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唐阿茶) 第55章

作者:唐阿茶 标签: 古代言情

  李锦书来到紫宸殿门口时站定了身子,抬手摸了摸脸上的伤口处,火辣辣的刺痛令他嘶了几声。

  自那夜之后,李兰舟已经在紫宸殿的床上修养了两天了。

  他的眼睛在偷瞟里间的方向,问过侍奉左右的宫女,得到确切消息,李兰舟已经醒了。

  黑眸小幅度颤了颤,下一瞬,李锦书大步跨进殿中,一扑通就跪下了。

  他的目光歉疚,是一副伏低做小的模样,从殿门口膝行向里,双膝挪动“一小步一小步”地进了内殿,进入她的视线范围内。

  他膝行至李兰舟的床前,小心翼翼抬眼看向她,小心观察着她的神色,语气哀求:“兰舟,你要生气的话,就打我吧......别气坏了身子......”

  面容苍白憔悴的女子虚弱半倚靠在床上,身后垫着枕头,青丝柔顺垂落在两肩,目光怔然空洞看着眼前的那一小块床帐。对于李锦书的话,她也无甚反应。

  从李锦书进门开始,她就是这样安安静静坐着,毫无反应,美丽又破碎,眼神也失去了光彩,好像灵魂已经离去,只留下这具美丽的躯壳。

  李锦书的喉结滚动,睫毛扑闪:“兰舟,你要是生气,你打我,你打我啊!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这样....”

  不知道是他的那一句话她听了进去,李兰舟本来毫无神采的脸有了松动,双眼木然的宝石眼眸动了动,她转头看向李锦书了,居高临下直直看向跪在床前的男人,许久没说话的嗓子声音沙哑艰涩,却是坚定:

  “你,现在就放弃皇位。”

  李锦书沉默了,垂眸片刻,躲避过她的眼眸,语调低下来:“对不起,兰舟,我现在还不能放弃皇位。”

  李兰舟因着被下了药,现在浑身上下软绵绵的,根本没有力气起来打死他,听了他这句回答,她的眼尾嘴角都微微挑起了轻蔑的嘲讽弧度,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真是毫不遮掩的看一眼都嫌脏的表情。

  李锦书顶着那张五颜六色看上去惨兮兮的脸,眼巴巴解释,句句真情实感语调缓慢道:“从前,兰舟你希望我做一个好皇帝,我就努力去做你喜欢的样子,只要是你喜欢的,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必然要为你办到。”

  “可是再听你的话又怎么样?”他面容苦涩地嗤笑一声,“你永远都不会回头看看我,你的眼里,看得到魏瑾,因为他家世显赫、能力超群,看得到魏谦,你欣赏他的气节才华,可!白术.....连一个卑贱的侍卫你都真心真意把他也放在心里。”

  “所有人,你在乎所有人,你把他们所有人都放在心里,唯独我,唯独我,你看都不看一眼,你从来就不把我当作一个真正的男人看待,我早就已经长大了,我不再是以前那个要躲在你的羽翼下躲藏逃避的小孩了。”

  想到什么,他原本哀愁苦涩的神情陡然变了,变得尖锐:“自从你因为利益要嫁给魏瑾之后,我才真正发现,唯有真正的权利权位才能打动你,才能触及你的....真心。”

  “我走了好久才有今天,一旦我失去了皇位,兰舟你会毫不犹豫一脚踢开我,会彻彻底底离开我。”他笑了笑,病态极了,“可只要我还在这个宝座上一天,兰舟你的心就属于我一天。”

第86章 痴迷

  “你看,兰舟你现在不就只能看着想着我一个人?”

  李锦书凝视她决绝的侧容,笑容苦涩,却毫无半分悔意:“我本来就没有退路了。”

  “我做与不做,兰舟你都会厌恶我,而我又不想和你分离,只能委屈兰舟了。”

  他的目光深沉晦涩,喉结滚动,情不自禁抬手用指腹轻轻擦过她莹白的面颊,动作缱绻眷恋。

  可始终闭着眼的女人如一块木头,面无表情,更没有因为他的几句话产生半分动容。

  即便他说出了大逆不道的话,也不足以令李兰舟再张口骂他一句。

  李锦书盛满爱意的眸子亮堂,笑着说:“兰舟,我会昭告天下娶你为后,只有你才能做我的皇后。”

  昭华长公主一时消匿在朝堂,天下都只知晓她退居后宫,不再参政,可谁也不会猜到,她居然会被幽禁在帝王所居的紫宸殿中。

  年轻的帝王忌惮她的武力,又自欺欺人不想闹得鸡飞狗跳更加难堪,于是仗着自己最了解昭华长公主的优势,给她下了猛药,令长公主全身力气全无,连咬舌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勉强说几句话。

