在手里。枣花酥的香味不断蔓延,像个勾人的妖孽,眯着眼睛飘进沈婳的鼻子里,不断诱惑她。
映竹吃完一个,肚子里更饿了,她又拿出一个,正打算放嘴里放。
“咕—咕咕—咕噜噜噜~”
该死!沈婳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映竹悠悠的声音从自己耳畔传来,“小姐饿了?”
沈婳干脆不装了,紧闭的双眼挣开,坐正,手伸向映竹。映竹呆呆地把枣花酥放到沈婳手上,自己又拿了一个。
映竹心里一喜,咬住枣花酥,随后说:“小姐是不是也饿极了?”
可别说了,可别说了!沈婳觉得自己的脸都要丢尽了。早不响,晚不响,偏偏这时候肚子响,她就怀疑这肚子是不是她自己的。
上次是祁珩,这次是映竹,这肚子摆明了对沈婳有巨大的抗拒不满。
映竹知道沈婳面子重,见沈婳的耳朵通红,她就不继续问下去。
沈婳吃完一个,怎么也不想再拿第二个,连映竹给她她也不拿,拢好衣服,头偏在一边,自己睡觉。
沈婳跟映竹斗了一天,现在肚子也垫了垫,她就沉沉地睡着了。
梦中她在一个广阔无边的草原上,那草长得到了没过了脚踝,沈婳没有到过草原,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何处,就漫无目标地走着。
风吹动遍野的草,形成了绿色的波浪,草的气味钻进沈婳的鼻子。风吹得她很舒服,银丝飞卷,衣袂翻飞,是自由的感觉,是沈婳一直追求的自由。
突然,风变得很急,沈婳有些被吹得睁不开眼睛,身后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疾风迅猛而来。
沈婳回身看过去,一个人骑着马,向她奔驰而来,来人离得她越来越近,沈婳眼睛努力聚焦,却迟迟看不清脸。
马车一顿,沈婳的头碰到马车壁,将她从飘渺的梦中唤醒。
映竹观察半天,也不敢轻易喊醒她,见她醒了,就忙扶她坐正,手里拿着帕子来回擦,“小姐怎么满头大汗?”
沈婳这才发觉,自己浑身都是热汗,也不应该啊,她梦中也没什么让她觉得激动的事情,怎会出那么多的汗?
沈婳嫌热,脱了外衣,她感觉不到马车行进的意思,便问:“怎么停了?”
映竹放下汤婆子,“映竹出去看看。”
还没等映竹出去,马车帘子被唰的一下给掀开,然后出现的脸让映竹大吃一惊!
映竹啪一下把门合上。
沈婳听见关门的声音,“映竹,太热,还是开着门吧。”
映竹关好门立刻回头,拿起大氅,转手就是往沈婳身上一盖。
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映竹眼神警惕,“怎么是王爷?”
沈婳眯着眼懒得睁开,心想不就是宣王吗?映竹怎么如此大惊小怪。大氅盖得沈婳很热,她要推开映竹的手,却发现推不动。
“沈姑娘,下来吧。”
熟悉的声音响起,沈婳即刻清醒!
她越过挡着自己的映竹,歪头往外看,就见祁珩乐呵呵的,正在马车前一手挑着帘子,一手向她打招呼。
沈婳脑子一时转不过来,“怎么是你?!”
行路半日,众人也都累了,就停下来在一家客栈休整。
沈婳躺在榻上,祁珩在屋里来回走动,不知在看什么东西,沈婳声音懒懒,“王爷看什么呢,我这屋里可没有藏贼子。”
祁珩正在察看这屋里,有没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比如暗道、密室什么的,就怕这家店是家黑店。
祁珩笑答:“有没有藏也要查了才知道,不能凭人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断定吧。”
沈婳觉得也是,她也懒得查,反正有祁珩在这里,她总不可能眼皮子底下被人一麻袋兜走。
祁珩看着沈婳躺在榻上,一点也没有要动的迹象,“之前以为是你嗜睡,现在看来,你是个懒猪啊?”
