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柠柚
楚凌沉轻轻把她放在床上。
床上的颜鸢还没有知觉,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她闭着眼睛,身上的裘袄随着楚凌沉的动作敞开了一些,露出里面轻薄的浴衣。
浴衣本就薄如蝉翼,此刻湿透了贴在身上,隐隐约约透出她身上的青紫色的痕迹。
这些便是,她费尽心思想要遮掩的伤口么?
楚凌沉的目光微沉。
细长的指尖落到她的衣襟上,温热的触感在指腹传开。
只差一寸,就能看到她领口的伤。
房间里忽然响起了异样的声响,楚凌沉停下了手中动作,警觉地回头:“谁在外面!”
烛光下,寝宫的珠帘后跪着一个人影。
那人哆哆嗦嗦站起身来,似是鼓足了勇气,才徐徐靠近了床边,然后朝着楚凌沉重重磕头:“奴婢尘娘,是娘娘的陪嫁医女,特来向圣上请罪!”
尘娘?
楚凌沉愣了愣,脑海中依稀记起来,似乎颜鸢的陪嫁名单中确实有一个医女,想必就是眼前这个人从旁协助了颜鸢,遮掩身上伤口。
他抬眼淡道:“请什么罪?”
尘娘深吸了口气,目光在颜鸢身上掠过。
看见颜鸢衣衫未解,尘娘暗自松了口气,只是眉头却依旧无法松懈——娘娘这身衣衫实在是太过轻薄了,身上的疤痕怕是很难遮掩过去。
眼下她能做的,只能尽量遮掩箭伤了。
尘娘把心一横,重重磕头:“奴婢、奴婢替娘娘遮盖了身上瑕疵,犯了欺君之罪,请圣上责罚!”
楚凌沉的眼里果然波澜不惊。
他仿佛是漫不经心问:“遮盖的是什么瑕疵?”
尘娘想了想道:“外伤。”
楚凌沉道:“什么外伤?”
尘娘道:“奴婢不知,但看上去……像是碎石与树枝划伤,想来应该是意外摔落所致。”
她说得似是而非,却也与颜鸢所说的十分贴近。
真是坠崖所伤么?
楚凌沉低头沉吟,目光落在颜鸢的领口,指尖再次想要向前。
“陛下!”尘娘的声音慌张起来,“请陛下、陛下……”
楚凌沉抬起头,目光凌厉如刀。
尘娘艰难开口:
“陛下,娘娘、娘娘做那么多事,皆是因为不想被陛下看见伤痕。”
“娘娘早晚要与陛下坦诚相见的,奴婢恳请陛下不要在这种时候……”
“……对娘娘那么残忍。”
尘娘在床前深深地俯首,手脚都止不住地战栗。
楚凌沉的指尖刚刚触到浴衣,他的目光垂落,声音轻缓:“她不想让孤看见?”
“是,毕竟娘娘她对陛下……”
尘娘硬着头皮道:
“……情根深重,无法自拔。”
第70章 情难自拔?信你个蘑菇
尘娘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地面。
楚凌沉喉咙口翻滚出低沉的嗓音:“情难自拔?”
尘娘依然不敢抬头,声音战栗:“是。”
楚凌沉仿佛是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目光落在颜鸢的眼睫上,他的脸上顿时浮现了讥讽之色。
她会对什么人情难自拔么?
这个人油滑狡黠,明明只身进入虎穴龙潭,却至今都片叶不沾身。
服得了软,卖得了惨,满嘴胡话,还会在人前人后装巧卖乖,只要稍微给她喘息的空隙,她就可以抓住一切机会逃得远远的。
这样的人从性格到言行,都是假的,哪里来的真心会对人情难自拔?
大约只有眼下昏迷的现状是真吧。
孱弱的,昏迷的,蘑菇。
楚凌沉的眼眸中闪过顽劣的眸光,指尖却停在了当下,终究没有继续挑开她的衣襟。
倒并非因为心软。
而是因为这是她费力想要遮盖的东西。
她没有意识,戳穿她未免太便宜。
她既然如此惶惶不可终日,那他不介意让她的恐惧再久一些。
……
天色已经不早,寂静降落。
楚凌沉慢慢收回了手指,起身离开了颜鸢的床榻边。
他对着尘娘淡道:“替她更衣诊治。”
尘娘还跪在地上:“是。”
楚凌沉缓步走出寝宫内间,他胸口还徘徊着阴沉的恶劣的情绪,临走又回头看了一眼。
床上颜鸢安静地躺着。
床边的柜子顶,放着一个硕大的樟木箱子。
樟木箱子上挂着锁,开合的缝隙里封了蜡。看着那木箱子便能想象,它的主人是如何小心谨慎地为它层层防护,最终把里面的东西保护起来的。
即便做了如此之多的防护,箱子还是被放在了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
大概是因为在箱子主人的视线下,柜顶是高得看不见的隐秘之处。
……愚蠢。
楚凌沉满脸嫌弃地离开了寝宫。
外面已经深夜,月色如霜洒落在地上。
楚凌沉踏着一地白霜走出望舒宫,下一刻便看见一个太监的身影匆匆而来,气喘吁吁跪在了他面前。
太监道:“圣上,碧熙宫的下人来报,说是贵妃娘娘收到了关外的族兄信笺,有要事与陛下相商。”
楚凌沉一怔。
宋莞尔的同族亲戚多半已经调任回了帝都,还留在关外的只有几个当年入了行伍,在军中有所发展的。
他们连夜密报的,应该是军情。
楚凌沉思索了片刻:“去碧熙宫。”
太监却犹豫了,他的目光落在楚凌沉衣衫上,犹犹豫豫道:“朝中并无紧急的军报,想来贵妃娘娘虽有信笺想必也不是急情。夜露湿寒,圣上是否……先去换一身衣裳?”
楚凌沉的衣裳还湿了一大片,晚风一吹,应是极冷的。
再者眼下的目的地是碧熙宫。
太后赐了皇后娘娘融园沐浴,陛下晚上湿漉漉抱着娘娘回宫,这消息在须臾之间就在宫里传了个遍。现在圣上穿着一身湿透的衣裳,上碧熙宫去,这无异于火上浇油。
太监只是想了想,便觉得脑门嗡嗡作响。
“不必。”
楚凌沉淡道,随即拉下了轿帘。
……
这一夜安静地过去。
第二日,帝后和睦的消息就传遍了宫廷内外,到早朝时,消息灵通的官员的站位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新旧外戚依旧对立,中立党却无意识地靠近几位颜宙的旧部。毕竟帝后和睦,意味着颜宙也有可能选择当今圣上,这样的话也许他日能够明哲保身的机会是在皇后娘娘这一侧。
朝局混乱,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难啊。
楚凌沉冷眼看着朝堂上微妙的变化,慢条斯理道:“诸位爱卿真乃国之栋梁。”
前朝云波诡谲。
望舒宫里的阳光确实温暖而闲适。
颜鸢一觉睡到了午后,醒来时神智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她坐在床上发了许久的呆,才终于回过了记起昨夜的混乱。
蔷薇花墙后的温泉。
轻薄的浴衣。
太后和太傅的劲爆过往。
蔷薇花混着‘月下’的香味。
还有楚凌沉站在岸边,暗沉的双眼。
杂乱的记忆混杂交织,一片混沌中唯有楚凌沉的声音还清晰在耳边。
“你是在担心孤受到月下的影响,还是在忧心身上的疤痕?”
“过来。”
啊啊啊——!!!
脑海瞬间清醒,颜鸢慌乱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发现衣裳都已经换过了,顿时绝望笼罩了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