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唐阿茶
像得了什么病一样,想要守护她,当她的狗都可以,又想要撕碎她,毁灭她,得到她。
她依然是他最感恩、最敬重之人,可是后背像蚂蚁爬咬一样,李锦书还是没忍住,弯腰凑近她,一手轻轻抚摸上她莹润胜暖玉的脸颊。
像对待天下至宝、高高在上的神明一样,轻轻的、小心翼翼的、仰望的。
他轻语呢喃,声调沉沉,似祈求:“皇姐,可不可以不要像扔垃圾一样,把我丢给其他女人?”
说着话,他轻轻环住她的肩,毫无重量却又依赖无比地靠进她的怀中。
“真想和皇姐永远、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可是明天我就要走了。”
“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兰舟,你一定要等我,要想我。”
这么多年来,李锦书也有在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想起这几天暗处的人来报,说王显派王维庸查梁氏的那个孩子。
想到什么,李锦书的眸间一暗,从李兰舟的怀中起身。
临走前,为李兰舟整理好被角,最后深深再看床榻之上的李兰舟一眼。
爱你已经是融入骨血般的信念,该如何谈放弃呢?
*
显庆元年,帝御驾亲征。
昭华大长公主携文武百官在朱雀门相送,百姓被天家威仪震慑,纷纷自发跪拜恭送。
边塞苦寒,尽管并不需要李锦书真的上战场杀敌,但李锦书长这么大,第一次出京,李兰舟还是不放心,多加叮嘱文元文宝带好随侍物品,务必好好照顾李锦书。
文元文宝恭敬应下,李锦书倒是笑道:“皇姐放心,朕自是会好好保重的,倒是皇姐,在京中也要好好养好身子,春寒料峭,勿要为朕操心,多仔细自己。”
明明年纪不大,却比李兰舟还要啰嗦,对若冰道:“你们要好好照顾皇姐,若是朕回来皇姐少了一根寒毛,唯你们试问!”
昭华殿的下人战战兢兢应下。
李锦书转过头来面对李兰舟时,又软下来声:“下人们做事粗手粗脚,皇姐要舍得训斥,不然这些粗心的人还以为主子好欺。”
李兰舟内心好笑,无奈地想要像小时候摸摸他的脑袋,动了动指尖却还是忍下了。
不知不觉,他已经长得比她都高出一个头来了,她和他对视时还需仰视他。
他已是这大夏的帝王了。
李兰舟点点头,柔声说:“陛下,去吧。”
李锦书重重点头,望着她:“嗯。”
李锦书下了城楼,回到队伍中,文元文宝就要扶着他上马车,上马车前,李锦书再次回头,仰头遥遥看向城楼之上的李兰舟。
军队队伍缓缓动了起来。
李兰舟孑然站在城楼之上,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预备穿街而过,远远离去。
她的眼中陡然出现点点泪花,她骤然出声:“停下!”
李兰舟回身急切地穿过城楼楼梯,下了城门,急切地赶向马车。
李锦书在听到李兰舟的声音时就立马掀开了马车的车帘,看着李兰舟赶来。
文元不明所以,躬身:“长公主。”
李兰舟静静看了马车上的李锦书一会,随后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下,递给李锦书。
李锦书的身体早已听从命令率先一步接下,他手上捧着白狐大氅,急急巴巴出声拒绝:“皇姐、皇姐我......”
李兰舟打断他:“披上,这件更暖和。”
李锦书就要溺毙于她的目光中,乖乖披上。
李兰舟顿了顿,说:“阿弟,一切保重。”
李锦书静静看着她一会,随后猛然顷身,弯腰下马车,一旁的文元急忙搀扶住他。
李锦书将原本身上的灰色大氅从马车上拿下,目不转睛看着李兰舟的同时,将那大氅给李兰舟披上,且规规矩矩地系了个蝴蝶结。
带着体温的暖热大氅,皮毛油光水滑。
“阿姐,我会的。”
队伍缓缓远去,人群消散,李兰舟重新站到城楼之上,看着马车越来越小直到看不到踪影,直到队伍的尾巴也退出视线,再也看不见。
“殿下不必担忧,陛下真龙天子,天意昭昭,吉人自有天相。”
魏谦不知何时已来到跟前。臣子们已经被李兰舟下令归家,此刻城楼之上,只有寥寥几个人。
谦谦君子一袭白衣,清风过,撩起袍子一角。
李兰舟收回心神:“借太傅吉言。”
入眼之处,皆是都城繁茂楼城及人群熙然,再远点,是茫茫白烟一片,看不清了。
“若无本次突厥突然进犯,这个时辰,该是太傅给陛下授课之时。”
魏谦颔首:“是。”顿了顿,他补充道:“陛下虽然年幼,却友善宽厚,勤学好问广开言路,早已是一位明君,不缺在下的几日课业,待他日陛下凯旋,在下再为其授课也不迟。”
李兰舟抿唇:“魏博公子的这一番嘉奖,他日本宫定然字字不遗转述给陛下,陛下听到,定然欣喜。”
