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落
鲁逸上前一步,嘴唇颤抖双手去抓李琛,被他抬袖躲开。
“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李琛扬声道,“来人!”
禁军听命上前。
“尔等把守南薰殿,保护圣上,无论是谁,一律禁止进出。”
禁军略犹豫一瞬,便齐声领命,迅速向两边散去。
李琛看一眼东宫的方向,迈步向前走。
他的步速很快,鲁逸追上去。清晨的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投在红墙上,纠缠在一起,模糊不清。
“殿下要做什么?”鲁逸问。
“太子谋逆逼宫,”李琛发狂般道,“本王要带领禁军,传父皇命令,诛杀逆贼、定倾扶危、匡扶社稷!”
“你……”鲁逸停下脚步,手掌按住胸口。
他看着李琛的身影向前,离自己越来越远。
这一刻无比漫长,漫长得像鲁氏数十年辅佐两朝皇帝,却迟迟无法进入权力核心的时光。
如果李琛事败,鲁氏能独善其身吗?
不能,这是诛族死罪。
鲁逸的脚仿佛被钉在地板上,半步都挪不动。可他的魂魄却是激动的、跳跃的,像急于嗜血的蚂蝗,一点点,向李琛的方向贴去。
终于,鲁逸开口道:“你等等!”
他向前疾步走去,红墙上宽大浅淡的身影,再次同李琛的贴合在一起。
“鲁伯,”李琛问道,“您不怕被本王连累吗?”
“我已年过半百,”鲁逸紧咬牙齿,声音像是从咽喉中逼出来,“活够了。不如在死之前,赌一把。”
“我敢打赌,”陪同叶娇一起参观楚王府的丫头水雯,兴高采烈举起手,“楚王这些桃树,是为小姐种的。”
“没人跟你赌,”冯劫瘸着腿,却兴致勃勃陪着转悠,“这不是很明显吗?除了桃子,还有梨树、枣树、石榴树、枇杷树,这是要让小姐不出楚王府,就能吃遍时令鲜果。”
“切,”叶娇负手向前,假装满不在乎道,“谁稀罕啊,我想吃果子,可以去集市上买。弄个果园,挤占练武场的位置,射箭打拳都没地方。”
“这是殿下谨慎,”冯劫低声道,“楚王府又不像咱们,武学世家,锻炼筋骨必不可少。他在府邸弄个练武场,于理不合。”
这个人,真是心细如发、考虑周全,半点错漏都不会有。
楚王府还没有管家仆役,一些将作监的工匠正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他们认出这是楚王府未来的女主人,各个毕恭毕敬,没多久,就惊动了将作大匠。
将作大匠是将作监的长官,四十来岁,没有穿官服。他眼神不太好,以至于看人很专注,像是在盯着。从三品,官职比叶娇高出不少。
他亲自带着叶娇观赏楚王府。
“距离婚期还有十来日,楚王临走前,已经安排置办了许多器具摆件,叶郎中若有不喜欢的,本官差人换过。”
叶娇忙说客气,并且夸赞他把楚王府修得典雅大气、花草繁盛。
将作大匠谦虚几句,便引着叶娇,给她指假山从哪个方向观赏,是一只鹿的形状;去湖心桥最近的路是哪一条;如果想射箭,可以从湖的这边射到对岸,比校场有趣;这个门栏是按王府制式修的,不能改;前厅很宽敞,楚王把书房安排在正房旁边,距离寝殿很近;厨子前几日已经安排好,今日小姐可以在此试菜,若不喜欢,也可换过……
林林总总,说了许多,直到叶娇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这个将作大匠,这么闲吗?
按理说,三品大员是需要上朝的。但是这些日子叶娇上朝,从来没有见过他。今日叶娇缺勤溜达王府,将作大匠突然就出现了。
叶娇想到什么,便会直接问。
“看大匠准备得如此妥当,似乎在这里等着下官?”
