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落
高福心事重重离开,把剑交到崔玉路手中。
拿到火精剑,三人并不觉得轻松,反而更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他们原本希望赵王李璟能拦下这桩事,去找皇帝禀告。结果没有做好准备,被李璟逃跑了。
这下惊动到皇帝,竟把火精剑直接送来了。
也就是说,让他们继续查?
不是不能,是有点不太敢。
高福传达了皇帝的旨意,崔玉路问:“圣上没有生气?”
高福笑着点头:“圣上知人善任,才有诸位大人这样不避权幸、铁面无私的好官;圣上忠厚仁恕,大人们偶有犯上之嫌,也只是夸你们刚直无私、朝廷肱股。”
几位大臣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去。
“那么……”崔玉路提议,“还是请御史大夫和刑部尚书到吧。”
要审尚书大人,怎么也得是平级官员。而林清是御史中丞,王厘是刑部侍郎,都比裴衍官职低。
“正应该如此!”林清和王厘双双赞同。
“不知道刑部尚书病情如何了?”高福也知道刑部主官身体抱恙,问道。
“无妨,”王厘道,“下官去把他的病床抬来。”
高福哑然失笑,林清已经兴冲冲去请御史大夫。
一个时辰后,裴衍被传唤至大理寺公堂。
公堂上仍旧是那三个人,崔玉路、林清和王厘。
听王厘说,他去尚书大人府上才知道,昨日还起床散步锻炼身体的上司,今日便卧床不起了。林清的上司没有生病,只是今日教训孙子时急火攻心,气晕过去了。
林清也不懂,教训孩子怎么能把自己气到半死?
来这里的路上,他一直在想,为了活久点,还是不要生孩子了。
看着堂下比自己官职高的吏部尚书,王厘有些底气不足。
林清向后躲了躲,等着崔玉路开口。
崔玉路的声音却还算和气,问:“这柄火精剑,是大人您当年送给圣上的吧?”
“不错。”裴衍道,“有何不妥吗?”
他站在大理寺,却似站在朝堂,身上那种朝廷大员的锐气,让人心神震颤。
“有,”崔玉路并不畏惧,道,“本官已查出这柄剑的来龙去脉,跟大人再次核实,是为了确认,这是开封府都水监使者韩水清抢夺到的赃物。这个韩水清,大人您认识吗?”
“不认识。”裴衍面含嘲讽。
一个都水监使者,怎么可能认识堂堂吏部尚书呢?
崔玉路相信裴衍的话。
他笑道:“想要把韩水清和裴尚书联系起来,需要四个人。”
四个人,一根线上的蚂蚱。
……
第379章 想思思了
裴衍冷哼一声,那声音轻蔑得很。
“看来崔寺卿还要说很久,”他抬手示意,立刻有吏部官员为他搬来拱背椅,裴衍施施然坐下,甚至整理了一下官服,才淡淡道,“愿闻其详。”
堂上的三人脸色都有些灰。
王厘甚至稍稍后退一点,偷看崔玉路。
你最好是能把这事儿讲明白,要不然咱们三个,就要一起完蛋。
林清也不像平日那般快言快语。
他半闭双眼,紧闭双唇,如老僧入定。仿佛在假装自己是大理寺的一根木桩,无论发生什么,都与他无关。
崔玉路清声道:“天安二十年,韩水清便已经是开封府都水监使者。那一年,开封段运河清淤银两超支,挪用了京杭运河钞关收上来的税银。他的上司河渠属都水监赵庆之,因为无法解释超支原因,被户部责问。韩水清眼看自己的上司有了麻烦,主动送出一柄火精剑。这柄剑很贵重,如果偷偷卖了,能填补一部分银两亏空。但是令他没想到的是,超支的银两,足足有一万五千两白银。”
这么多的亏空,无论如何是填补不了的。
裴衍沉默不语,身体纹丝不动,只有手指挪向一边,下意识握住了椅子扶手。
崔玉路继续道:“他们找到当时的河南道节度使袁承嗣,袁承嗣收下火精剑,让水部司水部郎中朱源,做了一份假账。为了让这份假账能通过核查,袁承嗣进京,把火精剑送给您。您虽然不在户部,却因为跟当时的户部员外郎秦落晖相熟,便打过招呼,把这件事蒙混过去了。”
所以从韩水清到裴衍,一层层官员罔顾国法,最终把安国公府托运的火精剑掠夺走,送到了裴衍手中。
国库因此亏损一万五千两白银。
崔玉路查过,那柄剑本来就是大林国要献给皇帝的。托运丢了后,他们又找了别的宝物敬献。
如果让他们知道剑还是到了皇帝手中,恐怕要啼笑皆非了。
虽是冬日,但裴衍的额头出了一层薄汗。
他依旧稳稳坐着,只是动作姿态,都有些僵硬。
“难为崔寺卿为了证明本官贪腐,搜罗来这许多人。只是本官收下袁承嗣送的礼物,是为了献给圣上,并未据为己有。至于跟户部打招呼核定账目,户部秦侍郎呢?怎么不见他来指认本官?”
