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春色如故里 第19章

作者:梅开99 标签: 古代言情

  梁斯年俯身行礼道:“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第三十七章 婉美人(下)

  凌霄阁门前,锦瑟焦急的张望着,见穆清从那边走了过来,急忙上前迎了过去。

  “公主,你可算回来了,出大事了。”

  穆清微微一愣,眼底染上了几分不安,“出什么事了?”

  锦瑟道:“昨日夜里您不在,陛下突然下旨召公主侍寝。情急之下,婉儿穿了你的衣服扮作你的样子去了长乐殿,结果,今日一早就被戳穿了。陛下震怒,说要找您问罪呢。”

  穆清拉着锦瑟的手,紧张的问道:“婉儿呢?她有没有事?”

  锦瑟苦着脸,“陛下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封了婉儿为美人,还赐了云台殿给她住。”

  穆清心底一惊,隐隐的有种不好的预感,“锦瑟我问你,婉儿替我去侍寝的主意是谁想出来的?”

  锦瑟道:“是婉儿自己想出来的,怎么了?”

  穆清心底有几分不解。她摇了摇头,又道:“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向陛下请罪,快,我们这就去长乐殿。”

  长乐殿前,陈婉儿正跪在那里。她看见穆清过来,急忙笑脸相迎。

  “姐姐,你怎么来了?身子可还好些?”

  穆清白了陈婉儿一眼,径直向周长生走去,“周内侍,穆清特意前来向陛下请罪,还劳烦内侍通禀一声。”

  周长生朝殿内看了一眼,说道:“公主,陛下刚接了一封八百里加急,怕是没空见您呐。”

  周长生话音刚落,便看见卓战夏、左长青、梁斯年等人匆匆忙忙进了长乐殿。

  殿内的气氛异常紧张,众人皆屏息凝目,不敢说话。萧九辰怒目而视,带着一股威严,“垄御关、垄御关,攻了几个月也没攻下来,如今可倒好,粮草尽失被困邺下。南陈呢?南陈的兵马呢?”

  殿内一身着玄色铁甲的士兵说道:“回陛下的话,南陈的薛将军不熟悉地形,被齐军困在荣山到现在还没出来。”

  “废物,一群废物!”萧九辰震怒,一把将桌上的茶碗推翻在地。“当啷”一声脆响,吓得众人一惊。

  萧辙剑眉轻蹙面色沉重,对萧九辰说道:“陛下,为今之计还是要尽快派人押解粮草支援卓国公。”

  萧九辰冷声道:“左长青梁斯年。”

  “微臣在。”

  “朕命你们二人即刻押解粮草前往支援,不得有误!”

  “微臣遵旨!”

  萧九辰又道:“齐宣王,朕命你统领神武卫,守护好宫廷的安危。卓战夏,朕命你带领铁骑营,镇守长安城。”

  “微臣领命。”

  就在这时,周长生上前行了一礼,“陛下,穆清公主已在殿外恭候多时了。”

  萧九辰冷喝一声,“让她滚。”

  长乐殿外,周长生俯身说道:“穆清公主,陛下此时正与几位大臣商议国事,实在是脱不开身,您先请回吧。”

  穆清点了点头,说道:“好,有劳周内侍。”

  回凌霄阁的路上,陈婉儿一边挽着穆清的手,一边说道:“姐姐,如今陛下封了我做美人,还赏了云台殿给婉儿住,不如姐姐和我一起搬到云台殿去住吧,那里宽敞。以后我们再也不用在宫里受人眼色,再也不用受苦了啊。”

  穆清微微而笑,抽回被婉儿抓着的手,“不必了,凌霄阁挺好的,我住惯了。”

  陈婉儿道:“姐姐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在这宫里处处受人冷眼,过得连皇后宫里的奴婢都不如。今后我们搬去了云台殿,不会再有人欺负我们了。”

  穆清轻声舒了一口气,笑着看着陈婉儿说道:“婉儿,你说怎么就那么巧呢?我来大梁几个月都不得陛下召见,怎么一出宫,陛下就召见我了呢?”

  “姐姐,婉儿怎么会知道呢?兴许只是碰巧呢。”

  穆清冷笑道:“那可真是太巧了。话说回来,还真是要谢谢你呢,想出这么个好主意,还真是让我们三个人命悬一线啊。”

  陈婉儿委屈道:“姐姐,你是在怪婉儿吗?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姐姐安然无恙啊。”

  穆清板着脸,厉声道:“你可真是思虑周全,你假扮成我爬上龙床的时候,想过我的安危吗?想过锦瑟的安危吗?想过你自己的安危吗?”

