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尤四姐
但嘴上还是得敷衍,“姑姑也别往心里去,永寿宫上下,除了娘娘是主子,余下都是伺候人的。既是伺候人,谁没个受委屈、挨数落的时候,犯不上笑话别人。”
绘云说是,话锋一转,忽然打探起来,“你和锦衣卫指挥使,早前认得吗?我瞧你们很相熟的样子。”
如约摇了摇头,“只照过几回面,谈不上相熟。”
“哦……”绘云意味深长地一笑,“我先前那番话,是真为姑娘考虑。要能找余指挥做靠山,那往后还愁什么?说不定获了恩旨放出去,不比我们低声下气侍奉人强多了。”
所以她的转圜,究竟是为攻其不备作筹谋,还是忌惮余崖岸的淫威,宁愿大事化小?
如果是后者,省得自己花心思对付,也好。能够狐假虎威,就犯不上极力辩解,遂含含糊糊应付了两句,“姑姑说笑了,我是宫里的人,哪敢有那样的想头。”
绘云笑得唇角扭曲,诺诺应着:“嗳,不说了、不说了……姑娘将来攀了高枝儿,别记恨我这无用之人就好。”边说边回身望向春阴碑方向,抬手指了指道,“过会儿曲水宴就设在那里。娘娘往智珠殿去了,咱们也过去吧。”
如约道好,比手请她先行,两个人一前一后顺着小径到了大殿前,正赶上金娘娘在廊下转圈,见她们来了便问:“我的帕子呢?明明带在身上的,怎么不见了?”
如约忙从袖袋里掏出来,双手呈敬上去,“娘娘忘了,您让奴婢收着呢。”
金娘娘接过来掖了掖鬓角的汗水,“才三月里,日头底下走了一圈,热得人发慌。”
一面说着,一面让绘云往脸上补粉。结果才刚拍打了一边脸颊,就见御前的带班太监苏味上来行礼,“娘娘怎么还在这儿?万岁爷和众位娘娘都上春阴碑那儿去了,只等您一到就开席。快着,别叫万岁爷等急了。”
金娘娘慌起来,转身就要走,绘云忙不迭跟上去,边走边把另一边脸也补全了。
赶到春阴碑那儿,曲水流觞的场地布置得高雅,有蜿蜒的清水,也有奇石花草作点缀。但不知太监们用了什么办法,流杯渠周围晕染上了一层薄薄的云烟,人像在山野仙境里似的。连日头似乎也淡了几分,依稀有种隔着浓雾,看朝阳喷薄的感觉。
贵人主子们坐在锦垫上,侍膳太监逐一将浮碗放进清渠里,一盏盏精美的佳肴,顺着流水缓缓从众人眼前经过,意境很美好,就是下箸的时候得留神放轻手脚。要是不够精细,一筷子下去,没准连菜带盘儿全捅进水里去。正因有这个风险,宁愿多喝两杯谈笑风生,也避免吃菜,以至于清渠里的莲花盏转了好几圈,盘子里的菜色半点不见变少。
众人脸上笑着,暗里都有些不受用。像往年,在画舫上游湖用膳多好,下筷子有根底,好歹能吃五分饱。今年可好,怕在万岁爷跟前跌份子,干脆饿起了肚子。可见嫔妃不好当,尤其是无宠的嫔妃,实在举步维艰。太监们一在大宴上做文章,她们就得做好准备,这回又得饿他个命悬一线。
皇帝却是自顾自,并不在意他的爱妃们吃得尽不尽兴。他对这些送进来凑数的女人没什么感情,兀自地指指这个菜,边上的太监给夹上来。再指指那个,菜色不费吹灰之力又到了他面前的盘子里。
总之皇帝进膳进得优雅从容,不知是不是成心的,没有给这些妃嫔们预备侍膳的人。到了最后,抬起一双云山雾罩的眼睛,笑道:“怎么都不动筷子?御膳房换了人,做得不合你们胃口?”