魏谦垂眸,敛下眸中情绪,片刻之后才再次开口,语调平稳似随意一说:
“殿下与陛下之间的感情实乃令人羡艳。”
李兰舟转头看他:“陛下也算是本宫看着长大的,本宫虽未婚配,但长姐如母,本宫也是真心将陛下当作弟弟来养育。”
魏谦的嗓音平和温润,眉眼俊秀:“殿下正值桃李年华,......来日方长。”
李兰舟轻轻勾唇笑了笑,转移了话题:“父皇母后在世时本宫就听闻魏博节度使教子有方,魏家兄友弟恭,家风清正,魏博公子乃我大夏儒才之首,魏小将军也是我朝名将,魏博公子与魏小将军之间的情谊,也令本宫羡慕。”
魏谦张了张唇,却是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李兰舟也不为难他,转身回宫:
“听闻魏博公子棋艺了得,不如今日就陪本宫对弈几局。”
魏谦拱手:“诺。”
*
自前朝开始,藩镇节度使制度向来是节度使一家有世袭继承权,藩镇的节度使还把控着军权,好似周朝的分封制,各个王为周天子守天下。
近百年的局势动荡,改朝换代加之朝廷与地方之间的权势拉扯,此刻的藩镇制度又与前朝有所不同。
到了这时,藩镇节度使制度与世家门阀相融合,其中最有权势名望的是陇西李氏、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魏博魏氏。
其中现在的皇室一族出自陇西李氏,身后支持先帝玄宗帝打天下的是赵郡李氏;清河崔氏以魏家为首,也就是魏博节度使魏党一派;范阳卢氏以太原王氏为首,王显王党一派就出自太原王氏。其余门阀世家中立,势力聊胜于无。
夏军此次抗击突厥所出士兵大多来自魏家军,其余世家各家出兵数万。
士兵来自四面八方,素质参差不齐,可想而知魏瑾带领这样一只军队能一次次败退突厥该有多么不易。
文宝说道:“听闻魏小将军上任没用半天时间就驯服了不少‘野马’,无人敢不服!现在军中人人都爱戴这位少年将军,无人不敬之尊之。”
李锦书仍低着头摩梭手中的玩意,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文宝咽了咽口水,大着胆子偷偷瞟一眼李锦书手上的东西——原是一块红锦帕。
——锦帕里是一根墨发。
第11章 魏瑾
文宝也是跟了李锦书多年的老人了,基本上从李锦书来到这大明宫开始,他和文元就被孝淑皇后安排给了李锦书。
所以算是最了解李锦书之人了,也最是清楚,这位少年帝王,背后可不像人前一般懦弱无害。
——就连李锦书近年多次夜晚偷偷前往昭华殿他们也是一清二楚的。
说来这件有违人伦的惊天宫廷秘事,文元仍觉得背后发凉。
多年前一切都好好的,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改变的呢?好像——谁也说不清楚。
想要在这大明宫中活下去,那就得比人精还要精。
李锦书从未说过一言半语,文元文宝纵使内心再翻涌惊涛骇浪,也能把嘴巴闭得死死的,绝不说错一个字。
文宝自小就被送进宫培养,虽是阉人,却眼力极好,清清楚楚地看清了那红帕子之上的那细细一根丝发。
比旁人知晓得更多,自然知晓这墨发是谁的。
此刻将将说完那魏瑾小将军之事,见李锦书只专注地盯着手中之物,神情漠然无甚反应,文宝也不知要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文元见势,心中思虑了一瞬,开口提醒了一声:“陛下?”
李锦书眨了一下眼,好似才清醒过来。
他将那锦帕好好收进怀中,一边说道:“军中各世家的人,他都处理过了吗?”
文元点头:“确实肃清了一批人,杀鸡儆猴,无人敢再犯。”
李锦书还是觉得处理得不够完美妥帖:“如此只能表面将世家中家世颇好的人顺服,却无法查出真正的世家眼线和细作。”
文元道:“是,各门阀世家皆知晓这批送过来的军队最后大概都会归属魏家军,所以送来的人里多是非善非良类,不乏硬茬不服管教者,威震了这类,虽不能判定到底有没有世家眼线细作,却也能令其生畏,不敢随意犯事。”
李锦书又问:“京中怎么样?”
文宝答道:“自从陛下御驾亲征,京中百姓的拥护声敬畏声愈大。”
李锦书喝了一口文元递来的茶,眸间一厉:“那些在茶楼街巷乱说话的人都处理了吗?”
文宝的头底得更底:“处理了。”
马车摇摇晃晃,实属不舒服。
越靠近边塞,气候越发干燥,景色也肉眼可见的变得萧条。
风沙刮擦过马车车壁,发出咔咔咔的声响,车轱辘压过混着沙的泥土,压碎细石。
李锦书没再说话,沉默着,心绪如同这风沙一般焦躁纠结,贴近胸膛的锦帕滚烫发热。
越来越近了,离魏瑾。
此前刻意抛下的记忆也变得明晰起来,这么多年,原来他与兰舟之间,从来就存在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