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落
“大理寺在审楚王卖粮案,原本昨日抓了叶将军,今日已经放了。这会儿胡稼在堂上,被刘府尹查出曾进出云州城门,到突厥境内去。”
李璨同李策是兄弟,关注兄弟的案子,没什么错。
“他到突厥境内做什么?”李璨脸上有一层薄薄的笑,“同突厥人串通,栽赃九弟吗?”
随从不敢答话,默默站在殿门口。
“再去问,”李璨挥手,“不等我这瓶香料做完,就有消息了。”
他嘲弄地看着外面的雨,微微摇头。
太子说他已安排妥当。这便是他所谓的安排妥当吗?
漏洞百出!
尹世才当然不会带着城门记档回京,但李策会想到。说不定胡稼在北地的一举一动,都在李策眼中。
他那个心眼儿,多得像是池塘里的莲藕。不过说起莲藕——
“家里有干荷花吗?”李璨问道。
“没有。”林镜冷冰冰地回答。
“曲江池还有一些残荷,”李璨兴冲冲道,“你去给我摘几朵,我要制香。”
林镜恹恹地把手里的桂花丢在碟子里,站起身。
“注意你的态度。”李璨警告他。
林镜头也不回没入雨中。
李璨又扬声喊:“撑起你的伞!”
回答李璨的,是林镜漠然的背影。
胡稼无法回答刘砚的问话。
为什么出入城门?当然是为了嫁祸李策。
为什么要嫁祸李策——这是太子的安排。
他带着这样的任务从长安北上,却一筹莫展。
无奈之下,胡稼只能尽量拖延送粮时间,希望军中哗变,让圣上治罪李策,太子的目的达到,他也能完成任务了。
可叶长庚搜集城中富户的粮食,暂时果腹。
河东道守军硬气得很,饿着肚子,也把突厥打败了。
等胡稼送到粮草,其实联军已经会合,没起到什么作用。
他还能怎么做?在云州城辗转反侧,夜夜难眠时,他收到了太子的信。
太子说,战时有战时的办法,休战有休战的办法。
没有明说,点到为止。
这种不能走露风声的事,胡稼不敢让别人去办。他亲自出门,可他明明记得,每次他都用尹世才的府衙腰牌,命令城门守官不得记录他进出城。
怎么刘砚的记档上,有他的记录呢?
胡稼夺过尹世才手中的记档,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这记档不像是伪造的。
那便是说,当初城门官写了两份记档。一份假的,一份真的。假的留在云州,真的送到大理寺。
外面下着雨,胡稼感觉自己已落入水中,水流淹没他的口鼻,让他无法呼吸,溺水而亡。
但外面还有别的声音。
那是谁的皮靴踏在水里,快速走近。
“大人——”一个文官模样的人冒雨前来,禀告道,“属下已查清从京都到云州的三十四家柜坊账目,查到有人在其中四家柜面,分批存了四千两白银。”
四千两白银,那是贱卖九万石粮食的赃银。
“谁?”刘砚紧张得微微起身。
“回大人,那人存完便走,留的名字查不到,想必是假名。但是他是京都口音,身材高大,属下已命画师根据柜坊掌柜的描述,画了画像。”
画像很快送进来,在法堂下展开。
“这是……”
“有点面熟……”
“这是不是……”没人敢说心中的名字,但那名字如雷贯耳。
——河东道行军大总管,叶长庚。
窗外雷声大作,远处的六皇子府内,李璨的脸色有些白。
他讨厌下雨,厌恶打雷。
“关门!”李璨大声道。
门关了,他闭上眼睛,想了想大理寺的情形。
一定很精彩。
……
第335章 疼爱我妻
大理寺内,崔玉路说出了叶长庚的名字。
他缓步走到台下,目光阴沉。
“哪几家柜坊?”
“代州、并州、晋州、雍州。”下属回答。
这是从云州回京路上的四座城池。
“时间、地点,都对得上吗?”刘砚紧盯那位文官,模样神情,像是在审问罪犯。
文官恭敬回答:“对得上。银票存进去,只拿走凭信,如果对方不去支取,恐怕就很难再往下查。”
“那这张画像呢?”刘砚继续质问,“四家柜坊伙计,描述的内容一模一样?”
他紧盯文官的眼睛,直到文官缓缓点头,才大笑一声。
“可笑!”刘砚道,“本官审案多年,每个人性情不同,关注的重点便不同,描述起一个人,也常常大相径庭。只有串供,才可能内容一样!”
“刘大人慎言,”崔玉路把他拉到一边,低声提醒,“你这么说话,别人会以为你事事维护楚王,维护安国公府。”
刘砚脸色青白,倔强道:“本官是在维护大唐律法!”
《唐律疏议》近四十万字,刘砚背得滚瓜烂熟。他刚正不阿、两袖清风,不怕被谁诬告结党营私。
崔玉路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神色,撇开刘砚,下令道:“恐怕还要请叶将军来一趟。”
“那下官……”粮运督察胡稼试探道,“下官是不是可以脱罪了?下官只是出城看看风景,没有证据表明,下官同突厥人勾结,陷害楚王和叶将军啊。下官……”
他原本便是啰里啰唆的人,这会儿情绪紧张,更是说个不停。躺在一边的尹世才打断他的话,道:“那下官是不是也可以……咳咳,回去养病了?”
“都不准走!”刘砚竖眉道,“案子审定,才能离开。”
胡稼顿时泄气,尹世才咬牙喊痛,崔玉路的下属收起画像,去传叶长庚。
也不知道他回去了没有。
叶长庚甚至没有离开大理寺。
他同李策一起,去见朱彦。
朱彦被关在另一座监牢,这里环境很差,走下台阶便闻到刺鼻的味道。
那是发馊的食物、死去的老鼠和没有打扫干净的粪便。
叶长庚抬手揉了揉鼻子,回头道:“你身体不好,我自己去吧。”
李策迈步向下,没有停的意思。
这里的确不好,但是比之阴暗恐怖的地墓,只是臭了些。
朱彦直挺挺躺在脏乱的蒲草上,听到动静便破口大骂:“老子不认罪!叫尹世才那个狗官洗干净脖子等着!”
“是我。”叶长庚笑起来。
朱彦一个鲤鱼打挺起身。他转怒为喜,快步走到牢门前,见到楚王,又单膝跪地施礼。
“殿下,将军,你们怎么来了?”
“来问你些事。”叶长庚道。
“卑职什么都不知道啊,”朱彦挠挠头,“将军刚走,卑职就被尹世才调走守卫南城门。南城门有什么好守的?南边是代州,难道防着咱们自己人吗?结果没几天,就听说粮草丢了。尹世才开堂审案,那个狗官,呸!”
后面的事他们已经知道了。
尹世才询问突厥人,得到楚王和叶长庚卖粮的口供,便直接定了案。朱彦当场刺杀,若不是被严从铮拦下,恐怕这会儿尹世才已经死了。
“问你别的事,”李策道,“一些小事。”
朱彦的神色立刻恭正,他站直身子,道:“卑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另外,殿下和将军千万不要救卑职,别被别人拿到把柄。”
他知道李策的本事,也知道叶长庚的义气。
叶长庚哼了一声。
“你把牢底坐穿吧,老子才不管你。”
朱彦放心了些。他郑重点头,认真听李策的问题,仔细回忆后回答。
他们谈了小半个时辰,直到大理寺官员找到这里。
“殿下,恐怕叶将军还是不能回去。”那官员道。
“为何?”叶长庚问。
他想回家了。
想家里的饭,想家里的床,想听母亲的唠叨,晒一晒家里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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