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翻译官 第6章

作者:唐源儿 标签: 古代言情

  “这怎么行?”柳桑宁却不乐意,“国有国法,岂能容忍这等肆意作恶之人?要去京兆府是吧?那就去!我倒要看看,这京兆府尹如何判这案子。”

  见她油盐不进,络腮胡冷笑一声:“好!那就跟我们走一趟!”

  络腮胡说着就要往外走,柳桑宁也打算跟上。

  “慢着。”

  楼上一道声音传来叫住了他们。

  众人纷纷抬头看去,想知道这如沐春风的嗓音究竟出自何人之嘴。待看去,便见王砚辞站在走廊栏杆旁,他一只手拿着把收拢的折扇,在这还透着冷意的天气里显得格外突兀。可配着他这个人,却又十分赏心悦目。

  可王砚辞的目光却落在了柳桑宁身上。

  柳桑宁心中一凛,心道他该不会是看穿她在跟踪他了吧?不过这样也好,反正她也是要找他说清楚的。

  底下不知是谁喊了句:“是王大人!鸿胪寺卿王大人!”

  一听楼上站着的翩翩公子还是个从三品大官,大家纷纷露出惊讶之色。随即又有人露出喜色,既有大雍官员在此,今日之事应当能有个了结吧?

  王砚辞就这么低头看着一楼,说道:“我方才在楼上也听了一嘴,既然是在此处发生的纠纷,又有打砸一类的损失存在,那便不是简单的民事了。此处乃案发现场,你们自是要留在此处,着人去请番坊判官前来即可。”

  他这话说完,掌柜反应过来,连声道:“小人这就去请!”

  酒肆便立即有伙计朝外跑去,势必以最快的速度将人请来。

  长安乃大大小小的坊市组成,而最大的坊市之一便有番坊,来长安的番邦人都是居住在番坊里,不可随意居住,便于管理。番坊里有判官,专事处理番邦之人的大小事务,请他来判此案最合适不过。

  随即掌柜的又叫人将婆娑人坐过的桌子整个一圈都围起来,不叫人过去破坏现场。

  几个婆娑人立马你看我我看你,有些躁动起来。络腮胡男自然不肯坐以待毙,想强行离去。可偏偏王砚辞却从二楼下来,正巧挡在他不远处,对方是朝廷重臣,络腮胡不敢轻举妄动,一时半会儿便僵在此处。

  柳桑宁不知道王砚辞打的是什么主意。可若能在此由番坊判官解决,自然是比闹到京兆府要好。不然一旦闹大了,定会闹到她父亲跟前去。到时候回到家中岂不还有一顿鸡飞狗跳?

  她悄悄看了王砚辞一眼,便见他折扇在左手心里轻轻点了两下,目光却看着前方。柳桑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见他是盯着婆娑人坐过的桌子看。

  柳桑宁看着看着,忽然想起王砚辞说的这里是案发现场……她脑中精光闪过,立即走到桌子旁,问掌柜道:“可容许我看上一眼?”

  掌柜的看向王砚辞,见他没反对,便让柳桑宁过去。

  柳桑宁掏出一块帕子,接着便隔着帕子在那堆碎了的酒坛里翻找起来,一旁掌柜的小声提醒:“小娘子,小心些手。”

  柳桑宁专心致志翻找着,并未听清掌柜说了什么。紧接着,她手上动作一停,随即又快准狠地捏起一块什么放到了一旁。接着她又翻找了一会儿捏出第二块、第三块……都放在了一旁,不一会儿就摆了一小堆。

  随即她起身,又盯着桌上菜盘子里的虫看了好一会儿,轻轻嗤笑一声。

  接着她蹲在原地,开始翻弄那一小摊碎片,像是在拼凑什么。不到半刻钟的工夫,她脸上露出喜色,然后大声说道:“我拼好了!”

  大家都被她的声音吸引,朝她看来。就见柳桑宁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手,冲着络腮胡说道:“你不是要证据吗?我有了!”

