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唐源儿
而这位上峰能上任司丞,叫他的同僚觉得不甘。
徐尽欢声音响起:“卢兄,此事圣上下旨后我才知晓,先前并不知情。”
“哼,你不知情?你可别在我跟前装了。”卢大人十分不屑,眼中还堆满了不甘,“你若是没耍手段,怎能一入礼部就能封六品的司仪?我比你还早来礼部三年,也才七品!”
徐尽欢不想跟他在此地纠缠这些,他好声好气说道:“卢大人,此事我确实不知。你也知晓,恩荫入官者,都是先入官部,随后才会有品阶,在此之前我确实也不知自己会是几品。”
卢大人却听不进去,坚定地认为徐尽欢定是走了后门,还一直强调自己比他资历更老,却只有八品一事。
他正滔滔不绝地讽刺着,却听到一女声说道:“卢大人对自己的品阶不满,应该去询问礼部尚书,而不是在此纠缠着徐大人不放。”
“我与徐大人说话,哪里来的不知规矩的插嘴?!”卢大人听到有人反驳自己,顿时发了火。
这是在像胥科,他知晓像胥科内最高只有八品像胥,且还只有一个,其他都是九品或是没有品阶之人,品阶都不如他。
官大一级压死人,他自是不怕的。说起来,大雍皇帝注重尊卑伦理,低等级官员若是对高等级官员不敬,高等级官员可是能参对方一本,甚至可直接告知吏部,若是事情属实,是要挨处罚的。
“卢大人,我不过是听见大人与徐大人聊天,便也说了一句而已,哪里就是插嘴了呢?”柳桑宁说得温温柔柔的,脸上还带淡淡笑容,瞧着十分天真的模样,“咱们这儿向来都阻着大家说话的,就算是王大人也是这般说呢。”
王砚辞不在,她将他搬出来搬得毫无压力。
卢大人就算再嚣张再脾气不好,也不敢说王砚辞半句坏话,这会儿又是一口气堵在胸口。上次便是这小女娘不识好歹非要替徐尽欢说话,这次又是!
他狠狠瞪了柳桑宁一眼,有些不怀好意说道:“你这小娘子这般替徐尽欢说话,上次便也是你,该不会你俩早就珠胎暗结了吧?”
一边说一边还用一种「我就知道如此」的表情打量着柳桑宁。
柳桑宁原本还温温柔柔的脸,忽然就变得冷若冰霜!
她没想到这卢大人不仅嘴巴坏,心肠还如此歹毒!他故意说出这种话,是想要坏了她和徐尽欢的名声,好来个一石二鸟!
毕竟这种事,一般人都没法自证,且一般的女娘听到这种话只会羞愤离去,哪里还会记得为自己讨个清白?
但柳桑宁不是一般的女娘。
她冷笑道:“呵,卢大人方才说「又」?那便是之前就见过我,照着卢大人这么说,卢大人今日这般恼怒,该不会对我因爱生恨,见我不搭理你就胡攀扯些有的没的?如此说来,卢大人对我可更不清白啊……”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卢大人气得跳脚,“我与你素不相识,你竟敢攀诬我?!”
“你既与我素不相识,又缘何知晓我与徐大人相不相识?你能攀诬我,我却不能攀诬你,这是哪里的道理?”柳桑宁往前一步,没有丝毫害怕之意,“你我乃是同僚,泼同僚脏水,毁同僚清白。就算是闹去吏部,卢大人可觉得自己能站住理儿?不若咱们等王大人回来,便去王大人跟前分说一二!”
这会儿像胥科里的人已经纷纷从工房里出来,正挤在门口看热闹。见卢大人在像胥科里如此放肆,便也知他是不将他们这群像胥放在眼里,不少老像胥心中已很是不满。
唯一的八品像胥刘冲开口道:“污蔑同僚,可是大罪。”
卢大人没想到这些人居然会站在一处,他本以为当官之人都是各自为营,只会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再加上徐尽欢又是新来的,先前他刺他几句,徐尽欢从来都不会跟他撕破脸,他才敢如此放肆。没想到这一次在像胥科倒是踢到了硬石头。
他冷哼一声,甩袖离去,心里头想着定要找个机会让徐尽欢与那女娘吃个苦头!
等人一走,徐尽欢便对着众人一拱手,先是谢过大家出面仗义相助,说这话时他瞥了眼柳桑宁,随后又自我介绍:“在下徐尽欢,乃六品司丞,日后便由我接管像胥科。盼与诸位携手,共同打理好此处。”
大家也都纷纷拱手,算是打过招呼。徐尽欢到底是新来的,没有人与他相熟,大家也不想尴尬寒暄,便都纷纷回了工房。
柳桑宁却是冲徐尽欢一笑:“没想到自乐兄会来咱们像胥科。”
徐尽欢上前一步,却又与柳桑宁保持两个人身的距离,对她说道:“方才你不应为我出头,还拿自身清誉做笺。若是这话传出去,还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
“放心吧,不会的。”柳桑宁却显得很自信,“卢大人今日丢了脸面,且他那种人是绝对不会拿仕途来赌的,他是不会往外说的。至于其他人……他们不想得罪卢大人的话,也不会往外说。”
徐尽欢一愣,他看着柳桑宁,似乎没想到她竟也能将人心摸得透彻。
柳桑宁却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她又问:“徐大人的工房在哪?”
