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假面的盛宴
元贞也没办法,正逢乱时,他要领兵在外,她要坐镇大后方,势必二人聚少离多。
杨變也清楚这个道理,就是心里不痛快,觉得自己也是命苦,与她成亲后,二人也就只过了几天的安稳日子,之后便是奔波不断,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过上安稳日子。
男人闹起来,比女人还能闹腾。
元贞只能又安抚了他两天,才踏上回襄州的路。.
数月不见,如今的襄城是大变模样。
以前襄城背靠群山,以汉水为界,与汉水北岸的樊城呈犄角之势。如今北岸的樊城也修起了城墙,而襄城往南的方向,又新起了个外城,和旧城呈前后相连之态。
这都是几个月来,动用了无数劳役、又砸了无数银子的成果。
也幸亏此地与上京的气候不一样,冬天河水并不会结冰,土也不会被冻住,不然冬天可无法开工。
如今新城刚起了个雏形,元贞进城后专门围着转了一圈,见所有人都干劲十足,才放心回了家。
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奶娘把熠儿抱了过来。
如今的熠儿又变了一副模样,小脖子硬了,也能够坐了,藕节似的胳膊腿儿格外有力气。
这个时候的奶娃就不用襁褓了,所以熠儿穿了身大红色的夹衣夹裤。元贞刚把他接过来,他便又是伸腿儿又是伸胳膊,差点没抱住他。
“怎么了?还不让娘抱?”
奶娘在一旁道:“小郎君有力气着呢,他这不是不让公主抱,就是爱动弹。一般奶娃也要过了十月,腿才有力气,小郎君倒好,腿格外有劲儿,一看就是随了将军的,以后也是当将军的好苗子。”
不光胳膊腿有劲儿,表情也多了,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元贞瞅了瞅他眼型,觉得跟自己不像,倒是随了杨變。
不过底子随了她,白嫩。
越看越是心里软绵绵的,就像泡在蜜水里,元贞不禁亲了亲他白嫩的小胖脸,熠儿当即发出‘噢’的一声,猛地一转头看向她,似乎在疑惑她到底在干嘛。
元贞心里更是软绵,抱着儿子就不想撒手了。
索性刚回来,有事也不赶着今天,她便把熠儿留了下来,陪了他一整天。
除了陪他玩,还从奶娘口中得知了许多有关熠儿的趣事。
别看小家伙才不到半岁,实则他也是有情绪的。
高兴了会笑,烦了会哭。尤其笑起来,嘎嘎嘎嘎的,像个小鸭子,却格外童稚,也让元贞体会到几分养儿的乐趣。.
接下来的日子,元贞陷入一片忙碌之中。
除了日常琐碎杂事外,还要给权家蒋家几家准备住处。
如今随着上京那边的物资一批批往这里送,越来越多的人涌入襄州。其实早在行经邓州时就分流过一次,但还是有不少人愿意多走路到襄州来。
毕竟在常人眼里,北戎在北边,那自然是越靠南越安全。
不管在什么时候,增加人丁对地方上来说都是一件好事,为了安置这些百姓,元贞特意让马贺组织了一批官吏,负责给他们安排落脚地。
当然,想留在城里也可,但官府不提供住处,一切自理。但若是愿意到下面村镇上落户,官府不光给宅基地盖房子,还按每家人口提供不等的土地。
而这些地,官府是不要银子的,算是免费分给愿意落户的百姓。
不管在什么时候,土地对百姓来说,都有着无可取代的吸引力。哪怕这些百姓,以前在上京没有种过地,都是靠做些小工小生意维持生计。
那是他们没办法拥有土地。
如今官府不光免费给分地,还能祖祖辈辈传下去。得知这一消息后,许多百姓都快疯了,简直不敢置信,自然愿意落户到下面村镇上。
同时,还不忘人传人的说着魏国公主和杨将军的好。
谁说女子不如男?
瞧瞧,人家杨将军领兵在外,家里一摊子全指着公主。.
与普通百姓不同,之前家里是当官的人就有些尴尬了。
去当泥腿子他们不愿,本以为来到襄州后,七皇子正是用人之际,必然有他们的位置。
谁知来了后,七皇子在哪儿没见着,城里城外都在说杨變夫妻二人的好,也没人搭理他们。
如今新城还没建好,旧城拢共就那么大,突然一下子涌来这么多人,可想而知是多么拥挤。
客栈客店早就爆满了,甚至很多平民家也都住满了人。
最近襄城百姓的日子可是过得滋润,虽是吵了些,但热闹啊,家家户户都能挪出一两间房子来,赁给新来的人住,这又是一笔进项。
可于从上京远道而来的人来说,就极为不好了。
住得逼仄不说,官宦人家哪里受得住普通小民的粗鄙习惯,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多人,没几天就开始叫苦不迭。
对于这般情况,元贞早有预料,却什么也没说也没做。
她不急,倒是蒋拯急上了。.
