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柠柚
颜鸢迟疑道:“暄王殿下若是不便,本宫……”
楚惊御打断她:“自然可以。”
只是区区棉花,且原也是想要借寒疾当庭羞辱她一番,以报皇陵下马威之仇。现在若是为了几斤棉花当庭拒绝,反倒显得他堂堂暄王小气了。
颜鸢眯眼笑起来:“那本宫就替八千边防军谢过暄王殿下了。”
楚惊御一怔:“什么八千边防军?”
颜鸢道:“本宫的父亲曾任三军统帅,如今西北的边防军曾是我爹爹的亲部,共有八千人,于本宫也算半个亲眷。如今西北已经天寒,战士们还衣衫单薄,若是能在大雪封山前把棉衣运进去就太好了。”
颜鸢的声音轻软,咬字却极其清楚,不急不缓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里。
楚惊御的脸色顿时泛了青。
当初太后亲选的丽楠作为他的封地,其中一大原因便是丽楠物产丰富,是块富庶之地,而每年远销全国的棉花更是一大税源。多籽面籽多棉少质高,产量精贵,颜鸢如今这一开口便是八千件棉袄,这是要掏空他小半个丽楠的棉花产出啊!
更何况……
更何况他的资金原本就有了天大的缺洞,本就是走投无路了才顶风入京,想着破釜沉舟博一场。
他哪里经得起这般折了夫人又赔兵的?
楚惊御艰涩道:“娘娘说笑了……”
颜鸢淡道:“暄王殿下若是舍不得,这一箱子也可以抬回去。”
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方才的绵软怯懦,只有淡淡的嘲讽,优哉游哉看着楚惊御。
满朝文武也在悄无声息地围观着。
他若是真抬回去箱子,史书上可就是一笔精彩的笑料了。
楚惊御骑虎难下,只能咬牙道:“造福边防军,本王自然是舍得的。”
他思来想去,干笑道:“不过娘娘有所不知,棉花易收,但制成棉衣却需要不少工序和人力,大雪封山在即,只怕今年只能赶制出两千件,其余要不等明年开春……”
先交上两千件,至于明年春天,倒时说是仓库大火也好,受潮腐烂也罢,要想找个推脱的理由总归是易如反掌的。
楚惊御暗暗在心中打定了主意。
只可惜还没来得及下台阶,却听见一个淡漠的声音悠悠响起:
“暄王不必烦恼。”
“帝都城的栾羽坊与全国的制衣坊交往颇密,可解燃眉,暄王只需把棉花备好,孤自会……”
楚凌沉居高临下,淡道:“着兵部差人去取。”
颜鸢:“……”
这便是成了正儿八经的军资了。
楚惊御的脸终于彻底黑了。
颜鸢面无表情地回到了席上,余光偷偷看了楚凌沉一眼。
果然玩这些权术,还是狗皇帝阴。
一支军队中最善战的从来不是先锋,而是为将士们保障后勤物资的军需官,而兵部的军需官……大约是蛊王之王。
楚惊御的棉花是不想交也得交了。
她低着头,憋着笑。
忽然间宴场外响起了一阵喧哗。
紧接着太监拖长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晋国月容公主驾到——”
颜鸢心中一凛,抬起头来望向宴场入口。
终于到了么?
第133章 她更像宁白
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宴场入口。
只见花团锦簇之中,一个身材婀娜窈窕的女子款款而来。
那女子生得貌美,青丝如墨,肤如凝脂,国色天姿的面容上,一双明眸更是顾盼生辉,果真称得上是国色天香。
文武百官窃窃私语,暗自赞叹。
却见那女子忽然身形一转,居然挪步到了侧边,她身后那人的身影此刻才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那是身着利落戎装的女子。
她看起来身子矫健,步伐轻盈,头发只用一根发带简单束起,脸上看起来脂粉未施,清俊的五官就像是开了锋刃的小刀。
这才是晋国的那位月容公主?
