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翻译官 第25章

作者:唐源儿 标签: 古代言情

  这时,却听到王砚辞义正辞严说道:“柳大人,此地乃是鸿胪寺,是公家衙门。若是柳大人想要与女儿叙话,可以下值后再寻时间,在此闹成这般,可不好看。”

  他这话声音不大,只有他们三人能听见。饶是膳房里有人想要伸长耳朵去听也只听到轻轻拂过的风声。

  柳桑宁心中一震,她眼泪忽然就停了下来。王砚辞这是……在帮她说话吗?

  她悄悄扭头看了王砚辞一眼,但王砚辞却没有看她,只是平静地看着前面的柳青行。柳青行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可他始终记得王砚辞品阶高于他,且是当红的臣子,不敢出言不逊。

  只干巴巴说了句:“这是我与我女儿的私事。”

  王砚辞听了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了柳桑宁身旁,对柳青行说道:“既是私事,那便不该在公家之地说道。柳大人为官多年,这点道理应该还是明白的。”

  柳青行被怼得哑口无言,心中愤懑,瞪了一眼柳桑宁后,干脆一不作二不休开口说道:“我正与她在商量,让她辞官归家。正好王大人在此,便也用不着特意跑一趟了,就在此地与王大人说好,随后再递上辞呈。”

  柳桑宁瞳孔瞬间缩小,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柳青行,没想到他竟真的这般不管不顾替她做了决定。

  王砚辞瞥向柳桑宁:“这可是柳像胥自己的意思?”

  柳桑宁毫不犹豫说道:“王大人,这并非我意,我不想辞官,我想留在这里!”

  或许是她眼中的渴望与求助太明显,王砚辞深深看了她一眼后,扭头看向柳青行,淡淡道:“既然不是柳像胥的意思,那我便当没有听过这话。柳大人,在朝为官,一言一行都需谨慎,需合乎规矩、身份。柳像胥是我们鸿胪寺的人,柳大人还是莫要插手鸿胪寺之事。”

  柳青行被说得脸一阵青一阵白,心中不满。但他知道自己也不能真的得罪了王砚辞。于是话锋一转,说道:“王大人,我这也是替鸿胪寺,替你考虑。”

  “此话怎讲?”王砚辞一挑眉问道。

  柳青行便滔滔不绝起来:“柳桑宁毕竟是一介女流,让她当官说出去都不好听!况且,鸿胪寺日日都要接触各国各色之人,其中多的是儿郎,她一个女娘抛头露面成何体统?岂不是丢了咱们大雍的颜面?!再者,她一向不懂事,又哪里能干好鸿胪寺的活儿,更何况还是像胥的活儿?若是等她闯出大祸来,王大人再后悔可就晚了!”

  柳桑宁听得拳头握紧,她很想大声为自己辩驳,她可以做好,她不会拖后腿。可王砚辞在这里,她不好当着他的面与父亲争吵,只好隐忍不发。

  但没想到王砚辞却开口道:“柳大人此话差矣。柳像胥在像胥科,不仅不会闯祸,还干得很好。”

  没等柳青行反驳,王砚辞继续道:“柳大人有所不知,柳像胥自从进了我鸿胪寺,恪尽职守兢兢业业,自己分内的事能做好,分外的事也能做好。她勤劳,脑子灵活,做事进退有度,实在是个做官的料子。”

  柳青行听得一愣。

  柳桑宁也有些怔住,王砚辞这是在夸她?

  随即王砚辞扬高了声音,声音大到刚好能让膳房里头的同僚们听见:“柳大人是不知道,你这女儿还很有本事!报考时她报的是新济语,可应试时她考的是婆娑语。结果她不仅会,而且所有的题目都回答得井井有条,且一个错字都没有!我们的考卷题目,与科举相比只是侧重点不同,可难度却也不低。若不是饱读诗书,涉猎面广泛,她的卷子可不会答得那般漂亮。”

  柳青行听到女儿会两门番邦语,顿时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了,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柳桑宁。膳房里的同僚们不少人也有些惊讶,他们也是刚刚才知晓这点。

  “等她入了鸿胪寺,不仅能将官信、王令翻译得准确,还能妥善处置番事房之事,处理番民的纠纷与求助,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最关键的是,我才发现她还懂呼罗珊语!会三门番邦语,我想一定是家教严格才能学出来的,你说是不是,柳大人?”

