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美人谋 第33章

作者:月落 标签: 古代言情

  皇帝的声音越来越大,说到最后,仿佛雷声阵阵震慑心神。那声音在大殿内回荡,击穿廊柱和琉璃瓦,惊飞栖息在屋脊檐兽上的鸟。

  一众皇子吓得缩头颤抖,大臣们则惶恐跪地,高谏不可。

  哪儿有让皇子们都去守陵的道理?

  再说了,这些皇子是甘愿吃苦受罪的人吗?到时候在陵墓下修起行宫带去奴仆买来乐伶搭起戏台,大唐皇陵,将成为世间最热闹的地方。

  若戏文点错了,唱一出《龙凤呈祥》,就不光热闹,还喜庆。

  这是去守陵,还是让祖宗不得安息气到诈尸呢?

  皇帝也明白自己说的是气话,但是这些人是一定要惩治的。

  他沉吟片刻道:“李璟生事烧楼,罚没一年俸禄,罚亲自监工,把玉琼楼恢复原样;李琏言语刻薄品行不端,俸禄就不罚了,你到九嵕山去,替你二哥守陵吧。其他人身为兄弟,未行劝诫之责,罚你们各凑五百两,协助修缮玉琼楼。”

  李琏,便是同李璟打架的三皇子齐王。

  他听说自己要去守陵,面如土色道:“可是父皇,二哥还在路上,儿臣明年再去吧。”

  二皇子可是自请去守陵的,怎么能还没有到就召回来呢。

  但皇帝有自己的理由。

  “你去!老二是为孝悌而去,你是受罚而去。你把老二换回来,去过过小九的日子,看看还觉不觉得晦气!”

  “儿臣知错了父皇,请父皇收回成命,齐王妃将要生产,儿臣不想离开京都。”

  李琏苦苦哀求,就差没有抱住皇帝的大腿。

  但皇命已下,这件事就此定下。

  每一个出席宴会的皇子,都觉得自己倒霉透顶。

  齐王自不必说,因为一句话,去守陵了。

  嘲笑肃王被赶出去,结果他跟肃王一样,去的地方还没有肃王好呢。

  其他皇子呢,吃一顿饭就损失五百两银子,关键是那顿饭,就喝到一口酒。

  这是迄今为止最贵的酒了。

  李璟也觉得自己倒霉。

  凭什么啊,他好心请客吃饭,主客不来,楼又烧了,让他监工修楼,他连猪圈怎么盖的都不明白,如何修建精巧的玉琼楼?

  那几天几个皇子天天骂人,骂李琏,骂李璟,还骂根本没有到场的肃王,以及事件的起因楚王李策。

  真是活见鬼了,李璟那个狗眼看人低的,竟然也会为了李策说好话。

  果然住在一起了,就是不一样。

  李璟也骂李策,旋即觉得自己的一切倒霉都是李策惹的,于是他蹲在李策门口不走了。

  “我不管,”李璟道,“这楼我不会监工,要监也是你监,都是因为你。”

  他像一个受气的小媳妇,看着咳嗽着吃药的李策,扬声道:“反正你修过皇陵,有经验。”

  皇陵跟玉琼楼能一样吗?

  李璟觉得一样,都是住人的,只不过是活人死人的区别罢了。

  李策不置可否。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名字开始频繁在朝堂被人提起,这几次事情都跟自己有关。

  这不符合他一直以来安身的策略。

  “我养病呢,”李策道,“最多让修建王府的人前去帮忙。”

  皇帝已经命工部修建楚王府,要不了多久,就能开工。

  李璟仍不罢休。

  他絮絮叨叨道:“都怪老六,推荐什么玉琼楼,说是安国公府的私产。我要不是看你的面子,才不去呢。”

  李策微惊一刻,旋即摇头。

  “玉琼楼不是安国公府的产业,他弄错了。”

  认识叶长庚后,李策查过安国公府的事。他们兄妹虽然喜欢美酒饮食,却并未涉足酒楼生意。

  李璟大骂六皇子,急道:“玉琼楼距离安国公府很近的!站在楼上,国公府尽收眼底。”

  李策仍然摇头:“如今站在废墟上,什么都看不到了。”

  李璟干脆抱住李策的大腿。

  “你帮帮我,我告诉你国公府的秘事。我知道叶娇的父亲在哪里。”

  李策猛然抬头,问:“什么?”

  李璟到底得逞了。

  还好秋日不冷不热,李策主持修缮,身体还能扛住。

  只是让所有人都意外的是,第三日开挖地基,挖出一副枯骨来。

  人类的枯骨。

  枯骨身上的衣服均已破烂,但腰间挂着一块鱼符。

  进出宫禁的鱼符。

  李策站在那副枯骨前,神情沉沉,询问身边的李璟。

  “你的泰山石呢?”

