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云之初
大概是随从们撒的鱼食发挥了作用,姜迈耐心等待了半刻钟功夫,便有鱼上了钩儿?。
乔翎眯眼瞧了一眼水下,笑道?:“很不错嘛!”
怕惊了姜迈的杆儿?,她很主动地往旁边多走了数步,觑见?深水处游鱼的影子一闪,当下抬手猛抛!
徐妈妈等人在岸上,眼见?着溪水深处猝然间?惊起了一片水花,伴随着哗啦啦的声响,那竹竿东倒西歪的挣扎在水面上。
乔翎飞身自水面掠过?,极轻巧的将那根竹竿拎起,继而稳稳的踩在了岸边的溪石上。
那条被扎中的游鱼随离了水,却尤且在挣扎,她瞥了一眼:“原来是条白鲢鱼。”
继而将其抖进了水桶里。
姜迈坐在岸边垂钓,乔翎则手持竹竿下水去叉鱼,如是往来了几回?,她终于停手,随手将竹竿插回?到竹林里,转而往先前放猪肺的地方去了。
姜迈微觉讶异:“不继续叉鱼了吗?”
二?人相?隔一段距离,乔翎头都没回?,大声说:“我那只桶已经差不多啦,做人不能太贪心的!”
她一边提起第一条钓龙虾的木杆来,一边兴致勃勃的盘算:“你钓的鱼趁新鲜烤来吃,我叉的那些,回?去刮掉鱼鳞,剔出肉来,团鱼丸吃!”
猪肺上密密麻麻勾满了龙虾,将将提起,便扑簌簌往水里掉。
乔翎大感惋惜,手忙脚乱,慌忙摇人:“大小姐,你快来!拿抄网来!”
姜迈觑了一眼,不由得面露笑意,拎着抄网过?去将持续掉落的龙虾接住:“不是说做人不能太贪心吗?”
乔翎理直气壮:“龙虾总共也没几两肉,多多益善!”
夫妻二?人配合着将几根钓竿提了起来,便就?地开始烹制,龙虾下锅煮了,钓到的鱼剖干净肚腹,刮掉鳞,架起火来烤上。
调料都是出门时候就?带着的,这时候倒也便宜。
乔翎叫姜迈照看着火候,自己则去协同徐妈妈一道?摆盘。
姜迈向?来平和,此时竟少见?的有些慌张:“我从前没有烤过?鱼,万一烤焦了……”
乔翎笑眯眯道?:“烤焦了就?烤焦了嘛,有什么大不了的?谁还没有第一次呢。”
姜迈目光专注地瞧了她一瞧,转而笑了:“也是。”
乔翎从盘子里摘了颗葡萄送进嘴里,入口清甜,便又?撕了一个?,走几步到姜迈面前去喂给他吃:“好吃的!”
姜迈眼盯着面前的烤架,看也不看,便张嘴吃下。
徐妈妈在旁多问了一句:“是否要送些给太夫人?”
姜迈对此并?不作评论。
倒是乔翎拿了主意:“这东西就?是吃个?新鲜嘛,真煮熟了,送回?去也该凉了。晚点我们走的时候再抓一些鲜活的送给婆婆也就?是了。”
徐妈妈自无不应。
晚些时候梁氏夫人收到东西,难免要使人送一些腌果子和酒水作为回?礼。
陪房觑着她的神色,提议说:“您要是感兴趣的话,也可以同去的。”
梁氏夫人却摇摇头:“他们夫妻俩难得有相?处的时候,我还是不要去掺和其中,赶这个?热闹了。”
到了晚上,院子里掌起灯来,乔翎协同张玉映,带着几个?侍女坐在桂树下团鱼丸。
夜风拂过?,早开的桂花随之摇曳,蔓延下一院的芬芳。
乔翎一边团,一边数:“老太君跟叔母要有一份,两位姨母那儿?也该有一份的,二?弟跟小韩节那儿?也给一份,东西虽不算贵重,但总归是份心意嘛……”
金子趴在姜迈的座椅旁,神情安宁,梁氏夫人的狸花猫却活泼地在石头堆砌成的矮墙上跳来跳去——有只蟋蟀在石缝里鸣叫,偏它又?抓不到。
姜迈手持腰扇坐在旁边瞧着这一幕,不由得微笑起来。
钓鱼的瘾过?了,乔翎又?领着他去摘莲蓬,采菱角,水上泛舟,俱都很有意思。
连同院子里的侍女都记起了小时候的事情:“我阿耶用扁担挑着我往镇上去卖菱角,说起来,也是许多年之前的事情啦!”
徐妈妈看姜迈流露出一点兴趣来,便笑着提议:“左右我们庄子里这东西多,也可以采了去卖啊。”
不图那几个?钱,只是图高?兴。
乔翎却摇摇头:“采一些给自家人吃倒是没什么,不好去卖的,我们只是卖来玩儿?,但有的人要靠它谋生呀,我们多卖一点,就?有人要少卖一点了。”
徐妈妈虽说担着一个?仆人的名义,实际上却并?非奴籍,从前背靠罗家,如今背靠越国公府,日子过?得比当世大多数人要好,她没有真正的在底层待过?。
现下听乔翎如此言说,心下震动非常,暗觉惭愧,不由得道?:“太太宅心仁厚!”
乔翎“嗐”了一声,跟招财猫似的摆了摆手:“您这就?太过?誉啦……”
又?折中说:“实在感兴趣的话,可以寻个?乡下来的农夫,随便买一筐果子什么的卖卖看,卖不完也没事儿?,院子里一人吃一个?也能吃完。”
说完,她询问似的看着姜迈:“要去试试看吗?”