将作大匠有些意外地笑笑,坦诚道:“楚王殿下临走前交代本官,说是叶郎中或许会来。如果您来了,就在这里多留留,不必急着回去。”
多留留,不必急着回去……这像是特意的嘱咐。
叶娇抬头向外面看看。
“今日早朝,”她试探着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早朝?”将作大匠疑惑道,“本官负责修缮楚王府,已有许久不去早朝了。早朝能有什么事?有魏王殿下事无巨细过问负责,没什么事。”
叶娇跟着将作大匠向前几步,忽然又停下。
她心里突然有些忐忑不安。
圣上在宫中病着,也不知如何了。
“饭菜不用尝了,”叶娇拱手对将作大匠施礼道,“下官还有别的事,暂且拜别。”
她说着便向外走去,还未走到前厅,忽见一人在工匠的引路下急匆匆跑来。看穿着打扮,应该是禁军中末级卫士。
扑面的风带来危险的气息。
“出什么事了?”叶娇迈步出去。
那小禁军单膝跪地道:“卑职是飞奴苑养鸽子的,收到副统领的飞鸽传讯,却找不到他。去严府问,被赶出来。卑职绕着严府围墙转了一圈,听到东厢房有打斗声,有副统领的声音。卑职……”小禁军气喘吁吁,急得顾不得抹去额头的汗珠,“卑职想要回去搬救兵,但没人听卑职的。遇到六殿下,殿下说,这种事,找叶郎中,准没错。”
“什么六殿下?”叶娇一时没听出他说的是谁。
“六皇子殿下。”小禁军道。
“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叶娇询问着,人已经迈步,步伐越来越快,最终跑起来。
她红艳的衣裙在风中飘扬,像战场上的一面旌旗。
显然,眼下最重要的事是严从铮。
“叶郎中,您跑错了!”小禁军追着她道,“那不是严府的方向。”
“谁说要去严府?”叶娇抬手抓住马匹的缰绳,“去禁军衙门,搬救兵!”
小禁军的眼泪快掉下来了。
六皇子说得果然没错。
找叶娇,的确有用。她的焦急写在脸上,毫不掩饰对副统领的关切。
有人传言说副统领和叶郎中闹翻了,那些人是放屁!
可是,怎么去搬救兵?
兵部库部郎中,能搬动皇帝亲卫兵马吗?
小禁军一路担心忧虑,便见叶娇已经一脚踹开禁军府衙的门,唤道:“来人!”
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块令牌。
那是一块玄铁腰牌,圆形,巴掌大小,正面雕刻猛虎,背面刻着十六个字:“凡遇直宿者悬带此牌,出皇城四门不用。”
这里的每个禁军都认识,这是严从铮的腰牌。
严副统领的腰牌,什么时候跑到叶娇手上了?
叶娇自己也没想到,那时她在政事堂外的偏殿详查各地臂张弩数量,太子李璋故意为难她,让她宫门下钥还不能回去。后来还是李策的母亲拜托高福,送她出宫。
严从铮听说了这件事,送来腰牌。
他那时说,把这个交给禁军,他们就会带叶娇出去。
那么,这些禁军能带她出宫,能不能,带她闯门?
……
第210章 失去了她
留在府衙的禁军,都是值守了一夜,刚刚换班,要么小憩休息,要么准备回家的。
他们认识那个令牌,但他们有疑问:兵部无权调令禁军,出了事,怎么办?
“我担着。”叶娇道。
“你?”仍有人担忧道,“咱们知道叶郎中受圣上器重,但咱们自己,也得守规矩。您担着,恐怕还不行。”
叶娇攥紧令牌,问道:“我一个人不行,安国公府呢?如果还是不够,那便加上楚王府。”
那个飞奴苑的小禁军,说话逻辑分明,脸上的神情恳切急迫。严家都是什么人,叶娇很清楚。万一他们因为政见不合,对严从铮大打出手……
可惜她手里那个“如朕亲临”令牌是假的,不能拿出来用。
这担保的分量,可太重了。
禁军讪讪道:“原本也不是不信您,实在是副统领在自己家中,能出什么事呢?”
他们整理衣袍,去拿兵刃。叶娇大步过去,取了一副弓箭。
“这弓很重。”有人提醒道。
话音未落,见叶娇已经把弓箭背在身上,纵马而出。她的动作行云流水,让那些禁军神色一凛,不敢再悄声说话。
果然是安国公府的人啊。
即便是女人,也带着英姿飒爽、横刀立马的气度。
不过——她的箭法行吗?
她的箭法,百发百中。
骑在严府的围墙上,叶娇连发三箭,放倒同严从铮缠斗的人。
接连翻过围墙的禁军,目瞪口呆半晌,才想起大声制止那些护卫。
“住手!不想活了吗?那是我们副统领!”
禁军喝骂着上前,脚刚踩上地面,身形顿时一滞。
那是一层被血液浸染的地面,混着血水的泥土,粘在鞋底。看来严从铮曾无数次要冲到围墙边翻出去,却无数次被拖在这里。
院子里躺满人。
不知严从铮已经战斗过多久,脸上、身上,到处是伤口,到处是血。叶娇站在褐色的血泥上,唤:“严……”
她的声音卡在喉咙中,泪水溢满眼眶,缓步走过去。
严从铮是在午夜苏醒的,他用了几个时辰,把捆绑自己的绳索磨断,然后一点点揉弄四肢,找寻知觉。先站起身,再逐渐恢复力气,最后走出屋门。
屋外是死守的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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