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唐阿茶) 第28章

作者:唐阿茶 标签: 古代言情

  突厥是因为他杀了哥舒达才提前开战,只准备了不到一年,根本打不赢大夏。

第44章 猩红

  一众事宜流程交代过后,李兰舟便带着若冰先行离席,独留下必须守在这的李锦书。

  丝竹悦耳,歌舞升平,舞衣翩翩,绚烂夺目,凌乱了独坐高台的李锦书的眼。

  滞固的空气有了千斤沉重,凝固、铁腥、恶臭,吸入肺腑时刺痛四肢五骇。

  李锦书的目光穿过层层翻飞的舞裙,幽幽看着满脸喜色、被众人提及婚事还带着羞色的魏瑾,震惊于自己竟是镇静如此,终究是没有勇气下去撕扯教训他,没有勇气发疯发狂。

  多年来的美梦毁于一旦,如同掌心中的流沙,越想要握住却越把握不了,终是镜中花、水中月,虚散失去了。

  竟是大梦初醒,明镜四分五裂,原是从没有拥有过。

  有的人一出生就拥有了一切,锦衣玉食,文武双全,满门忠勇荣耀,学识教养领先于人,有了父辈的荫蔽,轻而易举就有了明月与神女的青睐,轻轻松松就能够相伴在心仪之人的身边。

  有的人生来卑贱,跌入尘土,拼劲全身气力,从泥潭深渊中爬出,一路披荆斩棘,铲除碍路的恶鬼,用尽终其一生的好运,才能够得到旁人分出来的万分之一的荣幸,才能够得到明月一点点的照耀。

  文元文宝一直侍候在李锦书身侧,偷偷紧张着李锦书,为他如此沉静沉默没闹出什么乱子而庆幸,可也正因为他如此反常而感到不安。

  大概李锦书自己也不知道罢,他的目光中不再只有愤怒,那目光幽幽如雨后青山缠绕笼罩上一层薄薄的雾,薄雾掩盖下的目光杀意和煞气令人心惊,与杀气一同涌现的,还有羡慕和嫉妒。

  终于,皇帝起身先退席,说大军出征之日再好好相送,众臣起身恭送。

  文元文宝双双松了一口气,颤颤巍巍跟在李锦书身后离开。

  他们低着脑袋弓着身,时不时相看一眼对方,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忧。

  走在他们前面的少年帝王背对宫人,无人能看到他的神情面容。

  文元文宝只能看见身穿明黄龙袍的身影歪了又歪,脚步跌了又跌,双腿不听使唤撞了又撞,他们欲上前搀扶却被李锦书一个手势给制止了。

  他没回身,往日高大现在却单薄凄凉的身形双肩起伏,气息不稳:“朕,朕自己走。”

  文元文宝又对望了一眼,犹豫了一瞬才默默退下。

  他们正战战兢兢看着跟着,而李锦书自顾自向前走了几步,忽然间轰然倒地。

  “陛下!”

  “皇上!”

  *

  “父亲!这可如何是好!?”王维庸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在王显眼前走来走去,“魏家归顺于长公主,那我们怎么办?!”

  看王显一直没答话,催了一句:“哎呀父亲!你倒是说句话啊!”

  王显怒从心起,重重将茶杯搁在桌上,将王维庸吓得瑟缩了一下。

  “混帐东西!你别在老夫面前走来走去,看得老夫头疼!”王显皱眉扶额。

  王维庸期期艾艾坐到了王显下首的位置,小下了声:“儿子也是担心咱们王家啊,长公主下嫁魏家,这不是名正言顺联手了嘛,到时候咱们王家将被置于何地?”

  “你着什么急?”王显干瘦的脸上一双眼如鹰锐利,“她这个位置,日后还坐不坐得稳.....全在于老夫。”

  王维庸见王显发了怒,也识趣地没再多说其他,看着他脸色尚可,便小心翼翼试探地提道:“父亲,嫣儿已经被关了许久,她已经知错了,父亲....要不就解了妹妹的禁足吧?”