崔玉路道:“大人别急,本官已经派人去请了。”
“请”字说得很重,听起来像“抓”。
裴衍重重拍了一下扶手,缓缓起身,道:“既然如此,本官先回府衙做事,等你们请来了秦侍郎,再说吧。”
案子审到这里,的确还不能给裴衍定罪。他说要走,崔玉路是一点都没有办法,只能同样站起身,说道:“请裴尚书留步。”
留什么步?裴衍转身便要走,一直像木头桩子一样的林清走下来。
他一面挪走裴衍的拱背椅,一面扭头催促崔玉路:“大人您不是说,除了贪腐,还有卖官吗?”
崔玉路有些惊讶。
卖官的证据尚未找齐,林清这个时候说出来,是要敲山震虎吗?
算了,顾不得了。
“裴尚书!”崔玉路大喝一声,“还有卖官案!据本官查证,自从袁承嗣搭上了大人这条线,七年来,整个河南道的官员,任由袁承嗣升迁调任。袁承嗣为了感谢尚书大人,甚至把圣上赏赐给他的金锭,都送给大人了。对了,那两块金锭,说不定正是从刘砚府中搜出来的那两块。本官很想知道,金子是长了腿,还是大人你竟向下属送金子行贿吗?还有,本官已查到,这些年裴尚书你通过官员考绩,人事调动,收受银两数十万两,这些银子,哪儿去了?”
崔玉路紧张着急,口干舌燥,最后一句声音沙哑,几乎是吼出来。
他用扯破喉咙的声音,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之前查刘砚贪腐案,查出两块金锭。楚王提醒他,这两块金锭很可能是袁承嗣的。但袁承嗣在流放途中逃跑,杳无音讯,没有人能够指认裴衍。
京都卖官鬻爵案,崔玉路的证据也不多。
这话说出来,会不会打草惊蛇?
裴衍猛然转头,正对上崔玉路的视线。他脸上的肌肉扯动,神色震惊憎恶气愤,像被踩住尾巴的蛇,露出利齿。
“好!好!”裴衍恶狠狠道,“本官就留在这里,看崔寺卿还要如何栽赃!”
他说着重重坐下去——
“扑通!”
因为拱背椅被林清挪开,裴衍一屁股蹾在地上,身体后仰,脑袋磕到地面,官帽也掉落下来。
他狼狈地大喊一声,一时间差点晕过去。
年近花甲的老人这么摔一下,裴衍当场就不能动弹。他咬着牙忍痛,双手乱挥,怎么也站不起身。
林清没有去扶裴衍,反而转头看向崔玉路,问:“下官是不是惹祸了?下官是无心的啊。”
王厘吓得后退一步,深刻怀疑林清到底是不是无心。
“要不,给裴尚书先治伤?”王厘问。
当然要先治伤,不能尚未定罪,先把人弄死了。
裴衍的随从把他用木架抬起来,不顾崔玉路让他们在大理寺治伤的要求,慌慌张张奔回尚书府。
路上,裴衍突然醒转,扯住了一位随从的衣袖。
“信!”他道,“我要去书房写信。”
袁承嗣果然被查到了,只有杀了袁承嗣,才能万无一失。
若不然,就要查到……就要查到太子头上了。
袁承嗣觉得,除了吃得不太饱,不能出门,这日子不错。
躲在驿站里,起码他能安心睡觉,不必担心被人追杀了。
今日又有好消息,太子李璋带着御医,为百姓做出了根治疫病的新药。
袁承嗣嗤之以鼻:“这又是抢的谁的功劳啊?他带御医做新药?他有那个爱民如子的心吗?”
但叶长庚迫不及待回到疠人坊一次,领回了药。
只是叶长庚回来时,神色有些不对。他端药的手不太稳,在屋子里走动,又面色阴沉看向外面,眼神关切又担心。
裴茉接过药,毫不迟疑地喝下,看着叶长庚的背影,问:“将军怎么了?”
她总是那么细心,能够感受到他的情绪。
“妹妹来了。”怕裴茉没有听懂,叶长庚又道,“娇娇来了。”
叶娇来了。
因为什么来的?
虽然根治疫病的药已经做好,但这病还是不要得比较好。
她跟谁在一起?有没有危险?
叶长庚已经命朱彦偷偷去找叶娇。
无论叶娇在剑南道要做什么事,都可以交给他来做。
他是成婚了,成为另一个人的丈夫。但他永远,是叶娇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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