席上所有人一怔。
那女子已经快步穿越人群,来到让主君席的前方,举起双手抱拳行礼:“晋国月容,拜见皇帝陛下,见过太后娘娘,见过……皇后娘娘。”
颜鸢看着她,只觉得这位公主有点说不出的熟稔,却又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恰逢那位公主抬起头来,目光与颜鸢交汇。
颜鸢胸中忽然涌过一丝异样的感觉,她本能地避开了月容公主的凝视,转过头去看楚凌沉。
却发现,楚凌沉居然也在盯着她发呆。
太后的笑声便在这时悠悠响起来:“公主总算是来了,快快落座。”
客座最前方还留着一张席案,月容公主也不扭捏,径直入了座,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月容来迟失礼,只因在路上遇到几个不自量力的刺客,耽搁了一些时候。”
她说得轻描淡写,却不能改变这是一桩两国纷争的大事的事实。
太后惊道:“竟有刺客,公主可有伤到?”
月容公主笑道:“未曾伤到,太后不必记挂。”
言下之意就是不计较,掀过这一页。
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太后笑了起来:“月容公主真是女将之风,慷慨爽利,倒与哀家先前听闻的全然不同。”
月容眯眼笑起来:“太后娘娘谬赞,月容自小性子野,民间那些倾城国色温柔贤惠的传言,都是我那姨母担忧我嫁不出去,故意放出去的风声,她是妄图拐骗几个不知情的上当好娶了我。”
她这一番话说得明快俏皮。
席上所有人都笑了起来,方才紧张的气氛烟消云散。
……
丝竹声又起,宴席继续。
颜鸢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月容公主身边守卫。
那日在街上遇到车辇时她有九重护卫,而今日她的随从却只有一个随身的女史和四个守卫,这些守卫里头没有一个是那日辇车上见到的儒袍执剑装扮的。
……难道是在外延?
颜鸢抬起头四顾,视线掠过楚凌沉。
彼时楚凌沉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月容公主,他的眉头紧锁,专注的目光牢牢锁在她的脸上,仿佛这宴场上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无关紧要。
颜鸢不由微微愣住。
忽然间耳畔响起阮竹的声音:“娘娘……”
颜鸢回过神来,扭头看阮竹。
阮竹已经俯身到她耳侧,压低着声音道:“你看那个公主……她的眉眼是不是与您有些相像?”
眉眼相像?
颜鸢抬起头重新去看月容公主,顿时心中一惊。
她总算是知道那股怪异的熟稔是怎么来的了,因为这位月容公主竟然长得和她有四五成的相像。
阮竹轻道:“是不是很像?”
长相并不是秘密,也并非只有阮竹一人发现相似。
太后的目光在颜鸢与月容公主之间游荡了几圈,笑出声来:“公主倒与皇后居然有几分相肖,倒真是难得的缘分。”
此话一出,人群的目光都汇聚到了二人的脸上,下一刻席上响起一阵压低的啧啧称奇声。
月容公主道:“太后过奖了,月容自幼喜欢舞刀弄枪,哪里比得上皇后娘娘蕙质兰心,温婉动人。”
她的视线落到颜鸢身上,带着一丝不易为外人察觉的锋利。
颜鸢避开她的锋芒,轻软道:“公主谬赞。”
太后笑道:“也不尽然相同,公主的眉眼更为明艳些,鸢儿较之温婉,但相似之处诸多,倒真像是一对姐妹。”
月容公主含笑道:“听闻皇后的父亲文韬武略盖世不凡,可惜月容没有这等福分与皇后做姐妹,不然便可讨教一二了。”
她的话音刚落,人群中便响起一阵笑声。
那是楚惊御,他正举着酒杯遥相敬酒:“想当姐妹也并非完全没有办法,母后您说呢?”
他的话音未落,席上的窃窃私语声顿时安静了下来。
今日能坐到这席间的少有真蠢笨的人,岂会不知道楚惊御的言下之意:既然做不了娘胎里的姐妹,还可以后天嫁成姐妹。
自古以来就没有无缘无故出使邻国的公主,既派出公主赴宴,那位女帝多多少少是存了和亲之意的,她既未明说,那和亲与否便是在看太后与圣上的意思。
一时间席上只剩下了淡淡的丝竹之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在等待。
也不知道僵持了多久。
太后温和的声音才响起来:“御儿休得无礼。”
她虽训斥了楚惊御,然而眉宇间却没有恼怒之色,反而满脸和蔼地转向了月容公主:“御花园中有几株梅花,花开正盛,公主若是在宴场待得无趣,不若哀家让沉儿陪伴公主去赏梅,如何?”
所有人的呼吸皆是一紧。
那便是……有意接受和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