  王显面色不耐,挥了挥手让他滚下去。

  王维庸知晓他这是同意了,这才欢欢喜喜躬身退下。

  他这妹妹也是,从前温婉可人,做事妥当,如今却惹得父亲多次心烦,还好没闹出乱子。

  *

  秋雨来得急,噼啪噼啪很快就打湿了院子的石板。

  小厮急急忙忙撑着伞冒着风雨出来给直直站立在院中的主子撑伞,雨大得他都睁不开眼:“大公子!大公子下雨了,您快些进去吧!”

  魏谦静静站着,一身白衣湿透了,混上了污浊,晶莹的水滴顺着他的面容往下流淌,湿了眼睫,长长的睫毛上挂着几颗玉珠,然后不堪重负重重砸落在地。

  “双瑞,你先进去吧。”

  小厮皱起脸:“可是公子.....”

  魏谦的语气不容置度:“听话,进去吧。”

  双瑞不放弃:“那公子您且接过伞吧,这秋雨寒凉......”

  魏谦摇了摇头,双瑞见拗不过,只好撑着伞进了屋檐下,远远关注他。

  一伞遮蔽之隅没了,魏谦低头看,见素白的长袍衣角粘上了泥土尘浆,那脚边噼啪落入水洼的雨滴,源源不断起伏跳动,像一颗颗落地弹跳的珍珠。

  大雨冲刷清洗大地,他站在雨中,抬头看这隐于山中的院落,看赤黄落叶流水淅淅沥沥,看金山乌云,看如他心情一般沉郁的天。

  *

  风停雨歇,天色阴沉得如同浸满了水的毛巾,拧得出水来,那蓄满了水的乌云乌压压压在人的头上,遮天蔽日,没有一点点光亮可言。

  李锦书置身于混沌中,眼前一闪,他回到了那天,他的手缓缓扼住了那个襁褓婴儿的脖子。

  不远处趴在地上狼狈不堪已是强弩之弓的梁氏一身血淋淋的,鲜艳的血沿着她的躯体四散蔓延开,即便如此她还是挣扎着、蠕动着,盯着地上的孩子目眦欲裂,伸长着手蠕动着爬过来,用微弱的气息哀嚎着:“儿啊,我的儿......”

  李锦书对她的惨状视若无睹,只垂眸看手下小小的、气息聊胜于无的人儿。

  他只要稍稍一用力,用一点点拿起一双筷子的气力,就能将他掐死。

  这是他名义上的皇弟,身上流的是玄宗帝的亲生血脉,他真的好小好小一团,像刚刚出生的小猫一样,孱弱濡湿,皱巴巴的都睁不开眼看这个世界一眼。

  李锦书狠狠闭上眼偏头,手上发了力。

  梦境光怪陆离,眼前景物瞬息变动,他被带回了上京的那天。

  他的双手,这次放在了奶嬷嬷身上,那奶嬷嬷惊嚎着什么:“狼子野心的畜生!你一定会遭报应的.......”

  他不发一言,举起尖利的石头,狠狠朝她的脑袋上砸去。

  听说从西域传入大夏了一种瓜果名叫“西瓜”,内里汁水鲜红,果肉艳极甜润。

  他一下下举起利石砸下去的时候,眼前赫然出现了以前从来没有资格吃上一口的西瓜,西瓜在他的手下炸开,表皮支离破碎,汁水四溅,喷射得到处都是,染湿了衣袍,遮蔽猩红的人眼。

第45章 梦魇

  “陛下这是怎么了?”李兰舟问文元文宝,“太医可有来瞧过了?”

  文元躬身回禀:“回殿下,太医已经来瞧过了,说是.....”他偷偷用余光瞟了一眼李兰舟,“说是气急攻心。”

  怕李兰舟怪罪,他又急忙补充道:“不过请长公主殿下放心,太医已经开了方子,想着用不了多久陛下便可痊愈。”

  李兰舟没再说什么,看着文元如此神色,眸子微动,挥手让他将太医开的药方送下去煎药。

  “不要!不要!”

