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翻译官 第5章

作者:唐源儿 标签: 古代言情

  柳桑宁到的时候,前头压根就挤不进去了,她坐在马车上,探头看着前方这阵势,一时间急得额角竟也微微渗汗。

  她打开车门一条缝,对前头驾车的车夫嘱咐道:“你过去大声吆喝,就说排在前头者谁先将中榜者姓名全部报完,就给他十贯钱。”

  车夫领命立马去办,不一会儿柳桑宁就听到有人开始大声喊名字,还不止一人,就跟有回声似的,柳桑宁听得格外清楚。

  可从头听到尾,却始终都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柳桑宁脸色渐渐僵住,随即沉了下来。她坐在马车里一动不动,微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春浓有些慌,不知道该如何劝慰才好。她打小就到了柳桑宁身边伺候,知晓她的志向,也明白此次考官的难得,更懂得这次考官能解柳桑宁婚事的燃眉之急。可……鸿胪寺不肯录用,她们又能怎么办呢?

  “姑娘,你别难过。”春浓轻声安抚,“姑娘不是准备参加今年的科考吗?咱们到时候再考便是。”

  “可我那套拿律例说事儿的法子这次已经用过了。”柳桑宁喃喃出声,“同一个法子恐怕第二次就失效了。更何况,王砚辞若是不喜女子做官。到时候谁知道他会不会再摆我一道?”

  “可眼下这中榜之人已经昭告百姓,这……”春泥露出为难之色。

  “王、砚、辞。”柳桑宁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喊出王砚辞的名字,眼里像是要喷出火来,看得春泥心惊肉跳,下意识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随后,她感觉到身边一动,将手拿开便发现自家姑娘已经往马车外而去。

  “姑娘,你去哪啊?!”春泥急得大喊。

  柳桑宁头也不回:“你们去一旁等着,我去找王砚辞问个清楚!”

  “姑娘,你小心些!”

  春泥急得大声嘱咐,可柳桑宁已经跟个皮猴子似的一蹿就跑远了,正试图穿越人墙,往鸿胪寺里去。

  围堵的人实在是太多,柳桑宁试了好几次才艰难走了一半。她仰着脑袋,便瞧见王砚辞正从鸿胪寺大门里迈出,上了门口停着的一辆马车。随即沿着门口留出的道,朝着远处不紧不慢地驶去。

  那方向并不是去往皇城,瞧着不像是去处理公务。柳桑宁心中一合计,转身就往自己马车方向跑,几乎是跃上马车,毫无淑女之风。

  她喘着气,拍着马车门吩道:“跟上前头那辆马车,快!”

  车夫得令,也不问缘由,鞭子朝着马屁股上一甩,立即跟了上去。

  柳桑宁就坐在车窗旁,时不时就撩起帘子一角朝王砚辞的马车看去。右手始终紧紧捏成拳头,像是在克制自己内心的愤怒。她实在是没想到,王砚辞居然还真能就这么将她落榜。

  明明像胥一职是凭真本事吃饭的,凭什么她有真本事,反倒录取不如她的人?她方才听到的中榜名单里,就有一个人是她在候考时明确问过的,人家就会一种番邦语。可她在王砚辞面前不仅流畅说过新济语,考试的时候还能熟练书写婆娑语,这就已经是两种语言了!

  仅凭这一人,她就偏要王砚辞给出个理由来。

  “姑娘,前头马车停了。”车夫的声音传来。

  柳桑宁给春泥使了个眼色,春泥立即掀开车帘探头看去,过了一会儿她缩回头,脸上却莫名出现了红晕。

  她说道:“姑娘,王大人进了窦家楼。”

  “这个时辰就到酒肆喝酒?”柳桑宁觉得稀奇得很,“也还未曾到用膳的时候啊。”

  她心下疑惑,未作犹豫立时跳下了马车,她回头对春泥说道:“去一旁等我,我去去就来。”

  对柳桑宁来说,王砚辞来酒肆用饭更有利于她向他讨说法。毕竟鸿胪寺那样的地界,若是门口的衙役不放她进去,她可是进不去的。

  等柳桑宁进去时,却没见到王砚辞的身影。倒是跑堂的见柳桑宁进来,立即走过来热情招待:“客官,可是要吃喝点什么?咱们窦家楼的桂花酿可是一绝。”

  柳桑宁冲他微微一笑,道:“我是与人赴约而来,只是方才我在路边看些小玩意儿耽误了一会儿,他先我一步进来,脚程太快竟是不知他去了哪。是一位年轻郎君,大约这么高,模样俊得很,不知你可有瞧见?”

  “方才确实有一位郎君进来,只是他直奔二楼,我也未曾瞧见他长何模样。只是瞧着身量有些高呢。”

  柳桑宁听完,冲他微微颔首:“多谢,我上去瞧瞧。”

  说完柳桑宁也等不及跑堂的再说什么,拎着裙摆就小跑着往二楼去。刚一上楼,才拐了一个弯,她就瞧见离她最远的那间厢房处,有一人刚迈进去。她只瞧见了一抹衣摆,但那衣摆的颜色的确是王砚辞今日所着袍衫之色。

  她连忙跟上,来到厢房外,她隐隐听见里头的人正在说话。

  “王大人,多谢大人提携我等。”

  这间厢房对着走廊处有一扇窗,关得不算严实。柳桑宁趴在车窗处,费劲儿透过缝隙往里瞧。

  这一瞧,瞧得她火冒三丈!