  陈婉儿眼底含着泪水,长笑一声,“穆清,你当真是自私。你私自跑出宫去,在外面玩的时候,有想过我和锦瑟的安危吗?多少年了,你闯过多少祸,你数过吗?每次都是皇兄替你圆谎,他宠着你惯着你,挨打受罚的都是你身边的奴才。你问问锦瑟,因为你,受过多少次罚?偏偏又是你这样的闯祸精,父皇爱你,皇兄爱你,连薛胜寒也喜欢你。”

  陈婉儿冷笑一声,继续说道:“穆清姐姐,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生来就被人宠爱。像我这种人,想要荣华富贵,就得拿命来换。”陈婉儿说罢,白了穆清一眼,便径自离开了。

  冬日的长风呼啸,卷集着刺骨的寒冷。穆清望着陈婉儿萧瑟而又孤寂的背影,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腊月里的冰锥,划出一道道冰凉的血痕,那股凉意从发梢,一直凉到了脚尖。

  究竟是她的背叛,还是自己错了?

  夜晚星空璀璨,武台殿内,莫太医正在为萧辙诊脉。

  “殿下的脉象浮数而虚,想来是虚火上浮,肝火太旺导致的。微臣这就给殿下开几副药。殿下的外伤还没有好,可不能掉以轻心。”

  萧辙面容舒朗,眉目俊逸。他收起手腕轻声说道:“听闻陛下封了陈婉儿为婉美人?”

  莫太医俯身低声说道:“微臣正准备向殿下禀报此事。前几日,微臣按殿下的吩咐试探了陈婉儿一番,没想到陈婉儿果真心术不正,起了歹意。”

  萧辙眉梢微挑,问道:“你如何试她?”

  莫太医道:“微臣故意拿了一瓶合欢散,谎称是西域的羌迭散治跌打损伤的。微臣告诉她,这羌迭散不能湿水,一旦湿水便让人意乱情迷。谁知没过多久,她就来太医院找微臣,说是身体不适。微臣亲眼看见她把合欢散拿走了。”

  萧辙双目微眯,沉声道:“怪到陛下会封她为美人,原来是下药了。”

  莫太医道:“听长乐殿的小内侍说,是穆清公主亲手做了莲子粥给陛下,陛下觉得味道极好,这才召穆清公主侍寝的。”

  萧辙冷哼一声,不屑道:“穆清公主昨日根本不在宫内,又如何给陛下做粥啊。这个陈婉儿,果然是狼子野心啊。”

  莫太医抬头问道:“殿下,微臣有一事不明。敢问殿下又是如何知道陈婉儿的不臣之心,还让微臣去试探她呢?”

  萧辙端起桌上的一碗茶水,轻轻抿了一口,说道:“早在南陈的时候本王就看出来了。中秋佳节那日,是本王亲眼所见。陈婉儿故意在亭中与薛胜寒亲密,让穆清误会,之后又执意跟着穆清来大梁和亲。她的野心昭然若揭。”

  莫太医道:“原来如此。听闻陛下是因为她八公主的身份才没有治她的罪。看来她早已算准了一切。”

  萧辙道:“穆清的心思单纯,这件事你最好提醒一下她。”

  “是,殿下。”

第三十八章 惟有泪千行

  年关将至,一连多日都是阴沉沉的天气。宫中上下都洋溢着过年的气氛,各宫都挂上了五彩灯笼,到处贴满了福字,人人都盼着来年都得个好彩头。唯有凌霄阁中,格外清冷,地上的枯叶像是扫不完似的,院中的石凳不知何时缺了一角,也无人修缮。

  穆清倚坐在软榻上,望着窗外那片阴沉沉的天际。她眼中的秋水清澈,却不同往日那般纯净,像是被心事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阴翳。

  锦瑟端着一盘糕点走了进来,“公主,锦书大人派人送了芝麻板栗糕过来,您快尝尝。”

  穆清苦着脸,微微摇了摇头,“先放那吧。”

  锦瑟道:“公主还在为婉美人的事情烦心?”

  穆清苦笑一声,把玩着桌上的茶碗,“锦瑟,你也觉得我很自私吗?”

  锦瑟浅浅而笑说道:“锦瑟从来没有这么觉得,公主虽有些贪玩,但心地善良,对待下人一向是极好的。”

  穆清淡淡的说道:“当初不该带婉儿来大梁的,这深宫后院就像个泥潭一样,禁锢了人性。”

  锦瑟道:“公主,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您不该这样自责。”

  这时,一个小宫女掀了帘子进到阁中。

  “穆清公主,我家美人请您到云台殿去一趟。”

  穆清微微侧目,冷着脸说道:“你家美人倒是勤快,日日差人来请。你且去回了你家美人,我身子不适,去不了。”

  那小宫女说道:“公主,我家美人今日是有求于您,吩咐奴婢务必请公主前去。还请公主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帮帮我家美人。”

  “你家美人发生了何事?”

  小宫女道:“公主去了便知。”

  云台殿中陈婉儿一袭红粉梅花暗纹罗裙,发间以宝绡白玉蝴蝶步摇为饰。只见她面若桃花,笑颜盈盈,倚坐在软榻上。

  穆清进到殿中,浅笑盈盈,言语中却如同腊月的寒风一般,“婉美人日日派人去请我,当真是不厌其烦。”

  莲芝站在陈婉儿身边冷喝一声,“大胆,见了婉美人还不行礼?”