  可这几句话终究也和没有一样,李兰舟整日整日地躺着无法动弹,没有一丝情绪波动,没有半分生机与活力,长时间一字不吐,如同一个精致美丽的木偶,由李锦书牵制于掌心中。

  面对李兰舟如万年冰山似的沉默和嫌恶,李锦书却是兴致勃勃,他沉浸在自己的美梦里,浸淫在那个他所幻见的、他与李兰舟十分相爱的美梦里。

  晨时早起为李兰舟净面梳妆,为她描眉图唇,为她穿衣,然后为她食饭喂水,晚间为她沐浴,闲时向她娓娓道来那些年他苦苦掩埋的爱意,说起从前那些他珍视的回忆,他乐此不疲。

  他在这样的日子里简直幸福过了头,以至于,让李锦书总有一种这样像做梦一样美好的日子一觉醒来就会没了。

  虽然不能答应李兰舟其他要求,不过倒是答应了她将她送回昭华宫居住,于是每日同寝同食的地方从紫宸殿换到了昭华宫。

  夜晚红烛摇曳暖帐翻飞,水乳交融,神魂交付,李锦书比往日还要兴奋难耐,使不完的力气,一腔爱意拼了命一样往李兰舟身上灌输,无处宣泄的爱只能以这种方式让她知晓,让她知道他究竟有多爱她。

  云收雨敛已是月头偏边,李锦书用四肢裹挟着李兰舟,睡梦中也将她圈围在怀里,用自己的肉体凡胎在分寸间关着怀中的女人。

  一切激烈归于平静,喘息爱抚声慢慢低缓,夜色静了。

  李兰舟身上全是热汗,即便先前已经清洗过,但这种热气腾腾的黏腻还是令她作呕。

  紧贴着她脖颈的男人均匀的呼吸声轻轻喷洒在她的皮肉上。

  他睡着了。

  李兰舟用尽全身力气动了动外侧的手臂,五指吃力挪动,终于将那条手臂费力地伸向枕头下。

  铁器冰冷,李兰舟将它握在手心,鼓足了力,奋力向身后男子脖子和脸的方向捅去。

  她的手被握住了。

  李锦书轻轻松松将她手中的刀夺下随意丢下床榻。

  他将李兰舟翻过来,让二人面对面,这次李兰舟不再是往日那个无动于衷的木头,她眼中浓烈的恨意不加掩饰。

  沉默了好一会的李锦书忽然笑了,没有一丝一毫生气的意思,那笑容像是在笑她,又像在笑他自己。

  “兰舟,我知道你有枕下藏刀的习惯。”顿了顿,他的语调略微低沉下去,“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你要用它来对付我。”

  李兰舟声音艰涩,喘息短促:“迟早有一日,本宫,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李锦书现在已经刀枪不入了,根本不会再因为她的这种扎心话生气难过,他反而笑着捧着她的脸颊亲上了她的唇,吻得用力,掠夺她所有的呼吸,像是要将她拆吃入腹一般凶狠。

  吻了一会,直到李兰舟快要呼吸不过来之前,他终于稍稍退开一截,不过也只是一指距离,呼吸仍然能交缠的距离。

  他殷红的唇亮晶晶,吸了血一样的红,喘息暗暗急促,盯着她的目光是无可救药的痴迷,低语的声音沙哑却富有磁性:“能死在你的手里,是我的愿望。”

  他亲了亲她小巧的鼻尖,边道:“我等着那一天。”

  话音未落,又垂眸如狼似虎地吻上她的唇,翻身而上,一手卡着她的下颚,一手强迫她蜷缩的五指张开,与她五指相扣。

  新一轮的攻伐,将落又起。

  *

  又是一次酣畅淋漓的拳脚肉搏比赛,哥舒泰气势冲冲往李锦书的脸上招呼,一边咒骂:

  “李锦书你这个卑鄙小人!你囚禁殿下两个月了,还不快放了殿下!”

  李锦书躲开他的拳,以牙还牙也往他脸上招呼。

  “是!朕是卑鄙小人!你敢说你没生过其他的龌龊心思?”

  两两分开,都是气喘吁吁,瞪着对面的对手皆是恨不得生吞血肉。

  “是!我是对长公主殿下有不臣之心!”哥舒泰反驳,“但我从来不会行强迫他人之事!更不会像你这个卑鄙小人一样,行小人行径!”