第7章 你真是个伪君子

  柳桑宁的话顷刻间让酒肆众人都被挑起了好奇心,想看看她所说的证据究竟是什么。王砚辞倒依旧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他瞧着文雅,对外一贯都是谦和有礼的模样,今日也不例外。只是眼下他嘴角含笑,似乎是要鼓励柳桑宁继续说下去。

  在众人的注视下,柳桑宁先是一指地上被拼凑好的碎片,看向掌柜:“掌柜,你们窦家楼最贵的酒,我记得名为千般红,我可有记错?”

  “小娘子没记错,确实是千般红。”掌柜的立即回答。

  柳桑宁点头:“我还记得,这千般红因为是窦家楼最贵的酒。所以盛酒的酒坛也与普通的酒坛不同。你们会在酒坛内壁最厚之处,写一个「红」字。”

  掌柜的连连点头:“对,没错!”

  柳桑宁翩然一笑:“那么诸位请看,我拼出来的,正好是三个红字。”

  于是大家都伸长了脖子去看,只是他们离得有些远,实在是有些看不清楚。那几个婆娑人阴沉着脸,也有一个震慑周围的人不许他们靠近去看。

  柳桑宁也瞧出来,于是又道:“还请王大人过来替大伙儿仔细瞧瞧。”

  听到柳桑宁点自己,王砚辞眉毛微挑,随即便大步走了过来。他看了眼地上拼凑的碎片,点头道:“的确是三个红字。”

  众人哗然,掌柜的眼前一亮,跑堂更是欣喜不已,嘴里念叨着:“就是三坛酒!”

  柳桑宁面上露出笑意:“先前只顾着理论,倒是将这茬给忘了。酒坛虽然被砸碎堆在了一起,可写'红'字处的壁口厚,就算被砸也只是碎成几片,耐心些将它们从底下找出来,便能拼凑还原。为以示公平,还劳烦掌柜再拿一坛未开封的千般红来。”

  不一会儿,千般红就被送了过来。掌柜当着众人的面将它打开,里头靠近盖子的壁口处,的确写了个「红」字,与地上拼出来的几乎一样。

  “如此,确可证明此前跑堂说得不假,你们几位的确是喝了三坛这里最贵的酒。”柳桑宁冲着络腮胡说道,“千般红七贯一坛,三坛那便是二十一贯。”

  络腮胡眼神越发阴鸷起来。

  柳桑宁却不管他给不给自己甩脸色,迈步走到了桌边,用手帕捏起了盘中的黑虫,引得酒肆中不少人倒吸一口气。

  “此虫名为百里虫,叫这个名字是因为相传它能够在百里范围内,精准地判别方向。此虫认主,在一定距离内,只要听到主人呼唤它的哨笛声,便会自行回到主人身边。所以一些喜欢捯饬蛊虫之人,最喜养它。”柳桑宁给在场的人讲解着,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又颇感新奇,就连王砚辞也忍住不多看了她两眼。

  柳桑宁将百里虫就这么隔着手帕摊在手心,看向那几个婆娑人,其中有一位脸色已经变了,正是攀诬店家饭菜里有虫的那位。

  柳桑宁继续道:“此虫不易得,要它认主更是要细细养上两三年。更重要的是,此虫只生长于婆娑国西南之地。这生长于婆娑国的虫子,又怎么会出现在咱们大雍呢?”

  不等婆娑人狡辩,就有百姓嚷嚷起来:“原来是你们监守自盗啊!你们自己带来的虫子,还用来陷害店家,实在是可恶至极!”

  “这几个竖子,摆明了是来吃白食的!呸,吃不起别来下馆子啊!”

  “就是,丢人不丢人啊!”

  “还好意思说别人,你们自己也不撒泡尿照照,看看自己是什么德性!”

  ……

  一时间说得上是群情激奋。

  络腮胡和几个同伴脸色各异,他恶狠狠瞪了那个说有虫的男子一眼,男子见状心一横,上前叫嚷:“你少污蔑我们!你既然说这虫子如此珍贵难得,若是我的,我为何要将它弄死?就为了这一顿饭钱?”

  “咦,我何时说过是你的?”柳桑宁笑了下,见男子脸色奇差,她又将笑憋回去继续说,“再说了,我又何时说过它死了?”