沈婳刚有的睡意,瞬间就没了,懒猪?她爹她娘都没叫过她懒猪,“我是懒猪,那你如此机敏,我就喊你机敏、灵活的猪好不好?”
沈婳眼下青黑,一看就是没休息好,祁珩也不想再逗她,昨天逗了逗,眼眶都红了。
怕了怕了。
沈婳见祁珩不吭声,兀自又躺了回去,这次连头都闷了进去。
屋里静寂无声,楼下传来小二呼喊、叫菜的声音,祁珩见榻上的鼓包半天不动,久到祁珩以为沈婳已经睡了。
他悄声起身要出去。
不料,沈婳的声音从被窝里面传出来,“你为什么要来昌州?”
祁珩又坐了回去,语气带着他都察觉不到的喜悦,“你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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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迷失
沈婳翻了个身, 面朝床顶,声音慵懒,“左思右想, 到底是去汝川更有利于你,你我猜不到你去昌州的原因。”
祁珩走到床边, 靠在床柱上。他微低头, 瞅见了沈婳的黑眼圈, “我早就说过,我心悦沈姑娘啊, 你远去北边昌州,我去南边汝川, 那不就是相隔天涯吗?我舍得?”
沈婳似笑非笑, 眼神放空,“喜欢我?这里又没有旁人, 王爷演戏给谁看呢?”
祁珩眼里漾出笑意,“你又没仔细感受过,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就是假的?”
沈婳瞥过去眼,对上头顶祁珩的目光,“自然是细细感受过了, 很是痛彻心扉。”
沈婳坐起身,迎着祁珩质疑的眼光, “比如,王爷是如何将我引去顾珪那里,又是如何让顾珪对我施加脊杖。”
祁珩笑不出来了,片刻后说:“那天晚上, 你听到了?”
沈婳睨了他一眼, “这就是王爷说的心悦我啊?那要是王爷再爱我一点, 我岂不是都尸骨无存?”
祁珩能当冤大头吗?当然不能!
“你听信顾珪那个疯子的话?”
“难道信你这个表面君子的话?”
祁珩觉得这件事必须说清楚,不说清楚不行,“那天那位小宫女是我派去找李贤妃的,只不过被难得聪明的顾珪发现了踪迹,这才让她扣住了你。”
沈婳从枕头底下摸了摸,摸出一个袖箭,“又骗我?就算那小宫女是你的人,你找李贤妃做什么?让李贤妃敲打我?那可让你失望了,李贤妃比你想象的要对我好啊。”
“你在朝上公然顶撞顾鹤云和魏景升,他们表面没说什么,但是暗地里肯定会让你付出代价。若不是借他人之手将你整治一下,你绝对不是廷仗那般简单。”
沈婳又丢掉袖箭,“所以我还要感谢王爷,多谢王爷给我脊杖?”
祁珩头顶冒气,沈婳怎么关键时刻就是脑子转不过来?怼他倒是一套一套的。
“反正,我同李贤妃是同方,你既是李贤妃要护的人,我是不会对你出手。先前脊杖那事,不是我授意。”
一开始说是因为心悦她,所以跟着她,现在又是因为李贤妃要护她,所以跟着她。
哪个是真的?
沈婳回归正题,侧躺下去,手撑在头侧,“说了一大堆,那王爷到底是为什么要来昌州呢?那我拜托王爷的事不就落了空?白白欠了王爷一个人情,我岂不亏死了?”
祁珩说那么明白,料沈婳应该也懂。他愁云散开,“不会白欠,你的事自然安排了他人。”
沈婳疑心道:“信得过?”
祁珩回:“你不信宣王?”他摊开手,“那我也没法儿。”
宣王?他竟然找了宣王?他本来就托了宣王继续帮她查探,这不还是白白欠了他一个人情吗?
沈婳不想再理他,他想跟着来就跟着来,反正只会对她有利。沈婳又倒了回去床上,给自己盖好被子,闭了眼,“王爷自便,在下要睡。莫要出声,不然身体穿孔。”
祁珩回头看她,一眼看到的就是放在床边的弩机,知道了她说的“身体穿孔”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