徐尽欢指了个方向,是鸿胪寺最里面的院子,八品以上官员的聚集地。
他道:“日后若有事,大可来寻我。”
柳桑宁点点头,笑着应下。
柳桑宁觉得,自己在鸿胪寺中老老实实地点卯,做好自己的事,应当是不会有什么事需要惊动上峰的。
只是中午从膳房出来后,却被现实狠狠甩了一记耳光。
只见柳青行抱着几本书往外走,看方向应当是刚从最里头的院子里出来。两人就这么直接打了个照面,双方都愣在了当场。
随即柳青行的脸色沉了下来。多年的父威让他在见到柳桑宁的这一刻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黑着脸就呵斥道:“你这个不孝女!竟在外待着,家里的大门都没进过!”
这一声骂,立即就吸引了还在膳房吃饭的人的注意,不少人透过窗户往外看。
柳桑宁被他一句「不孝」骂得面色微白,这样的帽子平日里在家中扣下来,都是能让温氏崔氏慌了神的。更何况如今是在外头,还是在她当值的衙门里!
她这父亲莫不是嫌她活得太长了?!
第32章 逼她辞官
柳桑宁脸色发白,一双墨瞳却亮得惊人,就这么盯着柳青行咬着下嘴唇,垂在身侧的两只手不断握紧。
柳青行注意到她的异样,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话,一时间也有些后悔,脸色不大好看。他这话是在家里说习惯了的,可他却没想过要在外头说。毕竟逼死自己女儿这种名声也绝非他想要的。
可他说出去的话绝不会收回来,也绝不会承认这话是他说得不对,他乃一家之主,哪有向女儿低头认错的道理?
膳房里吃饭的同僚人不敢轻易出来,却都十分悄悄端着饭碗挪到了靠窗边的位置,大家挤着坐,看似在一起用饭,实则是竖着耳朵听两人说话。
柳桑宁余光瞥到了膳房那边涌动的人头,可她这会儿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开口说道:“阿耶,我是搬出家中,住进了百官斋,并非在外头不归家。至于我为什么没有归家,缘由阿耶心中不是很清楚吗?当初还是阿耶亲自开口的。”
柳青行当然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可那是他盛怒之下的发泄。但哪个正经官宦人家,真的会将亲生的女儿赶出家门不许回家住的?这要是被人知道了,可是会被人在背后悄悄戳脊梁骨的。
五年前,户部侍郎的女儿与家人发生激烈矛盾,冲出家门。户部侍郎也是放话让她永不要回来,没想到那小娘子性子倔,竟扭头就剪了头发当姑子去了。事后全家后悔不已,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户部侍郎的仕途不光是到头了,还因治家不严,为父不教,被贬出了长安,至今都不得回,只能在地方上当个县令。
柳青行于仕途上兢兢业业,小心谨慎,自是不乐意自己因为此事被传出些什么难听的话来。他从前也说过不少重话,可家中温氏和崔氏总是会为他去劝诫柳桑宁,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况。
他着实没想到,如今柳桑宁考上了鸿胪寺的像胥,还真是翅膀硬了,竟真的说不回就不回。若不是他今日正好因为修撰番邦志一事要来同鸿胪寺的人商议,寻求他们的帮助,他也不会到这里来,更不会遇上柳桑宁这个糟心女儿。
一想到这里,柳青行的火气不断往上冒。说话也忍不住带刺:“你为人子女,难道不懂得体谅父亲吗?我当日是为你好!你一个姑娘家,做什么官。整日的抛头露面,简直是不遵女德!你若真心改过,听话辞官,那先前的事便可一笔勾销,你继续回柳家当你的二姑娘。”
柳桑宁听得面露些许哀伤。
她道:“阿耶,事情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这么长的时间你却还是如此想吗?你就不能站在女儿这边想想?哪怕一次,哪怕这一生就这么一次,你就不能真的打心眼里替我想想吗?”
不知是不是柳桑宁的神情看起来太过于悲伤,柳青行有一瞬间地愣住。但很快,不断攀升的怒意占据了他的大脑。
他低吼道:“你这是说的什么浑话?!自古便只有父母之命,哪里轮得到做儿女的来斥责父亲不够体贴!你真是、真是脑子都坏了!你如此顽劣,整日在外行走,可曾将我的颜面,柳家的颜面放在眼里过?!”
吼完这些还不够,柳青行越说越来劲,将对柳桑宁的不满一一述说,听起来柳桑宁仿佛是个很差劲的人。
柳桑宁被他劈头盖脸骂得脸色越发苍白,她已经隐约听到同僚中有人偷偷笑出声,全都在看自己的笑话。
她没想到父亲竟然真的如此不顾及她的脸面,当着众人的面就这样斥责她,显然是不在乎她在同僚中能不能抬起头做人。连自己的亲人都觉得她如此差劲,其他人会如何想?王砚辞呢,他又会如何想?