蒋家权家几家的女眷是先到的。
随着上京那边运送物资逐渐到了尾声,几家男人才过来,也是元贞这实在忙不过来了,现在各处都急需人手。
现如今蒋林管着襄、樊两城的治安防火等务,新成立了个巡检司。
蒋拯去管建新城了,此事本是常平司担着,可常平司那实在是太忙了,一个人当八个人使,又要管新来的人落户,又要管春耕防汛,实在忙不过来,根本忙不过来。
连马贺堂堂一提举官,都是每天连轴转,喝口茶都顾不上,更不用说其他人。
至于蒋旻,如今他在元贞手下,帮她处理各项杂事。
蒋尚则在蒋拯手下。
这日,蒋拯匆匆而来,想要找元贞。
哪知道元贞还没见到,先被亲儿子拦了下。
“爹,你来找贞妹妹,是为了那些找上你的人?”
也是在上京扎根多年,蒋家怎可能没有亲戚友人,如今陆陆续续都来到襄州,家家情况都不好过,又是关系连着关系,这不就人托人找上蒋拯了。
“你既知道还问什么?之前让你问贞儿,你一直不办,只能我亲自来。”蒋拯的口气很不好,看得出对儿子颇有怨念。
蒋旻苦笑。
他这个爹啊,哪都好,就是脑子简单了些。他就不想想,为何那些人不托别人,偏偏找上他,还不是见他是公主的舅舅。
“爹,你就不想想,贞妹妹如此聪明之人,为何一直晾着那些人?”
“我怎么知道?”
直到这句话出来,蒋旻才发现他爹看似很急语气也不好,实则一举一动都有些浮于表面。
几乎瞬间蒋旻就明白了,眼神复杂起来。
“爹,你与其说是受人之托,不如说是你心里也想借机试探贞妹妹一二。”蒋旻一针见血道。
闻言,蒋拯也不装了,去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你说贞儿到底在想什么?明明打着七皇子的旗子,可直接重建朝廷,她却偏偏置若罔顾。明明官员都是现成的,直接捡来用便好,她却偏偏置之不理,宁肯人晾着也不用,让大家都忙成这样。”
蒋旻看了他一眼,道:“爹,你说为何?明明有捷径可以走,却偏偏置之不理,要走一条费力的路?”
“难道说杨變他……有异心?”
这个想法是早就存在蒋拯脑子里的,所以他才会心事重重,却又不好明说,才会借着机会想试探一二。
“此事贞儿可知道?”
蒋旻无奈地暗叹一声,道:“为何不能是贞妹妹也如此想?”
“这怎么可能?”
蒋拯震惊到无以复加,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贞儿是公主,从小受圣上宠爱,七皇子是她亲弟弟……”
蒋旻打断他:“不是亲的,是记在姑母名下,人家是有亲娘的。”
顿了顿,他又说:“爹你觉得和一个不是亲的弟弟相比,是丈夫亲,还是弟弟亲?”
“这——”
蒋拯语塞。
这还用说,于女子而言,自然是丈夫大过一切。
“可圣上怎么办?难道就……就不救了?”
这才是蒋拯此番来试探的真正原因,这些日子他见元贞忙东忙西,却一直不提营救圣上之事。
确实当下救人有些不切实际,可提都不提未免显得太过无情。
可他一个当舅舅的怎么说,这种话也不好说啊,纠结了多日,才寻思借着用官员的事,想来试探一二。
蒋旻又怎可能没看出亲爹的心思?
恰恰他看出了,也知道有些话元贞不好说,才会出面拦下蒋拯。
“爹,你为何觉得一定要去救圣上?”
“不救怎么办?那毕竟是圣上,是贞儿亲爹……”
蒋拯显然有些慌了,慌得不止是儿子说出大逆不道之言,而是他竟能如此淡定地说出这些大逆不道之言。
“爹,这问题就跟为何不用那些官员是一个道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肯定想说君臣那一套。”
蒋旻叹了声。
“我才发现爹你虽是武官,其实早已被文官那一套给洗脑了。你甚至忘了圣上几次想拿元贞去和亲的事,你觉得事情既然没发生,就不该记恨,天下无不是父母,总归圣上也宠了贞妹妹多年。”
蒋拯嘴上没说,但从他的表情就能看出,蒋旻猜对了。
蒋旻又道:“我此言倒不是在说贞妹妹不孝,也许她心中也存着想救圣上的念头,但显然现在不是时候。就如我方才所言为何不用那些官员一样。爹,难道你真觉得原来的那个朝廷是好的?”
闻言,蒋拯一愣。
“一切都照搬原样,等于是把以前的朝廷又挪了过来,待挑出几个能管事的高官后,是不是还会如以前那般,文官抱团打压武官,又弄出一堆这官那官的,重复着以前朝廷的弊政弊制?
蒋旻说得格外深沉。
“之前那些人为了夺嫡,为了自身及家族利益,不顾江山社稷的大局,彼此互斗,党同伐异。这党争绵延了几朝?斗得朝堂上乌烟瘴气,斗得朝廷都被北戎人一锅端了。既然一切都推倒重来了,为何不能是一切都重新来过?
“一切都重新来过? 蒋拯喃喃道。
“对,一切都重新来过,建一个全新的、规制完全不同以往的朝廷。 蒋旻语气中冷静又带着一丝狂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