众人不好作答,含糊地干笑,“万岁爷用得好不好?春阴碑这一片风光秀丽,等用过了膳,上船坞乘船游湖吧。”
皇帝随口“唔”了声,不置可否。接过苏味递过来的巾帕掖了掖嘴,起身轻飘飘扔下一句话,“朕去消消食,你们接着用。”这就独自一个人走了。
剩下一众嫔妃,茫茫然不知如何是好。
以娇俏闻名的崔选侍,冲着刘淑妃嘟起了嘴,“万岁爷今儿是不高兴吗?就这么把咱们撂下了?”
淑妃抿了抿鬓角,“太后不在,想来万岁爷觉得这节过得败兴吧。”边说边转头问金娘娘,“恪嫔,你说是怎么回事?”
金娘娘觉得这淑妃是个缺心眼,“恪嫔恪嫔……你唯恐大家不知道我降了等子,位份比你低,有意地恶心我?万岁爷怎么回事,我怎么知道,看见人多头晕不成吗?与其在这里琢磨这些糊涂问题,不如各自散开,各自找吃食。”
她快人快语,说完就伸手让人搀起来,拍拍屁股,带着身边的人走了。
往智珠殿去,一路上都不痛快,喋喋抱怨着:“早知道这样,今儿才不来呢,害我流了这些汗,还饿得前胸贴后背。”
绘云道:“万岁爷龙颜不悦,八成是先头和太后闹了个不欢而散,余怒还未消。”
如约更务实,“娘娘饿着不是办法,奴婢想辙给您找些吃的。我看西边廊下有铜茶炊,奴婢去瞧瞧有没有擂茶,给娘娘端一盏回来,先垫吧垫吧。”
金娘娘安顿在了高台殿里,临窗坐着,揉揉肚子扭头吩咐绘云:“你也去,瞧瞧有没有像样的点心……真是的,没同万岁爷说上几句话,平白还受了淑妃的鸟气,真够倒霉的。”
绘云忙说是,和如约一起下了台阶,绕过殿角上西廊,那儿燃着为宫里贵人们预备的炉子。一个利落的太监不时往炉膛里添煤,炉子上供着一只锃光瓦亮的大铜吊,里头温着醇厚的奶茶,还没到跟前,就能闻见扑鼻的香气。
如约上前询问,有没有茶食,那太监仰脸说:“没有擂茶,但有几样小点心。这牛乳茶吃口也好,我再给姑娘装一袋炒米,泡进茶汤里,虽简陋却管饱,扛过半天不在话下。”
敢情他以为她们是给自己讨吃的,如约笑道:“谢谢您体恤,您误会了,我们是给娘娘预备小食……”
可话没说完,就被绘云打断了。她最瞧不上她那种对谁都温存的样子,由里至外透着假。她更愿意单刀直入,和这些太监有什么可费口舌的,便道:“娘娘用的东西,糊弄不得。有好的都拿出来,过了今儿,下回也没有伺候的时候了。”
她张狂,引来茶炊太监的白眼,有好的也不愿意拿出来。随手一揭,指了指蒸屉里几样糕点,“就这些,瞧着挑吧。”
绘云基本都瞧不上眼,实在没有挑拣的余地,只好取了一叠水晶饺、一笼沙馅小馒头,搁在了托盘里。
如约原本想着,牛乳茶配上炒米,倒也不算坏。正想和他讨要,不料这太监朝她笑了笑,“我看姑娘面善,像哪儿见过似的,为人也温和,实可以结交。你瞧瞧,我这儿有绿豆棋子面,拿鲜鱼汤煮出来的,你要不要?”