  哥舒泰越骂越过瘾:“你这个白眼狼!殿下亲手教养你长大!你却如此辜负她!如此不敬重她!”

  李锦书冷笑:“朕是卑鄙小人没错,可你呢?你又何曾光明磊落过?”

  他眼角青黑,那张漂亮的脸蛋笑起来却是煞气腾腾,妖异阴鸷。

  “你不是一直想回突厥报仇吗?”李锦书笑了,“朕现在就给你这个机会。”

  “朕现在就可以放你回突厥,你不用再留在大夏满十年,并还会给你支援,助你报仇雪恨。”顿了顿,他勾唇,直直看向哥舒泰,“你也可以继续留在这,留在大夏一辈子,做你吃喝不愁的质子,朕也会答应你,立刻解除昭华宫的禁制。”

  李锦书挑眉笑问:“如何?”

  他实在太擅长撕破所有的伪装,扯下他们的面具,亦如曾经的王维庸和王嫣一样,扯下他们的遮羞布,让所有的丑陋赤裸裸袒露人前!

  因为了解哥舒泰,知道他报仇雪恨的决心,明白他埋藏心底滔天的恨意,所以才可以顺手利用他为他做事。

  毫无疑问,纵使再多不舍,再多抓心挠肝的难以抉择,哥舒泰最终都会选择前者。

第87章 噩耗

  秋风萧瑟,今年的菊花格外开的好。

  李锦书亲自端了一个椅子出来院中,然后把李兰舟抱出来赏菊。

  四下无人,自从李锦书在宫里行这违背人伦之事后,李锦书就吩咐过宫人,除了必要的洒扫打理侍候,其余必要时间都不允许打扰他和兰舟的二人时光,违者拖出去乱棍打死。

  秋高气爽,云舒云卷,微风轻盈停停歇歇。

  各种品类的菊花大朵大朵盛开,汲取尽土壤的养分,在宫人的精心照料下,开出了最艳丽的花,花瓣娇嫩欲滴,朵朵屹立,骨朵坚韧,在轻风里摇曳,以花朵为舟,清风为水,遨游半空。

  李锦书又拿来了小毯,盖在李兰舟身上。

  他一边做事,一边和她说起了哥舒泰已经回突厥的事,可靠坐在椅子上的女人恍然未闻。

  “我还以为兰舟会问问,冒然放他这匹野狼回突厥,会不会给大夏带来威胁。”

  李兰舟依旧无动于衷,偏头看向天边。

  李锦书静静看了她一会,没有得到回应,他暗自神伤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就依然笑着和她说起了其他的事。

  “小的时候,我曾在主家的屋子里看见过西瓜,那是我第一次看见西瓜,从此以后魂牵梦绕,总是希望终其一生能吃上一口。”

  “在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我以为我这一生就会这样过下去了——没有希望,没有未来,有的只是永无止境的打骂。”

  “有一次我失手打翻了碗,李璟义就让奶嬷嬷用木棍打我,我的后背没有一块好的皮肉。”

  “兰舟,我小的时候,你不是问我我后背的伤怎么来的吗?不是因为来京路上遭遇天灾意外,而是被他们打的。”

  “血肉模糊的感觉,除了疼,大概就是热,全身上下都烧起来,但是粘了雨水的棍子挥舞在血肉上却是很冰凉,在某一顷刻时间里,很能消热。”

  眼前出现幻象,他看见坐在椅子上的李兰舟低头从容注视他,温柔问他: “锦书,疼吗?”

  李锦书痴痴地看李兰舟冷硬的侧脸:“疼的,特别疼,我那个时候每一天都觉得,会死在棍棒下,死在贤王府其他人的拳打脚踢里,就算不被虐待死不被打死,但也许哪个冬天,我就被冻死在墙角了。”

  眼前那个“李兰舟”目光如水,如同从前一般,面对他时的神情从容不迫,却满含心疼,听了他的话,对他说:“锦书受苦了。”

  “遇到兰舟,我所吃的苦就不算什么了。”

  他含情脉脉的目光疯狂炽热,却又有千斤沉重。

  “梁氏让我跪在地上,让她的丫鬟扇我的脸,那个时候,我其实不怎么恨她。”

  他笑着流泪:“那个时候,我想的是,她肚子里有父皇的孩子,她要是因为我有什么闪失,兰舟你一定会怪我。”

  “从小到大,只有你,只有你对我好,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一生里所有的运气,就是遇见你......”

  “你收手吧。”

  “什,什么?”

  一直沉默的李兰舟终于肯转回头来,低头看向跪坐在椅子前的他,一字一句重复:“收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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