  柳青行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不」字,要是说了岂不是说自己家教不严?

  王砚辞见他没反对,微微一笑,又道:“不瞒你说,这次新来的实习像胥,其他人或多或少在翻译时都会有错字和病句,可只有你的女儿,从未有过。她的每一次翻译,都是准确的。”

  听到这话,不光柳青行惊得说不出话,就连膳房的人也都惊得都愣在了原地。他们看向柳桑宁的目光都变得不一样了。

  这这这……从不出错,实乃神人啊!

  李庆泽突然间也心绪变得十分复杂,脸上神情也十分精彩。他的两个跟班也都纷纷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袁硕与顾安和蔺家安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惊诧。他们大约察觉出柳桑宁是个厉害角色,可没想到实力居然如此之强。

  柳青行对着王砚辞带笑的目光,忽然间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柳桑宁则是呆呆地看着王砚辞,一时间也不知该用何种表情面对他。

  王砚辞见说得差不多了,又勾嘴笑了下:“我还是要感谢柳大人能养出这么好的一个女儿,可算是解了我人才不足的燃眉之急。至于柳大人担心她不适合走仕途,何不看看像胥科三月之期的考核?若是她能通过,自是留下。若是通不过,也自会离开,全凭自己本事罢了。柳大人不妨耐心等等,她若没有真本事是留不下来的。可若她有真本事……柳大人家中便是出了栋梁之材,为圣人养育出人才,又有何不悦的呢?”

  柳桑宁抿了抿嘴,心想这王砚辞比她阿耶还会给人扣帽子。这一顶「为圣人养育人才」的帽子,已经戴在了她阿耶头上,可不敢肆意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柳青行脸色极为难看,他气得牙痒痒,可王砚辞能说会道,又一直是这么和颜悦色心平气和的模样,叫他也不能发火。

  见柳青行脸黑成锅底,王砚辞也不急。就像是没看到似的,慢悠悠说道:“今日柳大人来求助之事,尽管放心,我们鸿胪寺定会鼎力相助。这会儿赶回崇文馆只怕刚好过了午休,柳大人还是切莫耽搁了才是。”

  这是打一巴掌又给颗甜枣。

  柳桑宁在心中越发钦佩王砚辞,又悄悄看了眼自己的父亲。只见柳青行黑着一张脸,却也不敢反驳什么。他想要柳桑宁辞官一事不仅没成,还自己惹了一身骚。如今被架起来,底下就有王砚辞放着的一把火,他若是不顺着台阶下来,只怕就要烧死了。

  于是柳青行哼了一声,丢下一句:“且看你自个儿本事!”

  随即,他甩袖离去。

  柳桑宁看着柳青行离去的背影,嘴巴张成了一个鸡蛋大小。就、就真的这么走了?毫不犹豫地走了?

  本来柳桑宁都已经做好了自己会被父亲揪着离开鸿胪寺的准备,心里头还盘算着要怎么解这局。可没想到王砚辞一出现,竟四两拨千斤地就解决了她这个大难题。要知道,她这位父亲在家里可是说一不二的,谁能敌得过他呀?

  柳桑宁看向王砚辞的眼神里充满感激,她冲着王砚辞深深一揖,行了一个读书人之间的大礼,倒叫王砚辞有些吃惊。

  柳桑宁诚恳说道:“王大人,今日之事多谢你。若不是你,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柳像胥不必如此客气。”王砚辞开口道,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我说的不过是事实,也并未为了你胡诌些什么。你这会儿还能站在这里,是因为你自己有本事,而不是靠我舌灿莲花。”

  柳桑宁微怔,她没想到王砚辞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在她愣神之际,王砚辞已经转身离开,往院子里走去。

  他的戏唱完了,再不走恐怕膳房那些人就不敢出来了。

  果不其然,等王砚辞一走,膳房里的像胥们一窝蜂似的跑了出来。好几个人都围在了柳桑宁身边,满脸好奇地打量着她。

  还是顾安没忍住先开口:“柳像胥,真没想到你这般厉害,竟是会三门番邦语!”