如约忙说要的,“那就谢谢师父了,回去好向娘娘交差。”
茶炊太监摆摆手,“好说。”起身拿了碗盏来,给她仔细盛上,小心翼翼交到她手里。
绘云暗暗撇了下嘴,心道真是下等宫人出身,和这些不入流的太监能说到一处去。自己是看不起这些人的,却又嫉恨她招人善待的好运气。自打这魏如约进了永寿宫,着实让她体会到很多以前从未体会过的复杂情绪,对她的厌恶,也顺着点点滴滴与日俱增。
“快走吧。”她按捺住不耐烦,蹙着眉转过了身。
如约端着别红的小茶盘,仍旧照原路返回。拾阶而上,这高台殿倒是名副其实的,数了数,共有二十八极台阶,须得保证手里的碗盏不倾倒,不能洒出一点汤汁来。
上了平台,再顺廊庑往正殿去,原本走得好好的,忽然被人从背后猛推了一把。她没有防备,人往前一踉跄,手里的棋子面飞了出去,笔直地泼了拐过殿角的人满怀。
凑热闹的脑袋,慢慢从四面八方冒出来,她看清了被汤面玷污的狰狞龙首,听见此起彼伏的抽气声,顿时天都矮了下来。
那双有力的手,倒是稳稳接住了她,避免了她更多的无理冒犯。她不用查看对方的表情,飞快跪了下来,扣着砖缝以头杵地,“奴婢死罪,请皇上饶恕。”
要是料得没错,故事到这里就该结束了。结局无非是被人拖下去,活活杖毙在阶前,带着没有完成的复仇大业,含恨去和她的爹娘团聚。然而人生总有转折,尘埃落定的命运说不定就急转直下,有了一线生机。
本该震怒的皇帝,竟然破天荒地没有发作。视线扫了扫她身后的人,蹙眉冷嘲:“朕就知道,早晚有这一遭。”
如约愈发匍匐下去,“求皇上恕罪,奴婢会针线,奴婢给皇上做新袍子,以袍抵命。”
这倒是个新鲜的说法,“以袍抵命?你的命这么值钱?”
如约压住了澎湃的心潮,颤声道:“奴婢卑贱,奴婢的命,连龙袍上一根金线都抵不上。只求万岁爷宽宏,赏奴婢一个活命的机会,奴婢自当尽己所能报效主子,还万岁爷一个说法。”
这时金娘娘闻讯赶来了,见皇帝弄得满身汤汁,顿时头都晕了,气急败坏地责骂如约:“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冲撞了万岁爷,你该当死罪!”一面又来向皇帝说情,“万岁爷,这丫头才入大内不久,臣妾没有调理好她,全是臣妾的罪过。今儿过节,她虽扰了万岁爷雅兴,但求万岁爷不要动怒,就算成全臣妾的体面了。”
皇帝淡淡看了她一眼,“朕以为你一来,会下令把她乱棍打死,给朕消气呢。”
金娘娘脸上发僵,知道皇帝是在隐射她上回打死宫女的事。越是这么说,她越得保全这个,也好在皇帝面前扭转些偏见。于是鲜少护短的金娘娘,破天荒地央求起了皇帝,“臣妾要是打死了她,叫人说臣妾绝情还是小事,拖累了万岁爷,让人误会万岁爷苛刻,那臣妾的罪过就大了。”
皇帝垂眼看了看跪地不起的人,容她活命,给她留了施为的空间,但愿不是个没用的庸才。只不过这碗汤尽数献祭在他身上,弄得衣裳鞋袜尽湿,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他挪动了下步子,足尖几乎触及她的发髻,“既然恪嫔求情,朕就免了你的死罪。先前你说以袍抵命,那就让朕看看你的手段。限你七日之内呈敬上来,要是有一丝一毫的错漏,到时候数罪并罚,就通知你的家里人,上乱葬岗替你收尸吧。”
如约说是,悬着的心不住震颤,没想到这次因祸得福,争取到了做袍子的机会。届时侍奉皇帝试穿,只要能近身,就是对这场意外最好的回报。
御前的人引皇帝去擦洗更衣了,所有旁观的人都松了口气,陆续地散了。
金娘娘的那两道视线,像要把人剜出洞来似的,“今儿是你魏家祖宗显灵保佑,让你留住了这条小命。你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么大的人,走路不长眼睛?我听闻这个消息,吓得肝儿都快碎了,险些被你害死!”
站在一旁的绘云,这时脸色白成了窗户纸。
原本她是瞧准了皇帝过来,有意把魏如约推过去的,触怒了天颜,还能有她好果子吃?料得没错的话,明年的今天就该是她的忌日,结果世上竟有这种奇事,万岁爷不着恼,就算没有金娘娘求情,也半点没有要处置她的意思。自己这一推,枉做了小人,没能一气儿绝她的命,接下来就等她反咬一口,在金娘娘跟前至她于死地吧!