  这里面的几人,分明是这次的考生,其中有两位她知道名字,今日榜上有名。

  她捏紧拳头,好啊,原来王砚辞早就认识他们,见这阵仗,定是给他们走了后门!

第6章 番邦人闹事了

  柳桑宁摩拳擦掌,「恶」向胆边生,立时就要进厢房去戳穿王砚辞的伪君子面具。可她还没动作,一楼大堂传来「砰」的一声,像是砸碎桌椅的声音。

  接着便听到有人用蹩脚的大雍官话大声嚷嚷。

  “你们这家店是家黑店!”

  “没错,黑店!”

  “几盘子菜居然要五贯钱!这不是黑店是什么?!”

  下面吵嚷得热闹,柳桑宁一时好奇,便往走廊栏杆边靠近,探头往下瞧去。只见几个模样一看就不是大雍人的男人围着一名瞧着有些瘦小的男人发着火。他们一个个都乃彪形大汉,便越发显得中间被围起来的男人瘦弱了。

  这番动静让来收钱的跑堂冷汗涔涔,他被围在中间,哆嗦着开口:“几位客官,你们虽只点了几盘菜,可……可你们喝了三坛咱们店里最好的酒,这、这才花销了五贯钱……”

  “哪里有三坛酒?你数出来我看看?!”一位蓄着络腮胡的番邦人大声质问。

  跑堂往他们桌边一瞧,却见那三坛酒的酒瓶早已被刚才他们这一下摔得粉碎,碎片混在一起,根本分不清究竟是几坛酒。

  这几个男人态度强硬,又是番邦国前来行商的商人,跑堂知晓跟他们掰扯也无非是扯皮,还会影响到其他客人用膳,这次算自己倒霉,吃点亏算了。

  于是他一咬牙,认栽道:“那客官,这酒便算您两坛如何?不,一坛!一坛酒一贯钱,加上菜钱您眼下给我三贯钱吧。”

  这话说完跑堂自己都肉疼,白白少了两贯钱,这可是他一个月的工钱。

  “几个破菜也值两贯钱?!”另一个番邦男人吹鼻子瞪眼地吼道。

  跑堂被他吼得一缩脖子,瞧着像是快哭了:“客官,你们可点的都是羊肉,鱼肉豚肉,这些菜就是这个价呀。”

  “放屁!”一人忽然又是一拍桌子,木桌子颤了两颤,瞧着跟快要散架了似的,“你这菜里有臭虫,还好意思收我们的钱?!”

  说着他端起一盘菜,那上面不知何时趴着一只黑色的虫,瞧着已经死了。

  跑堂的脸色一变,几乎是下意识就喊了出来:“你们、你们这是想吃白食不成?!”

  话音刚落,只听「嗖」一声金属碰撞之声。随即一把刀就架在了跑堂的脖子上。跑堂吓得嘴唇发白,双脚发软,差点当场尿裤子。

  这下他是真哭出来:“客、客官,别杀我,别杀我!”

  见他们亮了刀子,立即就有别的伙计跑着去后院儿请掌柜。原本这个点儿,掌柜都是在后院儿里与自家人用膳的。

  几个番邦人见跑堂认怂,互相看了眼,只听那架刀之人用家乡语骂了句:“怂货!”

  刚从楼上下来的柳桑宁脚步一顿,婆娑人?

  几个大汉就都嘲讽地大笑起来,用婆娑语骂骂咧咧。越骂越不客气,越骂越得意,竟是从跑堂骂到了整个大雍的百姓,甚至还影射皇族。

  周围来用膳的大雍人没一个听得懂他们说了什么,大家看着热闹却是满脸疑惑,唯有柳桑宁听得脸色越发沉下来。

  跑堂的一动不敢动,哭着求饶:“各位大郎,不若这顿就由小的给大郎们付账,求放过小的。”

  “早这么说不就完了。”长满络腮胡的男人用婆娑语说了句,冲着架刀的男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便将刀收了回来。

  随即络腮胡又继续道:“大雍皇帝叫我婆娑年年进贡,吃你们一顿又如何?我们肯吃,都是给你们脸面。”

  “就是,我们偏不付钱,就要吃白食!”立即有他同行之人附和。

  “哈哈,这群傻帽,咱们三言两语凶一些打砸一番就将他们镇住了,根本就不敢向咱们讨要饭钱,大雍男人果真是软骨头。”另一位也跟着讽刺,“下次咱们还这么吃!”