  穆清冷笑道:“我乃南陈的嫡公主,是大梁请来的贵客,你不过是个小小的美人,我为何要跪。”

  陈婉儿掩面而笑,从软榻上起身,拉住穆清的手说道:“不用,你我姐妹之间,用不着那么多礼数。今日姐姐能来,婉儿心里甚是开心。”

  穆清一把甩开陈婉儿的手,“有什么话就快说吧,不必在这儿绕弯子了。”

  陈婉儿见状,即刻红了眼眶,眼底满含泪水,“姐姐这么说话,岂不是同婉儿生分了。其实今日,婉儿确实有事相求。”她转过身去,看着桌上的一件衣服,哭泣着又道,“或许姐姐也有所耳闻,陛下封我为美人,还赐了云台殿给我,合宫上下,许多人对我不满。其实说到底,婉儿不过是凌霄阁的一个贱婢,竟能有此恩宠。姐姐不知道,那些人都是怎么对我的,明日便是我的册封礼了,内廷那帮狗奴才,竟送了一件坏的朝服过来。”

  穆清板着脸,冷笑一声,“说完了?这便是你要的富贵,你有多大的恩宠,同样的,就要承受多大的灾祸。你若是说完了,那我就先告辞了。”

  陈婉儿见穆清要走,一下子扑到穆清的脚下,抱住她的双腿,哭喊着说道:“姐姐,求求你救救婉儿啊。明日便是册封礼,这样破坏的朝服如何穿的出去啊。姐姐,婉儿知道你的绣工是一等一的,你救救婉儿吧。你就念在往日的情分,念在你我同为父皇女儿的份上,救救婉儿吧。”

  那一刻,穆清的心好似被针扎了一下。她心中总有千百个不愿,却不知为何,就那样挪不开脚步了。她知道陈婉儿故意拿父皇压她,却无法不动容。她想起小时候依偎在父皇的怀中,和婉儿一同嬉戏的场景,不由得心中一软。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多谢姐姐,多谢姐姐。”

  穆清在椅子上坐下,拿过针线,为陈婉儿缝制朝服。陈婉儿笑颜盈盈的倚坐在软榻上,得意的摆弄着手中的茶碗,浅笑着看着穆清。

  黄昏时分,穆清终于赶制完了一件朝服。她冷着脸,将朝服递给陈婉儿,“给,缝好了,你明日穿着风光去吧。”

  陈婉儿言笑吟吟,抚摸着朝服上绣着的团花,说道:“姐姐的手艺果然精巧。婉儿真的没有想到,此生还能有幸穿上姐姐缝制的衣服。”陈婉儿放下手中的朝服,拉着穆清又道,“姐姐今日来得急,还没好好参观云台殿吧,婉儿这就带你瞧瞧。”

  陈婉儿一边拉着穆清,一边说道:“姐姐你快看,这是陛下昨日才赏的鎏金蝴蝶珠花簪,还有还有这个青白瓷双月花瓶,那花瓶里插着的腊梅是今儿早上才摘得,拿来的时候还带着露水。对了,陛下还赏赐了许多好吃的糕点,一会儿我叫莲芝装起来,给你送到凌霄阁去。”

  穆清浅浅而笑,一把甩开陈婉儿的手,“不必了。你别忘了,我可是父皇最宠爱的嫡公主,在南陈的时候,什么稀罕玩意儿没见过。就你的这些东西,根本入不了我的眼。”

  “姐姐。”陈婉儿瞪着眼,似是换了一副面孔,“这是在大梁,你别自欺欺人了。实话告诉你,其实我的朝服根本就没坏,是我故意让你帮我绣的。你不是自诩清高吗?你不是玉手金贵吗?今日,竟亲手为我缝制衣服。”陈婉儿说着,冷笑起来。

  穆清眼底的怒火油然而起,“陈婉儿,你为了捉弄我,不惜跪下来哭着求我,你还要不要脸?难道往日里的嘘寒问暖、患难与共都是假的吗?”

  “要脸面有何用?脸面能给我富贵吗?能给我想要的生活吗?”陈婉儿瞪着眼睛嘶吼着,声泪俱下,“同样是父皇的女儿,你一生下来就无比尊贵,而我呢?不过是贱婢所生,连个封号都没有。这么多年,你同情我可怜我,何时将我放在眼里过。在南陈的时候,薛胜寒整日围着你转,看都不肯看我一眼。他欣赏你喜欢你,不就是因为你是嫡公主。凭什么都是父皇的女儿,我就只配给你提鞋。”

  穆清闻言,不由得鼻子酸楚,红了眼眶。她含着泪水,哽咽着说道:“凭什么?那我来告诉你,因为你母亲当年为了爬上龙床不择手段,所以父皇厌恶你母亲也厌恶你。”

  “你闭嘴!嫡公主又如何?如今过得却连我的奴婢都不如。穆清,你认输吧。”陈婉儿一边笑着,眼中的泪水却不断涌出。

  穆清微微而笑,“那就祝你,得偿所愿。”冬日的长风清冷,吹干了穆清脸上的泪痕。她只觉得那泪水很涩,落在了心尖上的裂缝处,隐隐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