牙关忍不住发紧,心却横下来,只要她告状,自己就喊冤,反正她无凭无据,不能把她怎么样。
结果如约连头都没回一下,向金娘娘呵腰道:“是奴婢疏忽了,没瞧见万岁爷,奴婢万死。好在有惊无险,往后自当愈发尽心办差,再也不让娘娘操心了。”
金娘娘听她这么说,紧绷的面皮终于松动了些儿。不过话又说回来,“万岁爷对你,倒是格外宽容。”
如约道:“万岁爷是瞧着娘娘的面子,要是娘娘不替奴婢说情,奴婢怕是没有活着的余地了。”
这话金娘娘认同,毕竟皇上那样考究的性子,给泼得满身脏污,她要不来,这小宫女够砍十次脑袋了。横竖自己讨了人情,或许再加上皇上对她有那么半丝小意思,来往间就宽恕了。自己如今这尴尬处境,身边有人能得圣眷也好,紧要关头兴许能助她一臂之力。
反正这魏如约比起先前那些宫女有用多了,绘云那起子人,在皇上跟前三四年,一个也没入皇上的眼,都是活生生的废物。
所以这件事儿到此为止吧,金娘娘没有再计较,扭着腰肢,转身回殿里了。
如约这时方转身望向绘云,“姑姑,是你推的我?”
绘云涨红了脸,“你怎么红口白牙污蔑人?”
可她却没急眼,“姑姑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我没想告发你,所以娘娘问起时,囫囵儿遮掩了。我还盼着和姑姑交心呢,咱们在一个宫里当差,不宜生嫌隙,也免得外人看笑话不是?”
绘云支吾了,犹豫了,揣摩她的神情半晌,最后问:“这么大的事儿,你不恨我?”
如约泰然道:“多大的事儿?万岁爷不是没罚我吗,我还好好地活着。”
可要是罚了她,她这会儿也没机会说话了。
绘云不相信她的心胸能如此开阔,“你别不是憋着什么坏,想在暗处给我使绊子吧?”
“我要真想一报还一报,先前在皇上面前就把实话说了,你猜皇上会怎么处置?”她笑了笑,复又说了番掏心窝子的话,“我来永寿宫前,在针工局做了两年多杂役,吃过数不清的亏,和谁都没红过脸,姑姑不信可以去打听。如今进了宫,反倒越活越回去了,见天和姑姑较劲,有什么意思?我只想太太平平过日子,等时候到了回家去,留个善名儿,将来许个好人家。”
这么一来,绘云渐渐有些信了,“那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如约点头,“过去了,我不计较,姑姑也别放在心上。只不过我应了万岁爷,要以袍抵命,龙袍我没见过几回,也没亲手做过。我知道永寿宫里只有姑姑的针线活儿最好,少不得要向姑姑取经,请姑姑帮衬帮衬。姑姑要是有心和我冰释前嫌,那就不吝赐教吧,往后我一定拿您当亲姐姐似的敬爱,处处和您一条心。”
她说好听话,真是动人,一递一声温言絮语,那么轻巧地,就能让人放下防备。
虽说绘云照旧不喜欢她,但见她服软,心气儿也略平了些。自己曾受她挑唆,挨了金娘娘的打,今儿推她一把,也算还回来了。她既不想缠斗,那就暂且休兵,毕竟顶在杠头上对自己不利,有什么话,等避开了这个节骨眼儿再说。
于是勉强退让了半步,“这要是你的真心话,我也不是不讲情面的人。万岁爷的龙袍,尺寸和花样子找内造处讨要,七天时间料你来不及做成,我得闲的时候可以搭把手,你不嫌我手艺生疏就行。”
如约抿唇一笑,“瞧姑姑说的,您能助我一臂之力,我还有什么可挑剔的,感激您还来不及。”
绘云轻捺了下唇角,隐约体会到了胜利的喜悦。挺了挺胸膛,端着糕点越过她,回金娘娘身边侍奉去了。
第20章
这上巳节过的,各有滋味在心头。
下半晌大家殷切盼望的游船,到底没能实行,不知皇帝是不是因弄脏衣裳丧失了兴致,反正早早就离开了琼华岛。阎贵嫔着身边的大宫女去向司礼监的人打听,那宫女和金自明本就有些小来往,探得了消息,说太后在万法宝殿礼佛,万岁爷不能当真不闻不问,这会儿赶到那里陪同皇太后去了。
阎贵嫔露出扫兴的神情,甩着手里的团扇说:“别等了,横竖不会回来了。咱们也别在这儿干耗着,不如回宫去,在自己屋子里躺也受用、坐也受用,何必戳在这里熬时辰。”
众人听了,纷纷起身预备打道回府,金娘娘不无讥嘲地对绘云道:“你瞧瞧,如今连阎宗妙都说得上话了,还不是靠她身边的人使劲儿!我记得早前金自明也兜搭过你,你清高得很,正眼不肯瞧人家。如今人家当上了司礼监二把手,你呀,就找个没人的地儿后悔去吧!”