  跑堂听不懂络腮胡的语言,只在旁点头哈腰地讨好着。这时掌柜也赶了过来,他在来的路上就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且不敢惹这几位大汉,一过来就立即赔笑,说的也是给他们免单。

  岂料,掌柜这话一说完,旁边就一桌番邦客人不乐意了。他们顿时也叫嚷起来,认为既然给这桌免单,那他们也是番邦人,也应当免单。瞧着便是学这几个婆娑商人闹事,也想吃一顿白食儿。

  这一下,掌柜可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大雍皇帝叫我婆娑年年进贡,吃你们一顿又如何?我们肯吃,都是给你们脸面。”一道女声忽然传来,声量颇大,言语内容听得在场的人皆是一愣。

  尤其是婆娑商人为首那位络腮胡,脸色微微一变,这分明是他刚才说过的话。

  “我们偏不付钱,就要吃白食!”这是柳桑宁说的第二句话。

  接着,便是第三句:“这群傻帽,咱们三言两语凶一些打砸一番就将他们镇住了,根本就不敢向咱们讨要饭钱,大雍男人果真是软骨头。下次咱们还这么吃。”

  柳桑宁每说一句,婆娑商人的脸色就难看一分,而一旁看戏的大雍人也都露出愤怒之色。

  柳桑宁冷笑着走过来,一边走还一边给他们鼓掌:“真是演的一出好戏,想吃白食还吃得这么理直气壮,我生平也是头一回见。”

  她在络腮胡不远处停下脚步,看着他们几人:“几位郎君,我这几句话翻译得可对?”

  几个婆娑商人顿时脸色难看起来,其中一位年纪瞧着小些的,嘴硬道:“你这是血口喷人,栽赃我们!”

  他话音还没落,柳桑宁又利落地用婆娑语将他们刚才说的那几句话重复了一遍,这下几个大汉脸色是彻底黑了下来。

  一旁有人大叫:“我记得其中一句,他们就是这么说的!”

  柳桑宁也不自证自己说得对不对,只带着笑看着他们,接着目光又往旁边那桌番邦客人扫去。

  那桌客人有男有女,见她看过来,没来由地缩了缩脖子。

  柳桑宁也冲他们笑,看着一副客客气气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很不客气:“你们方才说的是呼罗珊语,想来是呼罗珊人。你们方才说——「他们闹起来就能不给钱,咱们也闹,就算不能免账,没准能送几道菜。」”

  那几个呼罗珊人顿时面色一红,在旁人侧目下不由低下头去。他们其实就是想趁机捞点好处,可他们呼罗珊国并没有婆娑国势大,不敢真的像那几个婆娑人那般造次。

  其他人见状,还不能了解什么情况?顿时一个个都明白过来,这帮人就是故意闹事好吃白食!一时间,不少人对着他们都指指点点,指责起来。而主要矛头自然是对准那几个挑事儿的婆娑人。

  婆娑人恼羞成怒,为首的络腮胡阴沉着脸,盯着柳桑宁的目光就像是饿狼盯着兔子,活像是要将柳桑宁生吞活剥了。

  柳桑宁背在身后的手捏紧了拳头,面上却依旧面不改色,瞧着十分淡定。她看着那几个婆娑人道:“依照我大雍律例,凡大雍地界有雍番之人纠纷,便依我大雍律例处置。既然依我大雍律例,那么请问诸位可知,像尔等这般行径该当何罪?”

  还不等婆娑人回话,就有人大声说道:“罚银二十两,杖十棍,拘五日!”

  柳桑宁勾嘴一笑:“没错。”

  听得络腮胡脸色更臭,他忽然冲柳桑宁吼道:“你简直一派胡言!你方才说的那几句话,我们何曾说过?!分明是你捏造拿来泼我们脏水!”

  络腮胡的大雍话是他们当中说得最为流畅的,这会儿连个坎儿都没打。一旁围观的人有人不服,说道:“方才都有人作证,你的确说过一样的。”

  “那你可能重复?”络腮胡立即看向之前作证那人,“你确定你没有记错?你如何证明你记得是对的?”

  几句话将那人堵得说不出话来。那人挠了挠脑袋,发现自己的确是没法证明,他又不会这胡人之语!

  络腮胡再次将矛头对准柳桑宁:“你一个小小娘子,竟敢在这里胡乱攀咬。我们是婆娑来此行商之人,如今大雍与我婆娑交好,你这般污蔑我们,莫非是想挑唆我们两国关系?!此事我们绝不善罢甘休,必得去京兆府好好判一判!”

  听到他们要去「京兆府」判案子,柳桑宁怒极反笑,刚要出言反击就被人拉了拉袖子。她扭头看去,就见一小娘子在她身后侧,小声提醒她:“这位娘子,你可莫与他们相争了。若真去了京兆府,可不一定能讨得好。”

  掌柜的也过来劝,他心里对柳桑宁仗义执言还是很感激的,只是到了这份上,他也不想害了柳桑宁。于是也低声道:“小娘子,咱们就吃了这眼前亏作罢。如今我大雍与各附属番邦来往密切,圣人在意这得来不易的和平,那些衙役办事可不一定就仔细了。像这样的小事,大多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像他说的,你拿不出证据证明他说过,在场之人除了你没人懂胡语,连个作证的人都没有,没准最后这脏水反倒泼到你身上。”

  说完,掌柜叹了口气:“今日老小子便认栽了,将这饭钱掏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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