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循 第80章

作者:伊人睽睽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相爱相杀 轻松 古代言情

  “你?说你?写《古今将军论》,本意是停战,是和谈,是为了不让更多的人死去。但恰恰是你?的文章,杀死了更多的人。我相信你?守着秘密,是想要保护简简,想不连累更多的人……姜循说你?的账簿可以?弹劾百官,你?是否觉得那也是在杀人?杀千人而活千万人,活千人而死千万人,你?如何想?”

  乔世安:“我写文章,是为了百姓安居乐业……”

  江鹭厉声:“可是权势争斗,和民生有何关系?!”

  乔世安呆呆看着江鹭,发了一阵抖。两行泪水,从他肮脏浑浊的眼中流淌而出,沿着青灰脸庞,滴到?稻草尘土中。

  乔世安卧在牢狱角落的阴影里。

  他好像想到?了些什么,他头疼得撞地,他笑声冷漠而平静,教人听了汗毛直竖:“……君主已背弃……哈哈……君主已背弃……君主已背弃!”

  一阵干咳堵住乔世安的嗓子。

  这里笼罩着死一般的沉静与凄然。

  江鹭感觉到?无端悲怆袭来?,无数风刀霜剑隔着时光,摧枯拉朽。他站立原地,忽有一瞬喘不上?气,头晕目眩。

  江鹭掉头要离开,听到?乔世安带着哽咽的沙哑询问:“你?到?底是谁?”

  江鹭回头:“正和二十年凉城未亡魂,南康王世子江鹭,向你?索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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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时,江鹭按照乔世安最终说的话,在一处山后的树根下,挖出了乔世安藏着的账簿。那账簿上?密密麻麻的尽是朝臣和豪强的勾结,人数过?多,交易过?大,乔世安没有把握,这些账簿可以?让那些朝臣们倒台。

  乔世安本就没打算说,但他为此?而落到?今天这一步。

  乔世安将选择交到?了江鹭手中。江鹭挖出账簿的同时,乔世安在牢中身亡。

  再过?不到?半个?时辰,仵作便会发现乔世安的尸体,会得出结论:墙上?有血印,乔世安四肢枯槁,额头高?肿,肤色灰白。他乃撞墙自尽。

  临死前,乔世安做了一个?梦——

  犹记得春和景明,金花映日。

  他与简简一同要出远门?,简简戴着帷帽,兴致勃勃。他跟在简简身后,好像忘记了她的长相,又好像怎么也追不上?她。

  曹生追着她:“我们去哪里?”

  破蔽不堪的屋子在后化为灰烬,燃烧于火海中。曹生站在大火中,看到?骑上?马的少女回头,一本正经:“我们去凉城,还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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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古将帅严饬边备,宾服夷狄,造社稷之福。然兵草田赋之累,征役敛财之厚,日积累月,固宜邦而生民之困。武夫经营四方,吾民困于兵戈,百姓失所,恶民起,豪猾横,国不举……臣一介草茅,学术疏浅,不识忌讳,唯忧将以?夷狄养兵,傍锋镝之劳,溢卫所之员。其所贪者利禄,所附者权势,所恃者军功。故战少,民幸;将不幸。战火煌煌,将幸;民不幸。”

  文字本应无情。

  操纵文字的刽子手,化无情为刀剑。

  人这一生,生死存亡,昨日已逝;困缚虚名,囹圄恩怨,壮志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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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时,姜循伏在窗边假寐。

  桌上?放着一空置鸟笼,笼中白鸟早已飞走。姜循趴在窗下桌边浑噩一夜,半睡半醒中,听到?猎猎风声,哐当撞击着什么。

  天光未完全亮,光仍昏昏的,有风从四面吹来?,吹乱桌上?的书本。

  明窗静几?,锦帐文茵。姜循掩袖打哈欠,忽而眨眸——

  天光晦暗,未尽烛火被摇得浮动不已。

  一重六曲山水屏风后,年轻郎君开窗入室,沿着屏风行走。门?窗与屏风交错,他身形笼在昏光中,诡谲幽晦。

  狂风大作,光影游弋,郎君袍袖若飞,像暗流下破刃的冰河。很?难去形容这样的美男子,足够阴鸷,又足够冶艳——

  江鹭沿着屏风,盯着那挽发倚桌的佳人:“你?身上?出了什么问题,得了什么病,才?需要每月中旬用药压制?

  “外界传你?和姜芜不睦,你?是否是因?为她少时待过?建康府,见过?我,她长大后害你?离家,你?便去建康府,想得到?我从而报复她?

  “你?跟我说简简是孤儿,是否不实,是否骗我?你?知?道简简和乔世安的关系吗?”

  寒风拂面,衣袂卷飞。

  姜循被他勾住神魂一样起身,她沿着屏风行走,在一重绚烂模糊的山水屏风的缝隙间,她与江鹭在周旋间远离又靠近。

  她的声音,在未明的清晨,如梦一般虚幻缥缈——

  “我早告诉过?你?的,我有心?疾……我在建康府的那段时间,你?难道不知?我病弱吗?那本就是真?的。

  “我和姜芜起初不睦。因?为姜芜待过?建康府,姜芜少时慕你?,我心?中不甘,想抢走她得不到?的少年郎。我确实曾为此?快意。

  “我不知?道简简的身份。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告诉我说,自己是孤儿。怎么,简简和乔世安有关系?你?查到?证据了吗?我们的合作有结果了吗?”

  腰间衿带轻扬,美人一声惊呼。

  江鹭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将她从屏风后拖拽到?身前。风吹动二人的衣裳与乱发,屏风光影落在二人身上?,在极端扭曲的沉静与暧、昧中,江鹭睫羽微垂,姜循秀目上?撩:

  “以?上?三个?答案,只有一个?答案是真?话。阿鹭,你?猜是哪一句。”

第46章

  哪一句为真,哪一句为假?