  “啊?没死?”一旁掌柜的也惊了。

  王砚辞也微讶,他看向柳桑宁手中的虫子:“可它瞧着,的确是死了。”

  “你也说了,是「瞧着像」。王大人有所不知,这百里虫有一特性,便是遇寒会自动陷入沉睡,非主人唤不得醒。”柳桑宁开始新一轮普及,“婆娑国四季偏热,没有冬日,百里虫在那儿是不会沉睡的。可是到了我们大雍就不一样了。如今虽然开春,可倒春寒却冷得很,这虫子觉得冷就自然而然沉睡了。沉睡时,看起来便如同死了一般。”

  “巧言令色!”婆娑男子神色略显慌张,却还在嘴硬,“你说它沉睡了就是沉睡了?你如何证明它是活的?!”

  “很简单啊。”柳桑宁挑了下右边的眉毛,手往那人腰间一指,“就用你腰间那哨笛吹几声,将它唤醒即可。”

  婆娑男子听了后,下意识用手捂住他的腰间。可惜也晚了,包括王砚辞在内,不少人都已经看到了他腰间别着一支如成年男子中指长短的哨笛。

  “既如此,还请阁下取下来一试。”王砚辞看向男子,他神色平静,可眉宇间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压迫之势,让那人不敢乱动弹。

  男子还想敷衍过去,不料一旁不知从哪伸出一只手探向他腰间,唰的一下便将哨笛准确取走,然后放在自己嘴里胡乱吹起来。

  哨笛发出不大但让人觉得有些刺耳的声音,不少人立即用手捂住耳朵。可他们的眼睛却都盯在柳桑宁手中的百里虫上。

  一开始,百里虫毫无反应。就当部分人有些失望之时,突然有人大叫:“动了!”

  只见百里虫的前足轻轻动了动,随即其他的足也跟着伸展起来。它的脑袋左右动了动,像是在辨别方向。随后,就见它背部忽然升起两只薄如蝉翼的翅膀,扑闪了几下便飞了起来。

  吹哨笛的男子见状尖叫一声将哨笛扔到婆娑男子身上,随后赶紧往后躲,生怕百里虫会来找自己。

  但很显然,百里虫的认主不仅仅是凭借哨笛,它在空中辨别了一下后,便径直往那位婆娑男子飞去,紧接着就见它熟门熟路地钻进了婆娑男子腰间别着的一个小葫芦里。

  婆娑男子当场僵住!

  柳桑宁轻笑一声,拍了拍手:“看,这不就物归原主了吗。”

  络腮胡男脸已经黑成了锅底,他狠狠瞪了同伴一眼,恶声恶气开口:“此事既然是误会,那该给的饭钱我们自然会给。”

  说着他扔了一个钱袋给掌柜,嘴里还说:“多的就当是桌椅的赔偿。”

  掌柜的拿到一袋沉甸甸的钱,心里都快要乐开花了。先前的不愉快在钱的面前,顿时烟消云散。他刚要说几句吉祥话,就听到络腮胡又开口,这次是对柳桑宁说的。

  “我与这酒肆的事算是了结了,可与你的事却没了结。先前你那番污蔑之言,照你们大雍律例,又该当何罪啊?!”

  旁边的人面面相觑,心里头都替柳桑宁打鼓。若是柳桑宁无法自证,被这胡人坐实了挑唆行径,那岂不是要获罪?按律例,大雍人既不可歧视番邦人,也不可故意挑唆两国百姓之情,违者可是要重罚的,最重的可能会判流放呢!