想到王砚辞,柳桑宁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她不知道王砚辞知道此事后,会怎样看待她,会不会觉得她做人很失败?会不会觉得她真的很不孝顺?最重要的是,会不会因此三月之期的考核不给她通过?
一想到这些,柳桑宁呼吸都急促了几分,脑子有些乱了。
面对卢大人时的舌如利剑已经全然不见,竟变得有些慌张起来。对面的人本应该是她最亲的人,可如今却是伤她最深的人。
她没有像对待卢大人或是李庆泽那般讥讽回去,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柳青行。就像是一个等待判决之人,却对判决的结果早已不抱任何生的希望。
她太清楚自己如今处于何种劣势
柳青行被柳桑宁这样的目光蓦地刺了一下,随即便是更加恼怒。他觉得柳桑宁不该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他厉声道:“你今日便立即去禀了王大人,赶紧从鸿胪寺离开!”
一旁膳房里听到柳青行这么说的李庆泽等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喜之色。
李庆泽忍不住低声说道:“若是柳桑宁走了,那咱们这次的人就刚好只有八个,那就不会有人被淘汰了。”
一旁刘赟也点头跟着附和:“是啊,她不如听她父亲的话,赶紧辞官归家去。”
“就是。”李庆泽面露不悦,“她一个女儿家,整日里抛头露面跟咱们一群大男人混迹在一起,像什么样子?女娘就应该有女娘的模样。”
“那女娘应该是何模样?”
忽然一道声音从一旁突兀插入,李庆泽扭头看去,发现是袁硕。只见他面无表情站在不远处,方才的话便是他说的。
李庆泽冷哼一声:“你也少在这儿装了,你若是不关心柳桑宁是否辞官,你又怎么跟我们一道在此处看热闹?别装了,你心里其实也很想她走吧?”
袁硕瞥了他一眼,淡然道:“我与你们不一样。”
“你几个意思?!”李庆泽暴脾气又要上来。
一旁顾安连忙出来打圆场,拉着袁硕走到一旁。两人一坐下,顾安不由看向窗外,小声说道:“你说,柳娘子会不会顶不住她阿耶的压力,真的要辞官归家呀?”
第33章 替她说话
实习像胥们各怀心思,大家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小声议论着,大家都不知道柳桑宁将会如何应对这种局面。
就听柳桑宁说道:“我是不会辞官的。当女官是我的志向,我不会放弃的。”
“你!”柳青行没想到柳桑宁居然在外头还敢如此强硬地拒绝自己,一句软话都不说,“你这是非要气死你亲父不可吗?!”
这话顿时在鸿胪寺的官吏中掀起波澜,他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有些还没忍住张大了嘴,在心里感叹:好家伙,这柳大人对自己的女儿还真是能下得了狠心啊。这样的帽子扣下来,只怕是王大人也不敢留她了!
大雍注重孝道,皇帝自己便是个极其孝顺的人,最见不得的便是底下官员有人不孝。若是家中出了不孝子不处置,传到皇帝耳朵里,那便是治家不严,也是要吃教训的。
“我没有。”
柳桑宁倔强地抿着下嘴唇,眼眶已经红了。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每次眼泪出来,她都生生憋回去。但最憋屈的是,她还不能说半句重话。不然这不孝的帽子可就真的要在她脑袋顶上下不来了。
“你还敢顶嘴不成?!”柳青行见柳桑宁始终不敢真的说出什么忤逆的话,底气便也更足了些,“正好趁我在此,你现在便去递交辞呈。”
柳桑宁的忍耐与委屈已经达到了顶点,可她却还是只能说:“阿耶,这件事我再找机会与你私下说,眼下正是当值的时间,你不如先回崇文馆去。”
“你这是想赶你亲父走不成?!”柳青行怒道,“我告诉你,今日你辞也得辞,不辞也得辞,否则……”
“柳大人。”沉稳清润的男声忽然从他们身后响起,“不知柳大人是何缘故在我鸿胪寺内如此大动肝火?”
膳房里坐着看热闹的人在看到王砚辞出现的刹那,瞬间都做鸟兽状散开,大家低头用膳,一副什么也没听到的模样,不敢再围在窗边。
柳青行没想到王砚辞会出现,方才他一门心思都放在了柳桑宁身上,都未曾注意到王砚辞竟从后面的院子里走了出来。
“王大人,下官只是在同自己的女儿说几句话。”柳青行对着王砚辞恭敬说道,他手中抱着书,不好拱手行礼,只好对他颔首。
柳桑宁不敢回头,她怕看到王砚辞失望的脸,更怕从他脸上看到他想要淘汰她的意思。她后背僵直站在原地,握紧的手像是泄气般松开,整个人眼中都盖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色彩。
对于柳桑宁而言,父亲当众的辱骂让她颜面尽失,也敌不过她被王砚辞彻底放弃,不再让她留在鸿胪寺中。若是她真的因此而只能离开鸿胪寺,只怕她日后就算再凭本事科考也是无用了。一旦她走,她相信她不孝的名声就会有人传出去。
柳桑宁根本就不敢再往下想。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次是憋也憋不回去,只能狠狠地用手背擦过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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