  “这不算什么,最厉害的是居然一次错字都没有!这是如何做到的?能不能教教我?!”另外也有实习像胥忍不住说。

  “对啊对啊!也教教我吧!”

  “柳像胥,先前倒是我小瞧了你,没想到你这般厉害,日后也定要多多交流才是啊!”

  “是啊是啊,大家都是同僚嘛!”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围着柳桑宁团团转。

  他们一口一个「柳像胥」,让柳桑宁忽然意识到,这些天来他们对自己的称呼一直都只是「柳娘子」。自己努力争取报名、争取录取,这些日子以来努力当值,都并未让他们认可她的能力,认为她是他们当中的一员,也未曾真正地尊重过她。

  可今日,王砚辞的一番夸赞,却让他们在瞬间意识到她的本事,从「娘子」到「像胥」的转换,原来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第34章 来我家用个晚膳

  柳桑宁坐在银杏树上,看着在凉亭里坐着的王砚辞。他没有弹琴,只是静静坐在凉亭的椅子上,下巴微微抬起,像是在发呆。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王砚辞露出这样的神色。自从他在鸿胪寺中帮她说话,让柳青行知难而退后,柳桑宁便忍不住时不时就想偷偷打量王砚辞。这一打量,便叫她发现,王砚辞虽然表面看起来有些风趣又优雅,可大多数时候都不爱笑,眼里总有些让人捉摸不透的忧伤,有时候还会看着天空发呆,似乎在想些什么。

  可是究竟是在想什么,却无人知晓。

  不知道为何,柳桑宁并不愿意看到他这副模样。她有时候觉得,他这样子看起来像是无牵无挂,下一刻便能抛下所有乘风而去。换句话说,就是不够接地气,让人觉得他没有踩在地面上。

  柳桑宁曾听老人说过,脚下无根之人,容易折损。

  想到这里,柳桑宁便更不乐意看到王砚辞这般了。自从他帮她解决了父亲这个大难题,在柳桑宁心中,他就是她的恩人。

  “姑娘,你怎么又坐树上去了?”春浓端着菜从厨房出来,见柳桑宁坐在银杏树上,忍不住开口,“又想听王大人抚琴了?”

  说完自己伸长耳朵听了一下:“今日王大人没有抚琴呀。”

  柳桑宁听她这么一说,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心虚。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道:“我……我就是看看他在不在。我不是说了吗,他之前帮了我,我想感谢他。”

  春浓更不解了:“你不是都已经特意感谢过好几次了吗?这些日子你私下又送了不少自己做的点心去隔壁,在这树上婢都听姑娘对王大人说过好几次谢谢了。”

  这么多次,姑娘对王大人感激之情,王大人应该心里头早就明了了呀。

  柳桑宁面上一滞,随即又挥手道:“我就是想……想交王大人这个朋友。咱们只有一墙之隔,要是他在聊聊天也是好的。”

  说完,她又立马跟着说:“再者,他乃鸿胪寺卿,是咱们鸿胪寺最大的官儿,是我顶头上峰,我与他拉近关系,日后也更好在鸿胪寺待下去。”

  这个理由很能说服春浓。春浓想到只要十来天就是定下的三个月的考核了,她家姑娘能不能真正地留在鸿胪寺当女官全看这次了,于是又说道:“姑娘说得对,是要多走动走动。以后还需要王大人多多提携呢!”

  春浓说完就又忙去了,王砚辞也已经从神游的状态中醒来,他并没有注意围墙边上的事儿,起身像是准备回屋。

  柳桑宁见着,脱口而出:“王大人!”

  王砚辞的脚步一顿,他回身看向围墙的方向,就见柳桑宁坐在银杏树上冲她挥手。王砚辞想起这段时日对方送来的点心和道过的谢,有些忍俊不禁。

  他迈步朝着围墙走去,只是神色依旧淡淡的。

  等走近了,还没等王砚辞开口,就听柳桑宁语气略显浮夸地说道:“王大人,你今日这一身月白色衣裳真适合你!这衣裳穿在你身上,都显得贵了许多,真是人衬衣呢!你若是日日这般去鸿胪寺,只怕是路上都要有女娘朝你车中掷果子了!”