  ……

第30章 生父下落

  玉琼楼的案子传进叶娇耳中前,发生了两件事。

  一是晋王李璋还未到皇陵,便被皇帝宣召回来,换齐王李琏守陵。

  听说是因为齐王在玉琼楼同李璟殴斗,这是对齐王的惩罚。

  二是皇帝命晋王李璋北上,接管肃王李珑的兵权。

  肃王被逐去南地就藩,但他在北地经营十年,部署众多。若此时没有一位深得民心的皇子前去安抚,恐怕会生出变故。

  于是原本要跟随肃王北上的叶长庚,自然也要跟着去。只不过换了一位皇子。

  叶娇忙着张罗给哥哥带去北地的礼物,这种匆忙稍稍消解了某种忧伤。

  她买了最暖的棉被,最厚的大衣,定制最坚硬灵便的战甲,甚至请人临时给哥哥讲了几日军规兵法。

  花钱使人开心。

  叶娇在城外送别叶长庚,叶夫人和叶柔都去了。

  叶柔照样忍不住哭起来,叶娇向哥哥保证家里会一切安好,叶夫人神情严肃,嘱他要好好做事,要肯吃苦,也要肯多想。

  吃苦则不惧艰难,多想则增添活路。

  叶长庚知道虽然家里人都只是让他小心,但他是国公府的希望。若他能建功立业,国公府则扬眉吐气。若他横遭不测,母亲和妹妹们就再也没有依靠了。

  叶长庚背起叶娇和冯劫亲自给他做的弓,看起来意气风发。

  “你们放心,”他拍马道,“我已经拜托楚王殿下,家里若有事,劳他多费心。”

  楚王殿下?

  叶娇微微愣神。

  李策啊。

  送走哥哥,叶娇才发现,知道她和李策分开的人,竟只有他们自己。

  其他人还以为他们好着呢。

  这就是没有当众吵架的坏处。

  不过这事儿也容易,只要她去西市吃饭时宣扬几次,就人尽皆知了。哪知叶娇刚跟店小二搭讪道:“你听说了没……”

  店小二便叫起来:“小姐也听说了啊?小的可跑去看了,那玉琼楼下挖出的枯骨,腰里还挂着鱼符呢。现下谁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来路,但这个符是右符,等京兆府比对出左符,就知道死人的身份了。”

  鱼符分左、右两半,中间有“同”字形榫卯可相契合。左符放在内庭,是“底根”,右符由持有人随身携带,是身份证明。

  两符核对,便知道当初这符给了谁。

  玉琼楼距离叶娇家很近,因为楼有三层高,若站在国公府西北角,还能看到楼内人影走动。

  为了遮蔽,国公府西北角种满大树。

  如今听说玉琼楼出了命案,叶娇瞬间忘了自己要宣扬的事。

  “真的是枯骨?想必衣服也都烂完了。”

  店小二把抹布甩回肩头,抱着酒壶道:“那可不是,小的亲眼看到,衣服虽然破烂了些,但能看出是一件大袖鹤氅,系腰的黑带子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但鹤氅上用银丝线绣着仙鹤,还好好的呢。”

  氅是鹙鸟羽毛拈绒编织的外衣,求道者喜穿。

  叶娇端起茶盏摇了摇,笑道:“既是鹤氅,死的是一位道士咯?真是开了眼,哪个道士能有本事携带鱼符呢?”

  “那谁知道?”店小二笑道,“说不定是哪位一心求道的贵人呢。听说京兆府的仵作已经验过,依据骨骼推算,死者大约三十来岁。”

  店小二忙着去招呼别的客人,叶娇手里的茶盏在送往唇边时凝滞,她扭头看看窗外。

  日光刺目,似不忍让她发觉什么真相。

  只不过是这一瞬间的惊怔,叶娇周身的血液似乎都跟着凝固。她自言自语道:“一心求道的贵人,腰系鱼符的贵人?不可能,父亲每年都差人从家里支银子的。”

  但都是差人,父亲从没有回来过,不是吗?

  叶娇的语速越来越慢,心似被鱼钩勾住,一点点上提。胸口揪起来,伴随着刻入骨中的担忧恐惧。

  叶娇推开椅子起身,对身边的水雯道:“咱们回家。”

  水雯不明所以:“小姐,您不是要宣扬同楚王分开的事吗?”

  “不必宣扬了,有别的要紧事。”

  叶娇走得快,甚至把手帕落在桌案上,水雯连忙捡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