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落
可官差为何迟迟不来?
“夫人,”一个声音唤住她,冯劫拄着拐杖走过来,“大小姐已经去了。”
叶夫人大惊失色。
“叶柔去了?什么时候?我一直守在这里……”她脸色惨白,问,“她不会是……翻墙出去了?”
“夫人,”冯劫眼含泪水,道,“大小姐长大了,她不忍夫人受苦。”
叶夫人向外追了两步,知道事情无法挽回,痛苦又难过地别过头。
她强忍着泪水,道:“不忍我受苦?当娘的,知道孩子受苦,就是娘最大的苦。大理寺监牢又黑又冷,没人看顾她,她……”
叶夫人说不下去,冯劫也不知该如何劝慰,整个安国公府像被黑云笼罩,压抑、窒息,似乎要沉入海里。
白羡鱼是不愿意来的。
大理寺崔玉路派人传话,说麻烦武候铺帮忙把叶柔拘拿过去。
京兆府迟迟没有新府尹,武候铺便总被其他几个官衙差遣。现在他们知道,原本顽固孤冷的刘砚,帮他们挡住了多少琐事。
白羡鱼不想去,是因为不想面对叶柔。
他投靠太子李璋时,朝中的情势很明朗。李璋将会即位,只要解决掉魏王李琛便好,其他争权的皇子绝无可能。
可不知怎么了,后来楚王和太子势如水火,他就这么站到了安国公府的对立面。
拘拿叶柔?他的心像被人攥住。
但他还是去了,他怕换做别人,会用铁链锁人,会动作粗鲁,弄疼了她。
“是你啊?”叶柔甚至对白羡鱼笑笑,“今日怎么没有穿武候制服?”
白羡鱼紧抿唇角,道:“冷。”
其实不是冷,是他怕穿制服带着她去大理寺,太惹眼。
可他没想到,会被街上的人误会。
“白武候长得觅佳人,可喜可贺啊!”有商户大声打着招呼。
白羡鱼没有消除这个误会,只静静地陪着叶柔走。
“白武候长留步,留步,这是小人的一点心意。”
白羡鱼抬手拒绝。
自从叶娇做了武候长,就不让武候们接受商户们的礼物了。但那人送上来的,是一对兔子灯笼。
白色的兔子身上画着红色云纹,很好看。
是情侣会买的那一种。
……
注:裙带:比喻妻女、姊妹的亲属。出自《朝野类要》卷三:“亲王南班之婿,号曰西宫,即所谓郡马也,俗谓裙带头官。”这本书是宋朝写的,是我目前能找到的最早说裙带关系的文章。但是也就默认古代有这个说法了。
第374章 为她愤怒
白羡鱼拘谨地想要拒绝,可他的手竟然不听自己的话,接住了两只灯笼。
灯笼尚未点燃,用两根细细的木棍挑着,仿佛一折即断。
叶柔含笑看了看灯笼,白羡鱼握紧木棍不知该说些什么,送灯笼的人热情地催促白羡鱼。
“武候长,送给小娘子一个啊。”
白羡鱼耳朵通红,神色却很肃重:“这里不准摆摊,明日别来了。”
“晓得晓得。”小商贩连连应声,因为白羡鱼没有驱赶他,开心地蹲回摊位。
白羡鱼为难地低头。
小商贩走了,可他的灯笼怎么办?