  她这话说得语气俏皮,脸上都带着笑,虽是调侃却不让人反感。王砚辞听她这么说,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勾嘴无声笑起来。

  见王砚辞笑了,柳桑宁立马高兴说道:“对嘛,就该这样多笑笑!王大人,你笑起来的样子是最好看的。”

  这话柳桑宁说得十分诚恳,她打心里也是这么想的。长这么大,王砚辞的确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人。

  王砚辞被柳桑宁这般直白反倒弄得有些哭笑不得,耳后根竟还有些发烫起来。

  “少爷,柳娘子,说什么这么高兴呢?”长伍的声音传来,他三两步走到王砚辞身边,有些好奇地问道。

  可两人没有直面回答这个问题。柳桑宁话锋一转说道:“我在问王大人今日晚膳吃什么。”

  “少爷向来在吃食上不怎么挑的,也不太喜欢折腾,他一个人吃也就三个菜够了。”长伍如今与柳桑宁也熟得很,他知道王砚辞对柳桑宁眼下已经放下了戒心,所以说话也随意了不少,“今日便是炖菽乳,蒸油肉,再加一碗芦菔汤。”

  “堂堂王大人,竟吃这么素?”柳桑宁听到后都惊了,王砚辞可是大世家嫡出的公子,晚膳竟然这般简单。这简直都能跟寺庙里的和尚相比了!

  王砚辞轻笑一下:“我于口腹之欲上,并不太在意。”

  长伍在一旁补充:“主要是咱们府上的厨娘手艺不太行。”

  说完这句,长伍还要往后看一眼,好像生怕旁边有人会偷听到似的。柳桑宁见他这模样反倒是好奇起来,她问道:“府上厨娘是何来历?怎的手艺不行还留着呢?”

  长伍偷偷看了眼王砚辞,见王砚辞并未表现出反对,于是大着胆子继续说:“咱们府上的厨娘是跟着少爷从王家一块儿来的,是从小带我们少爷的金媪。她不放心我们少爷孤身一人来长安,好说歹说一定让少爷将她接来。来了以后便接手了府上厨房,别人做的饭菜她不放心。”

  但奈何这位金媪厨艺实在一般,会的花样也少,被王砚辞发现后,他便定下规矩,他一人吃饭菜肴不许超过三个。这规矩一出,金媪立时松了口气,心头也放松了不少。

  说到这,长伍又对王砚辞道:“金媪今日手腕不大舒服,她亲自在厨房里盯着底下婢子做菜,晚膳要稍微晚些。”

  听长伍说完,柳桑宁身子往前倾了些,王砚辞下意识上前一步,手微微抬了下,怕她又像上次那样栽下来。但好在这次柳桑宁抱着树枝,稳得很。

  她开口说道:“王大人,既然你晚膳还没好,不如到我这儿来用膳如何?你放心,我这儿虽然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可我那婢子春浓手艺极好,保管你吃了一顿想二顿。”

  王砚辞没想到柳桑宁会提出这个邀请,一时间有些怔住。

  柳桑宁却觉得自己这个提议极好,于是热情说道:“不必同我客气,过来一块儿用膳吧!今日春浓做了她拿手的红烧肉和羊肉锅子,还备了好些小菜。到时候锅子底下放着木炭,小菜便放进去煮了吃,别提多好吃了!”

  正说着,春浓正好又经过,她听到柳桑宁在给王砚辞介绍晚膳的菜肴,于是大声补充道:“今日还有洋芋糜肉,香得嘞!”

  听得长伍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柳桑宁趁势道:“长伍阿兄也一起来!”

  听到柳桑宁称呼长伍「阿兄」,王砚辞立即瞥了长伍一眼。长伍却没有注意到自家少爷的目光,还在傻乐。

  “王大人,来吧。”柳桑宁再次邀请。

  王砚辞抬眼,见她眼睛亮晶晶充满期待地看着他,拒绝的话突然就有些说不出口了。见他犹豫,柳桑宁压低声音道:“王大人放心,百官斋就我和春浓两人住,没有旁人的。不会有他人知晓你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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