金娘娘只要手底下的人得力,才不管宫女和太监对食,会不会糟蹋一辈子。
绘云涨红了脸,心里很觉得委屈,又不能反驳主子,只得窝窝囊囊辩解:“别瞧这些太监没个人形儿,年轻的小宫女都上赶着巴结。奴婢进宫多年,年纪大了,就算愿意和人家套近乎,人家也未必瞧得上我。”
金娘娘嫌她无能,鄙夷地调开了视线。
肩舆重新抬回紫禁城,顺着西二长街滑进了永寿宫,今天金娘娘可累坏了,一沾上床就不想起来,让人送了吃的进去,好好填了填肚子,歪在引枕上气若游丝地吩咐:“谁也别吵我,我要一觉睡到明儿早起。”
众人领命,纷纷退出了正殿。眼看天色不早了,大伙儿收拾收拾,只等太阳落山,宫门下钥。
金娘娘跟前有四个听差太监,十二个伺候起居的宫女,每晚得轮班值夜听候差遣。今晚没轮着如约上夜,她能早些回去,遂赶在宫门落锁前一刻回到直房,擦洗过后坐在床头,把前一天余下的荷包继续做完。
到了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起来预备,得回去给上夜的宫女换班儿。宫里的宫人们,也诚如外朝的官员一样,兢兢业业过着鸡起五更的日子,从不知道睡懒觉是个什么滋味。好在风华正茂,夜里睡了一夜,第二天就算半梦半醒地起来,只要洗把冷水脸,照样精神百倍。
一路往永寿宫去,路上遇见照过面的太监和宫女,互相道个晨安。如约是那种时时刻刻透着喜兴的姑娘,无论受过多大委屈,你从她脸上都觅不见受过磋磨的痕迹。
经过内造处的时候,她在延庆门前稍站了站,隔了老远喊院子里溜达的掌事太监,“高师父,我奉了皇上的令儿做龙袍,过会儿要来麻烦您,借工笔小样一用。”
高太监扭头看她,昨天琼华岛上发生的事儿他都知道了。这不,今儿一早康尔寿就打发人来,把那件废弃的袍子入了库。
高太监冲着她嗟叹:“姑娘这运气,没话说啦。下回我要是遇见什么事儿,上您跟前给您上香,求您保佑我福大命大。”
如约有些难堪,“师父别取笑我了,昨儿正遇着万岁爷行善,加上我们娘娘求情,这才捡着一条命。”
高太监啧啧,“你是没瞧见,那袍子给糟践成什么样了。要换了别人,敢往万岁爷身上洒一滴水,脑袋就保不住了。姑娘是有造化的,打从你进大内这天起,我就瞧准了你前途无量。你们娘娘求情,那是小事儿,万岁爷要真发火,金娘娘说破天都不顶用。究竟还是万岁爷网开一面,能让万岁爷网开一面,姑娘您也不是一般的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