  江鹭垂头?盯着姜循,他目光幽静,充满审度。姜循道:“阿鹭,你累极了吧?”

  江鹭怔一怔。

  那种暴风雨一样摧枯拉朽的凌厉之气在他眉目间沉寂,他自己也许没?察觉,但姜循见他第一眼,便看出他此时的压抑与忍耐。他一定在乔世安那里问出了些什么,答案不会偏正面,答案对他冲击一定十分大。

  江鹭握着她?腰肢的手掌灼灼,微微发抖。他的每一次呼吸分明轻微,她?的神?经却随之紧绷。

  她?知道他在打量她?。

  有那么一瞬,姜循感?受到危险。他手指有力又劲瘦,轻易地可以掐断她?脖子,杀死她?。

  而姜循抬起脸,仍是平时那般慢条斯理:“我以为你昨夜便会来,特意让玲珑为你备了宵夜,热了一次又一次。但你昨夜未来,今早才来,饭菜早就凉了。”

  她?偏过脸,目光落到桌上。江鹭随之侧头?,果然见到那桌上有一只笼,笼下罩着饭菜。她?真的一直在等他……

  江鹭目光轻轻动一下,而他感?觉到脸颊一凉。他低头?,见姜循伸出手,大风刮窗,她?冰凉的手指抚着他脸颊。

  江鹭冷淡:“别碰我。”

  姜循轻笑:“阿鹭,你累极了,也饿极了。你一宿未眠,精神?紧张,神?智已然不清。无?论如何,不要在这个时候轻易下决定?。你先睡一觉,好不好?”

  姜循轻声细语:“我不会让玲珑进?屋,不会让侍女侍从?进?来打扰你。我安排你洗漱休憩……等你醒了,我们再?谈,好不好?”

  她?称不上温柔,只用一贯说话的那种漫不经心的腔调。但她?对他说话又一向带着诱哄之势,如春风沐雨……

  而江鹭此时确实很累。

  姜循加一句:“我陪你。”

  江鹭盯着她?,缓缓道:“给我两个时辰。”

  她?挑眉,轻声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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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昨夜开始,风声如潮,气候阴冷。

  这不是好天气,却是一个适合补觉的天气。

  姜循仓促收整好自己后,便坐在榻边,暗自琢磨猜测。她?胡乱想了很多,最后心神?又回到了江鹭身上——

  摘了发冠后,世子闭上眼,不复平日的高贵清致。他下巴新生了些胡茬,长发浓密细软,压着脸颊。那样一张脸,半月前的血痂已经快看不清了。此时只见清秀与苍白,以及几?分?平时绝对看不到的零落脆弱感?。

  姜循手指轻轻抚到他下巴上。

  好看得晃眼。

  不怪她?昔日鬼迷心窍啊……她?今日看,仍有些心动。

  可惜他是南康世子,尊贵位高,不肯心甘情愿做她?的裙下之臣。而他与她?分?开的那几?年,他身上有了太多的变化。

  差不多两个时辰,姜循吩咐了不许外面侍女进?来后,便抱着药箱,回到了床榻边。

  药箱摆到床边的小几?上,姜循俯下身,手擦过他的衣领,轻轻摘下他的腰间革带。她?倾身垂眼,眼睛凝望着他衣领下一片莹白肌肤……她?的手突得被扣住。

  床榻间的郎君睁开了眼。

  他散着发,仍是秀美无?害的,但随着醒来,他眉目间的神?色,一点点清寂了下去。

  江鹭哑声:“做什么?”

  姜循含笑:“给你换药……你之前身上伤太多,又半个月不曾前来,我帮你上药,不算唐突吧?”

  姜循垂下眼,看着他扣着自己的手腕。

  他沉默着。

  风声拍打着紧闭的窗棂,帷帐委地,姜循俯着眼,听他在头?顶的呼吸静而悠缓。

  二人保持着这种僵持的姿势,像试探,像对峙。

  良久良久,姜循听到“咔擦”一声。

  她?压在褥子上的手指轻轻地蜷缩一下。

  姜循掀起眼皮,看到江鹭自己动手摘了革带。他盯着她?的眼睛,她?目不转睛地回望。她?不做虚伪的害羞之状,也不做往日的戏谑之色,她?就这么幽静地等待,看着江鹭垂下眼,将衣裳,朝下一点点褪下。

  屋中静谧,又气氛紧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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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循第一次在青天白日,看他褪下上衫,让她?上药。

  雪白的、青色的袍衫堆在腰间,如云如雾,郎君的上身映在她?眼中,如同一张清泠雪夜图,在她?面前缓缓铺陈开。

  他肩膀宽阔骨架瘦长,肌肉紧实颜色漂亮,随着呼吸向下流淌,姜循的眼睛追随着他瘦窄的腰身……那劲腰藏在了堆叠的层叠衣物下,有些遗憾。

  他上身包扎的几?处纱布没?有渗血,可见这半月以来,他的伤养得差不多了。

  江鹭低头?看着她?的一眉一眼。莹莹的日光落在她?身上,如今在室,她?没?有穿戴那些繁复的衣饰,乌发低挽,挡住半张脸,露出的另半张,肌肤胜雪唇瓣嫣红。

  她?实在美丽。

  不是娇憨无?辜的那类美,而是蛇蝎诱人的那类美。

  你知道她?危险,冰冷,可怕,无?情……可她?的冰冷内核、危险神?魂,都散发着幽香,惑着人死在其下。

  姜循感?觉到指下皮肉的微微起伏,她?轻轻掀起眼皮,与他低垂的眼睛视线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