  “这也正是我要说的。你说我污蔑你?那你可又有证据证明我方才污蔑了?我说了什么吗?谁能给你们作证?”柳桑宁盯着络腮胡,眼里满是讥讽。先前她差点就被络腮胡的话给带偏了思路,绕进去了。就如络腮胡说的,她不能证明他说了大不敬的话,那反过来他也不能。

  柳桑宁义正词严道:“你们此等行径已经违律,眼下可不是你扔一袋钱给掌柜就能解决的。你之前说我没有物证人证,如今物证摆在这儿,你们也认了。至于人证,我也是有的。”

  “胡说!你哪里来的人证?!”络腮胡怒斥。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他,鸿胪寺卿王大人!”柳桑宁一指王砚辞,王砚辞把玩手中折扇的动作一顿,朝她看去。柳桑宁还在继续,“他乃鸿胪寺卿,主管各附属国外交事宜。王大人乃语言奇才,会多国语言,婆娑语这样最基础的番邦语,他定是懂的,想必方才在楼上也听到了诸位之言。”

  络腮胡的同伴们都有些慌了,他们刚才根本就没想到这茬呀!等他们再看向王砚辞,却见王砚辞只盯着柳桑宁。

  “若是王大人一人还不够,那上头还有数位刚通过考试进入鸿胪寺当像胥的考子。”柳桑宁将声量拔高,手往二楼王砚辞之前所在厢房方向指去,眼神有意无意刮了王砚辞一眼,“他们当中也有懂婆娑语之人,定也听到了,可为我作证。”

  王砚辞右眼莫名其妙就跳了几下,意味深长地看着柳桑宁。

  柳桑宁也不怕他,上前一步问道:“对吗,王大人?”

  王砚辞低头「嗤」地笑了一声,应道:“小娘子说得不错,本官的确是听到了,可为你作证。”

  听到大雍官员都愿意出面作证,络腮胡和同伴们第一反应便是要跑。可他们刚一动作,外头就乌拉拉来了一帮衙役,领头之人一边捂着头上的官帽,一边气喘吁吁往酒肆里跑。

  正是番坊的判官。

  他第一眼就瞧见了王砚辞,赶紧来到他跟前行礼:“王大人,下官来迟。”

  “倒也不算迟,来的刚刚好。”王砚辞瞥向他,“将这几位故意闹事的婆娑人先羁押回去,他们言语里对圣上无状,判官可要好好审一审。”

  说完他又看向身后的长随,长随立即上前呈上几张纸,上头写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在王砚辞下楼时便问店小二要了笔墨纸砚,一个人在不起眼处将事情都记录下来。

  他说道:“判官大人,这是王大人方才让小人记下的案件过程,你带回去翻阅便可知晓全貌。”

  判官接过,立即叫衙役将这几个婆娑人收牢关押。一群人乌泱泱地来,又呼啦啦地走了。酒肆其他人热闹看完了,也都安心喝酒吃肉,掌柜与跑堂也都重新投入工作。

  唯独柳桑宁与王砚辞还站在堂中,大眼瞪小眼。

  柳桑宁自是不会放过这样能与王砚辞面谈的机会,于是她立刻说道:“王大人,楼上那几位今日方才中榜,还是不要扫了他们的雅兴,咱们换个地方聊聊,如何?”

  “在下记起还有要事要处理,不若改天再聊?”王砚辞推辞。

  柳桑宁挡住他的去路,皮笑肉不笑看着他:“不敢耽误大人办正事儿,我与大人一同上马车,就在路上说与大人听。”

  见王砚辞还要推辞,柳桑宁抢在他前头开口:“若大人不愿,我便只好去吏部尚书府上叨扰,与他好好聊聊主考官与考生徇私舞弊走后门一事。哦,王大人大概还不知道吧,我与吏部尚书幼女乃闺中之交。”

  说完,柳桑宁便言笑晏晏看着王砚辞。

  吏部管着百官晋升一事,年末百官的考核也是由他们来进行评定统计,最后呈给皇帝。若是有人在考官一事上徇私舞弊,若是告到吏部尚书跟前,自然也会引起重视。

  王砚辞微眯了下眼,盯着柳桑宁看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说:“那便劳烦柳娘子陪我走一趟了。”

  两人前后脚出了酒肆,王砚辞的马车停在不远处,柳桑宁跟在他屁股后头毫不犹豫上了车。不远处春泥瞧见,立马让车夫跟上。

  一上马车,柳桑宁也不来虚的,单刀直入道:“今日本想找王大人好生询问一番,为何将我落了榜,却录用了不如我的人。今日在窦家楼一见,我便全明白了。王大人这早就与那几位考生有了私交,录用的名单怕也是王大人早就心中有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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