姜迈用力点了下头:“嗯!”
……
彼时尚且处于初秋,午后还很暖和。
一个?身量结实的年轻女郎推着一辆独轮车,排队要进入神都城。
因?她生得美丽,守门的士卒不禁多看了一眼,再瞟一眼她身后头戴帷帽的瘦高?身形,问:“进城做什么去?”
乔翎一五一十的道?:“去卖梨。”
士卒点点头,又?问:“同行?的是什么人?”
乔翎怀着一点玩笑的心态告诉他:“是我家娘子~”
士卒“哦”了一声,摆摆手:“进去吧。”
他反应平淡,乔翎因?而大感诧异:“你没发现我是个?女人吗?!”
士卒微觉无语:“……我看起来像是个?瞎子吗?”
乔翎因?这话愈发不平起来:“我刚刚可是跟你说,这是我娘子,你居然一点都不吃惊?!”
士卒觑着她瞧了一会儿?,忽的道?:“你是乡下来的吧?”
乔翎:“……”
身后传来姜迈的闷笑声。
乔翎气道?:“我是乡下来的,这又?怎么了?”
士卒见?她如此反应,倒是也有些纳闷了:“那难道?不是你的契姐妹?”
契姐妹?
这又?是什么东西?
乔翎心下暗奇,那士卒已经在催她前行?了,后边还有别的人在排队,她也没迟疑,推着车进了城门,才悄悄问姜迈:“什么是契姐妹?”
姜迈如一道?影子似的紧跟在她身后,语气温缓:“这是高?皇帝留下的制度之一,不过?只在神都下辖范围内试行?。”
“两个?无意出嫁的女子可以结为契姐妹,以夫妻称呼,在户房的档案,与寻常的男女夫妻是一样的。她们生前可以收养无父无母的孩子,死后也如同夫妻一般合葬。”
“这也行??”
乡下人乔翎大感惊奇:“神都真是每天?都有新花样!”
又?问:“那又?没有契兄弟?”
姜迈理所应当地点了点头:“当然也有了。”
乔翎因?而感慨起来:“高?皇帝不愧是高?皇帝!”
夫妻俩顺遂地进了城,乔翎并?没有具体的地方要去,便循着大路,如一匹野马一般信马由缰,往热闹的地方去。
不远处是一座绵长宽阔的虹桥,桥上人声鼎沸,行?人密集如蚁,桥下水势湍急,小船如同水草一般聚集在岸边。
虹桥相?距两三百米处,一艘大船正在放下桅杆,以备过?桥,桥上的行?人为之驻足,饶有兴致的观望着这一幕。
乔翎虽感兴趣,却无意带着自家的娇花去挤,当下靠边将独轮车停住,问一旁在卖家酿米酒的小贩:“这里可以摆摊吗?”
小贩很热情地告诉她:“要是不怕被打,可以去虹桥上摆,那儿?卖得更快!”
“……”乔翎反问他:“你怎么不去?”
小贩理直气壮道?:“因?为我怕被打啊!”
乔翎哈哈大笑!
姜迈在她旁边听了全程,亦是含笑:“谁会去打在虹桥上摆摊的人?”
小贩见?他头戴帷帽,还当是个?格外高?挑的女郎,一听声音,倒是小小吃了一惊。
诧异只是转瞬,眼见?着乔翎将独轮车往边上一放,弯腰搬筐,他赶忙去搭了把手。
同时又?跟他们解释:“其实是夸大的说法?,很长时间?没有人被打过?了……”
他指了指那座贯通两岸的虹桥:“原本那上边是不让摆摊的,因?为会阻塞道?路,妨碍交通,依据律令,一经发现,就?会被拉去杖打——现在其实也不让!”
乔翎回?身瞧了一眼,诧异道?:“可是现在在那儿?摆摊的很多啊。”
两边都有摊子占了位置,中间?留出来的位置,只能通过?一辆马车。
“因?为这大半年来官府几乎不怎么管了。”
小贩坐回?到自己的摊子前:“在虹桥上摆摊的,每天?都要抽一文钱到京兆府,这个?钱就?用来叫差役维系交通,叫桥上留出马车可以通过?的路径,忙起来的时候差役也帮着指挥指挥。”
乔翎“啊呀”一声,由衷道?:“这是善政啊!”
既给了那么多底层百姓赚钱糊口的机会,也维持了交通的平稳运行?,连带着忙碌操持的差役,也都有了多余的进项。
小贩脸上不由得流露出赞同之色来:“如今这位京兆尹,可比前边那一位务实的多了!自他上任以来,神都城里的治安都好了,先前那些横行?的纨绔,也多半都得到了整治!”
乔翎久在高?层,遇上的都是贵人,见?到的多是笑脸,反倒失去了最原始的评判基础,这会儿?听小贩如此言说,便故作迟疑:“如今的京兆尹,叫什么来着……”
小贩声音响亮地告诉她:“如今这位京兆姓太叔,这个?姓氏还挺少见?的,是不是?”
没等乔翎发话,他便兴冲冲地开了口:“我听巡街的差役说,这位太叔京兆日前给皇帝老爷新上了一道?奏疏,要拆掉神都城内某些坊墙,这样一来,我们这些人能活动的地方,可就?大啦!”
拆掉某些地方的坊墙?
这岂不是意味着宵禁也要被打破了?
东西二?市的地位,或多或少也会受到动摇。
乔翎思忖着这件事情,心里感触颇多,她回?头去看姜迈。
姜迈见?状,也会意的前倾一下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