“走吗?”叶柔询问他。
“走啊。”白羡鱼有些慌乱地迈步。
一粒白色的东西,轻飘飘在白羡鱼眼前落下。
下雪了。
这是今年的初雪。
“下雪了,下雪了!”长街上的孩子们欢欣鼓舞,虽然那只是一些细碎的雪粒,也让他们乐不可支。
“尝尝,尝尝。”几个孩子张大嘴巴,仰着头迎接掉落的雪花。
“下雪了啊。”大人们是沉稳的,虽然没有像孩子们那样蹦跳,却也转头跟身边的朋友相约,“等明日雪停,出城看雪吧。”
他们的眼中闪着光,四周都是欢乐的,只有叶柔和白羡鱼,要在这初雪中,走到大理寺去。
“可惜了,”叶柔抬手接了一粒雪,看着它化开,道,“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今年的雪景。”
她这一路都没有哭泣,背着包袱步履平稳。但白羡鱼能感觉到,她心底的恐惧和担忧。
那是大理寺监牢。黑暗、阴森、压抑,时不时会有猝死的人从眼前被拖走,脸被老鼠啃得到处是窟窿。
待上几日,就算不受审,整个人也要疯魔了。
白羡鱼咬紧牙关,担心自己说出不该说的话,做出不该做的事。沉默半晌,才劝慰道:“一定能的。”
长安的冬季有三个月呢,一定能在这三个月里沉冤昭雪。
四周欢闹的人跑来跑去,他们躲避着,常常碰到对方的衣衫。
雪粒变成雪花,染白他们的肩头。
大理寺就在眼前,几个官差等在森严的大门口。
“感谢武候长一路护送,”叶柔转身,同白羡鱼道别,“为了我的名声,你甚至都没有穿武候制服。”
白羡鱼勉强笑笑,心底一阵热乎乎的酸涩。
她竟知道他特意换了衣服,不是因为冷,而是怕别人知道她被武候带走了。
“大小姐,您……多保重。”
白羡鱼支支吾吾,也只能说出这句话。
叶柔攥紧拳头给自己鼓气,要走时,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前阵子,张家糕饼的东家找我学做桃酥。我教给她了。我知道你现在不方便来安国公府,还想吃桃酥,就去张家糕饼店买吧。”
白羡鱼怔在原地。
叶柔语气温柔,眼神清亮,可是说出的话,却瞬间击中白羡鱼的心,让他一路坚守的什么东西,溃不成军坍塌在地。
“大小姐……”他向前走了几步,叶柔已步入大理寺门,一个官差拿走她的包袱检查,一个嫌叶柔回头耽误时间,推了她一把。
叶柔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头上的发簪掉在地上,精心盘起的长发散开半边,狼狈地起身,不知所措地寻找发簪。
“不准动她!”白羡鱼大喝一声上前,官差把他拦在门外。
“武候长息怒,这里是大理寺的地盘了。”他们劝道。
然而白羡鱼一拳把那官差打趴下,闯进大门,踹走推搡叶柔的官差,紧走几步,俯身捡起发簪,放入叶柔手心,同时牵起她的手臂。
“大小姐……”他的眼神汹涌澎湃,翻滚着难以言说的情绪。
当着大理寺差官的面,白羡鱼转身拉着叶柔向外走:“我们走!大理寺没有规矩,老子才不帮他们送人。咱们不去了!”
“武候长,不能这样。”叶柔被拉着走了几步,觉得不妥,努力挣开他的手,向后退去。
她退到门栏内,连声安抚白羡鱼:“我没事,没事的,你快回去,别因此获罪。”
一拥而上的官差不敢同白羡鱼打斗,慌乱地关上门。
门缝由宽至窄,白羡鱼视线中最后一点叶柔的身影也消失殆尽。
他身边空空荡荡,他的手里,还握着两个因为打斗,已经破破烂烂的兔子灯笼。
“柔姐……”白羡鱼轻唤了一声。
回应他的,只有纷纷扬扬的雪花。
大理寺监牢拥挤不堪。
崔玉路抓了好些人坐牢,几乎把京杭运河东西段漕运衙门官员抓光了。
京城百姓笑话崔玉路。
说他黑无常转世,在帮地狱完成抓人目标。至于为什么是黑无常而不是白无常,可能跟肤色有关。
大理寺监牢勉强把男女囚犯分开,即便如此,也会有女囚犯旁边牢房住着男囚的不方便。
好在,叶柔发现她的牢房是单人的。
隔壁坐牢的男人,也有些面熟。
“刘府尹。”叶柔对刘砚施礼。
刘砚审案多年,记忆力很好。他立刻认出叶柔,惊讶道:“难不成这阵子关进来的人,都跟安国公府有关?”
这可不是好事。
这说明,他以前的小武候长被人欺负了。
岂有此理!
叶柔看着眼睛通红的刘砚,沮丧地笑笑,道:“也不知怎么的,就查到安国公府了。大人别慌,会没事的。”
刘大人看起来一点都不慌。
叶柔只看了一眼,便发现他的牢房里有床、有炉、有茶,甚至还有笔墨纸砚和一面小屏风。
她觉得,如果朝廷不是把刘砚的俸禄停了,那他就是来这里办公的吧?
刘砚不等叶柔询问,便主动把他的东西拿出来,塞给叶柔。
牢房的空隙不算宽,他先递过去一盏热茶。火炉太大塞不过去,只能隔着栅栏,紧挨叶柔放着。还有……刘砚左右看看,去搬床。
“怎么能让你睡地上呢?”他说着呼唤狱卒,“来人,把我的东西挪到隔壁去。”
“不用了,不用了。”叶柔拒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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