  龙床上,犹在昏睡中的李锦书突然大喊大叫起来,待李兰舟走过去细细查看时,只见李锦书满头满脸大汗淋漓,面上已是泪如雨下。

  “怎么会这样?”李兰舟紧紧皱起眉。

  文宝瞧着李兰舟的脸色,小心应答道:“太医说陛下昏睡,最是容易梦魇。”

  李兰舟走上前,让文宝搬来椅子,在床前坐下,亲自弓腰为昏睡的李锦书拭去额间的汗珠。

  她的手还未抽回,那床榻上梦魇正浓的李锦书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在皮肉上捏出了青紫。

  “皇姐,皇姐,我知错了......我错了....求你不要丢下我......”

  睡梦中的男人眉头紧皱,一张俊逸的脸烧得通红,薄唇苍白开裂,不安地咕哝念叨着什么。

  李兰舟蹙起眉片刻,动了动手腕,见抽不回来,便也就随他抓着了。他的手心闷热濡湿,连带着她的那一小片肌肤也跟着闷出了汗。

  她垂眸看他,他似乎真的在梦中遇到了些伤心事,紧闭的双眼眼角源源不断流下泪珠,没入了枕头里。

  李兰舟用另一只手拿过帕子,亲自为他擦去泪痕。

  又静静看了他片刻,李兰舟突然开口问若冰:“若冰,本宫是不是对陛下太过苛刻了。”

  看着如此惴惴不安、连睡梦中都不能安稳的李锦书,李兰舟想起了小时候初见时候的他,虽然胆怯,却会跑会笑,后来相熟之后,还会缠着她撒娇。

  再看看此刻卧病在床的他,成为一国之君之后,日日烦扰烦忧,与权臣明争暗斗,御驾出征差点性命不保。

  李兰舟怔怔看着,双目中的神色平静却又让人琢磨不透。

  若冰默默守在一边,将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尽收眼底,她眨了眨眼,掩下眸中情绪,答道:“殿下莫太过忧心多虑,皇上会早日康复的。”

  顿了顿,后来这一句,语调却是低沉下来,语意不清道:“陛下太在意长公主您了。”

  李兰舟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后,趁李锦书缓缓平静下来之迹抽出了自己的手。

  她看着沉睡不醒的李锦书,叹息了一口气,说:“皇弟迟早真正君临天下,要早日适应没有本宫的日子。”

  “魏家虽一向忠勇,但难免人心隔肚皮,最是易变,联姻,是一桩好事。”

  她下嫁魏家,真真切切掌握从前魏党的所有,这才是握得住的权利。

  从前孝淑皇后不想将她的婚事与朝政扯上联系,如今她却还是不能将自己的婚姻大事免于政治斗争之外。

  更深露重,乌云密布,夜色深沉似要垂墨,连这大明宫中的烛光都变得凄凉起来,偌大的宫殿,便是角角落落、里里外外都点上宫灯,都照得亮堂,却还是空荡幽寂,难填空洞。

  李兰舟回过神,又换了一方帕子,给李锦书擦去额角的汗珠。

  *

  李锦书这一病病了好些时日,就算是醒了也毫无精神,静养了个把月后才慢慢好转过来,梦魇之症也终于好了些。

  这日文宝照常端了汤药进殿,伺候李锦书服药:“皇上您可算好些了,前些日子可叫奴才们急死了。”

  李锦书被文元搀扶着从床上倚坐起身,边说:“朕一向身子健硕,少有病痛,如今一病就如此严重。”

  文元说:“皇上您要再不好,长公主殿下都快要去城外的寺庙给您祈福了!”

  李锦书正被文宝伺候着服药,闻言陡然看向文元。

  文宝也说:“可不是?皇上您昏睡着不知道,长公主这几日日日都来紫宸殿探望陛下,问奴才可有再犯梦魇之症。”

  李锦书睁大眼:“梦魇之症?”

  文元点点头:“皇上这些时日日日都在睡梦中喊长公主的名讳......”

  他的话语还未说完,李锦书便被口中来不及咽下的药汁呛得咳嗽不已,他好不容易停下咳嗽,面色神情变化了几番,犹豫良久,只问:“皇姐,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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